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传奇之雄鹰往事 第四章 达安

冬比忽城正南门的城墙下的军营中，高句丽灌奴部大加达安一身戎装打扮，正在向守城将官甘左问话。

达安问道：“甘左，一个冬天的时间，新城墙即告完工，城墙所用巨量铁石从何而来？”

“回大加，铁石都是从东部顺奴部运来。有了国王的文书，顺奴部大加泉盖苏文鼎力支持，甚至提供牛车帮助搬运，实在是省了我很多气力。”甘左笑答道。

“顺奴部新近发现金矿，石头极多，放置也是浪费，自然慷慨之至。”达安说道，“铁石多固然好，不过有没有考虑过，城墙何以防火攻？”

“回大加，我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整个城堡的外部防御构造没有一寸木头，皆用石头砌成，所以不怕敌人的火攻。另外城墙外头俱已刷上黑漆，所以没有攻城装备，我保证单兵无法爬上城墙。”

达安又问道：“守城士兵如何安置？”

“城外我已经设置了两处军营，一左一右，严防城外，并与城墙守军相连；城墙四门设置严密岗哨，巡视昼夜不息。现在我们除了有这个险峻城堡，还有防范严密的军营，我敢保证我们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达安点头，继续问道：“粮草用具能否到位？”

“连续几年丰收，城墙守备粮食充足，士兵每日操练，对于警情我们从没有松懈过。”

达安说道：“虽然我大丽与百济暂时交好，已经几年没有战争，但是这冬比忽城原来是百济的重镇，被我大丽占领也只是这几十年时光，其心肯定不甘，所以一定要筑高墙，防备百济趁我们立足未稳发起突然攻击。”

“是，大加。城内城外皆有我虎狼军士驻守。请大加放心！”

达安道：“且带我看一下士兵训练。”

说完甘左便带着达安进入练操场。操场上喊声震天，士兵皆大汗淋漓。

甘左指着正在练习阵型的一队士兵道：“整个冬天我们一直在军营训练，待到农忙时大部分兵士便回家农耕渔猎，以致不耽误赋税，营中永久军士有五千人左右。”

达安点头。正欲离开，达安看到操场边上一个军士被一群人围住说话，只见那名军士中等身材，神采奕奕，达安看上去似曾相识，便吩咐甘左把他叫过来，达安问这青年道：“军士，他们为何围住你不放？”

年轻军士笑道：“回大加，他们不信我能两百步外用硬功射中靶心，我连续中了三箭之后，他们又围住我求我射箭之道。”

达安惊问道：“硬弓射中两百步外红心？若如此，当真是个神射手！”

又问道：“今年你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回大加，我今年二十岁。其实这也没什么，全仗甘左将军栽培。”青年军士道。

“嗯，你叫什么名字？“达安看到这军士有些踌躇说自己的名字。

迟疑了一会，那年轻军士方说道：“末将乙圭。”

“乙圭？”达安如有所思，心中猛地涌过一个念头，便急声问道，“你可知道乙元？”

“乙圭不敢相瞒，乙元正是家祖。”

达安大惊。这乙元家族是是灌奴部最古老的宗族，跟达家一样都是扶余人的后代。只因忠诚勇猛，世代为达家的股肱之臣。

在达安父亲达奥骨做大加时，乙圭的祖父乙元随达奥骨出征抗击隋军，曾经从尸体堆中把父亲救回，后来又跟随父亲达奥骨南下大败百济，为高句丽开疆拓土，治理南境做出巨大贡献，两家过从非常紧密，达奥骨本来想把自己的唯一的女儿达溪嫁给乙元，只是因为后来许配给了西部的于之留家，所以便将自己的一个侄女嫁给了乙元的长子。只是后来由于父亲昏聩，濒死之际竟然糊涂的让乙元和乙元最心爱的马一起殉葬了。后来灌奴部举族南迁的时候，他们整个家族却不知所踪，多少年来，达安一直挂念放心不下，并且派人在整个高句丽、百济、新罗境内找寻