渝都獠棺 第二十五章 双头蛇

他们打的到了七星岗。这家烤鱼店是开在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

重庆的防空洞，规模巨大，人称为史上最大的防空工程。据统计，在抗战初期有一千多个大大小小的防空洞，可容纳二十八万多人，相当于当时城市人口的三分之二。为了防止日军的狂轰滥炸，全城遍布巨型防空洞。很多重要的工厂都搬进了进去。纺织厂，兵工厂，发电厂，炼钢厂，全进了洞子。大的防空洞仅一个洞子就可容纳几千人，以在沙坪坝的国立中央大学为例，在嘉陵江的岩壁上开凿了一个可以容纳5000人以上的巨型防空洞。最大的防空洞是解放碑附近的大隧道，几个防空洞串联在一起，可容纳上万人。

夏天在防空洞里吃东西，那是爽到爆，特别是吃麻辣的东西，只需要一个风扇，把里面的凉气吹出来，就一下凉爽到底。这在世界上其它城市是极为少见的，而在重庆，那就太多了。

小燕坐在防空洞里，喝着桌子上的一杯老荫茶，淡淡的茶叶味，旁边的岩石散发的凉气，真有一种怡然自得的味道。和刚才在火锅店里的富丽堂皇的装修相比，这样的朴质叫人别有一番滋味。心想，这才是真正的重庆味道。

胖墩趁店里的人在烤鱼的时间，跑回了小区，去拿那一张照片。

杨志鹏见小倩脸上挂着了微笑。说：“小燕，这是你第一次到防空洞里来吃东西吧？”

“是啊，挺舒服的。特别是在夏天的晚上。在里面吃东西，真是安逸。你说，重庆这么多防空洞，闲置了好多，真是浪费了。”也许是第一次来防空洞吃东西，小燕即兴奋，又好奇。

杨志鹏笑着说：“修这些防空洞，也是没办法，为了躲日本人的飞机。现在也有很多开发出来，供市民纳凉。以前大轰炸的时候，重庆的防空洞也起了重要的作用，很遗憾的是，日本轰炸的时候有一个防空洞惨案---六五惨案。”

“你是说，较场口那个隧洞？上面还立了纪念牌的。”

杨志鹏喜欢历史，看过一些关于六五惨案的报道。他又说：“有的报道说死了几千人，当局没有仔细清点人数。卡车来装了几十辆，从洞中里拖出来的人铺了一大片，有的人因为急救得救了，有的因为呼了新鲜空气复活了。成片的尸体扔在卡车上，卡车开车的时候，上下颠簸震动，把心脏震活了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不幸中的万幸，鬼使神差的捡回来了一条命。”

“那个时候的人真惨呀。”小燕叹息道，脸色露出了痛惋的神色。

“是啊，俗话说，宁当太平狗，不做乱世人。侵略战争给老百姓造成的伤害巨大。防空洞，也就是侵略战争留给重庆的历史痕迹。”杨志鹏说道。

说到这儿，胖墩气呼呼的冲了进来，一个巨大的身躯就挡在了风扇前面。他笑嘻嘻的说，“聊什么呢，聊的这么起劲？”

“说防空洞。”小燕回应道。

杨志鹏见胖墩只顾着吹风扇，着急的说道，“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你把那些照片打印出来没有？”

胖墩才把手机还给杨志鹏，手里还拿着打印的图片。

“你家的那张照片呢？”杨志鹏又问。

胖墩赶的满头大汗，边吹风扇边说。“师兄，你别急嘛。在我兜里的。我们吃了烤鱼，慢慢研究。”

鱼弄好了，真香。红红绿绿的泡椒铺在一条长长的草鱼面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把人的鼻子都快揪下来。

胖墩第一个动筷子，就给小燕夹了一块鱼肚皮的肉，说，“尝尝，味道霸道（重庆话，好的很的意思）惨了。”

小燕吃了一口，果然好吃。难怪重庆城，很多地方都打着万州烤鱼的招牌呢。

杨志鹏也饿了，吃了两口，看着这鱼长长的放在不锈钢盆子里。突然想到了那张照片后面的那些图案，其中的一个图案就是鱼，虽然它只画了几条鱼，但是如果七张照片都拼凑起来，应该是不少的鱼。画那么多鱼是什么意思？

杨志鹏看着这条鱼，就想开口找胖墩要照片。抬头看看胖墩吃的像只馋猫，一张嘴翻天覆地的吃个不停，还不时热情的提醒朱燕多吃点。完全把自己当做了空气，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停下来的时候，还没忘用纸抹一下他肥的冒油的嘴皮。他吃的热火朝，额头冒起了一粒粒汗珠。

他一听杨志鹏说照片，哎了一声，说，“师兄，你慌什么慌。鱼都没有吃干净，你逗急着看啥子照片吆。”

杨志鹏一看盘里的鱼，肚皮一块几乎都被消灭干净了，露出一排整齐的鱼刺。自己也夹了一块鱼的背脊肉，说道，“胖墩，我着急。刚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先给我看一眼。”

“好，好。那就---”胖墩正准备从裤兜里掏照片。杨志鹏感觉喉咙被鱼刺卡住了。他清了清喉咙，很痛，朝胖墩摆了摆手，用手捂着喉咙，就走了出去。

店里的伙计说，厕所在洞子的尾部。他顺手抓了几张餐巾纸，就往里面走。看到尽头，一些朽木挡住了去路，还安有一个简易水龙头。他弯下腰，用手去掏喉咙，哗的一下，稀里哗啦的把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鱼刺梗在喉咙难受，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弄出来，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地的东西，眼睛水也被逼了出来。

泪光中模模糊糊的看见远处一只白猫，蹑脚蹑手的走了过来。盯着吐出来的未消化完的鱼肉，也不嫌污秽龌龊，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等他吐的差不多了，这猫也吃的差不多了。他用餐巾纸搽了搽嘴，用自来水漱了下口。那只猫喵的叫了一声，估计是饱吃后一声道谢，转身一溜烟的向洞子里跑了。

鱼刺终于出来了，杨志鹏松了口气，擦了擦眼睛准备走，他转身一想，不对劲啊。自己不是到了洞底了吗？刚才那只猫跑哪儿去了？

他走过去看，尽头的这面墙是用木条横七竖八封了的，木头因为年代久远，已经非常腐朽。下面脱落的地方，有个小洞，大约两个拳头大小。这猫是会松骨功的，应该是从这个小洞钻了进去。这洞里面会有什么？他好奇，贴近木板，从缝隙中向里面张望。远处黑黑的，有几个星星点点的绿光，里面传来一种奇怪的叫声。嘿，怪了，这洞通什么地方？心中正想着这个事，外面洞口响起一串笑声，这个胖墩呀，又在逗女孩子开心了。

杨志鹏推了推这些木条，有点松动，再用点力，估计会倒下来。有人把它封死了，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也别惹是生非了。他考虑了一下，回到座位，看到朱燕正笑的开心。

“笑什么，这么高兴？”杨志鹏好奇的问道。

朱燕回答道，胖墩在给她讲他舅舅的事。

“舅舅？什么事呀？”杨志鹏问。

朱燕停了笑声，说：“他说，十年前，他舅舅在一家医院上班，承包了医院的太平间。亲朋好友就来祝贺，大家都说，你这个太平间开业了，为了让大家都晓得，我们还是去电视台给你点首歌。”

“那个时候，都流行在电视台点歌。凡生日，婚庆，开业都有人点歌。我知道。”杨志鹏说。

朱燕又说，“结果点的歌全都是‘等你来呀，等你来---”

杨志鹏也忍不住笑了。这些重庆人呀，什么都拿来开玩笑。就说，“胖墩，你也不会弄点高雅点的，说这些。”

“好师兄，我说个高雅点的。我在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是成都的。他们成都人说话，嗲滋滋的，我最怕她说，重庆晚报了。她一说重庆晚报，就是‘重庆Y报’，‘重庆Y报’，看‘重庆Y报’吆。”胖墩边说，边学那个成都女孩的声调，又叫朱燕笑起来。

这小子名堂多，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收集的这些专门逗女孩子开心的段子。

笑了一阵，大家又喝了几口茶。

见大家都没有笑了，杨志鹏说：“刚才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其它俩人一下兴趣就来了，问，什么怪事？

“我刚才发现这个洞子，后面是用木板封住了的。里面还有洞子，估计很深。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好像有东西，在里面闪绿光。”杨志鹏很认真的说。

“那我们去看看。”胖墩好奇心特重。以前虽然也在这儿吃东西，可是从来没有注意到那些木板。

三人再来到木板前，胖墩贴着木板向里面瞅，是看见远处有几处点点绿光。嘿，这些绿光是什么？为了看个明白，他又向前挤了挤。这些木板本来就朽了，那经得住他这么大的体重，轰的一下，全垮了。吓了大家一大跳，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铁门。铁门上还有一个繁体字写的封条。上面有把锁，应该进不去。远处的绿光越来越清晰，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铁门因为年代久远，锈的特别厉害。杨志鹏用手推了推铁门，上面的锁很牢固，架子晃的厉害。加了点力，门从另外一边开了。铁门里面很黑，洞子似乎很深。

杨志鹏和胖墩打开手机，照着地上，准备往里面摸索。朱燕不干了，她说她害怕，不想去。

胖墩的好奇心已经被点燃，一定进去看。对朱燕说，那你在铁门这儿等我们，我们去去就来。说完，他先挤了进去。

杨志鹏用手机照了照周围，洞子比较大，感觉越往里走，里面越大。走了几分钟，高的地方，已经看不到顶，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地上的岩石很湿，附近应该有漏水的地方。耳朵里总能听一种奇怪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他见胖墩只顾着向绿光的地方走，连忙说，“胖墩别走了。我觉得奇怪。你听这声音，是什么？”

胖墩不以为然，说道，“我不信，这里面难道还有鬼？”说完，用手机照着继续向前走。

洞子里越走越深，杨志鹏用手机照，照不到底，他感觉似乎非常不对劲。急忙说，“不走了！前面除了那几个绿点亮光，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的那个怪声越来越大，像是一头怪兽的鼾声。”

“师兄，你别吓自己，什么怪兽？就是风穿进来的声音。人吓人，吓死人，都是自己吓自己。”胖墩已经下定决心，要去看看那闪绿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会听杨志鹏的劝告。摸索着继续前走。

没走几步，忽然胖墩一声大叫。人一下就掉了下去，洞子里顿时回荡起他惊怖的叫声。杨志鹏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手腕，他悬在空中，下面空空荡荡的，不知道有多深，一个人悬挂在一个地坑之中。他一只手抓住上面的岩石，一只手抓住杨志鹏的手臂。好在杨志鹏手臂粗壮有力，没有因为胖墩的坠落把自己拉入了地坑之中。杨志鹏一只手抓住岩石，一只手拉住胖墩，想把他拉起来，但是并不容易，胖墩实在是太重了。

“师兄拉我上来，我不想死。”胖墩急坏了，也吓坏了。并且刚才听到的奇怪声音是从下面传上来的。

杨志鹏立刻安慰胖墩，“别担心，我使劲拉你，你那只手抓住岩石，使劲往上爬。”

胖墩骤然脸色大变，大叫了起来，“啊，有东西咬我！好痛呀！”他的手一下变得没有力气。杨志鹏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听着他的叫声，心头越来越担心。似乎耳边又响起了那猫被咬的凄惨叫声。

不过为了救胖墩，杨志鹏一边克服内心的恐惧，一边使尽全力抓住胖墩的手，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在咬我的腿，在咬我的脚，我好痛！”胖墩叫起来，声音夹带着哭泣。

“为了活下去，你一定要往上爬，你的脚一定要找到位置，向上蹬。”杨志鹏也感觉到自己的手力量开始减退了，一种恐惧也慢慢侵袭着自己。

胖墩的眼里已经布满了泪水和血丝，他的恐惧像虫子一样噬咬着他的灵魂。

杨志鹏深深感受到了他的害怕，他的眼泪和鼻涕一起四处纵横，嘴里重复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杨志鹏使出所有的力气，拉住他的手，向后拖，大吼，“给老子往上爬，不要他麻的害怕。给老子往上爬！”这句话，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胖墩没想到师兄也爆粗口，这反倒激励了他。人往往在求生的时候，会迸发出惊人的能量。杨志鹏一使劲，胖墩也不顾一切乱蹬他的脚，终于蹬住了一块岩石。在杨志鹏的拉力下爬了上来，腿上还缠绞着一条发着红色荧光的双头蛇！杨志鹏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猛的砸那条蛇，蛇的两个脑袋才松开口，缠绞着悉悉索索的爬进洞里。俩人躺在地上喘气，胖墩说了一句，“我还没有死。”

“但是你把我吓死了。”杨志鹏回了一句。

“师兄，真的谢谢你。”胖墩慢吞吞的说出这句话。

躺了一会儿，杨志鹏坐起来，向刚才胖墩掉下去的地方小心摸索着探过去，到了悬崖边，用手机一照，天呀，下面好深，根本照不到底！前面是个巨大的深坑，这个坑深不可测！刚才胖墩真的掉下去的话，那可能真是洗白了。（洗白，重庆话，死亡）

“师兄，下面是什么？”胖墩躺着还在问。

“下面太深了，不清楚是什么。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刚才你被蛇咬了，到医院去看看。”杨志鹏爬回来，扶起胖墩，一步一步向铁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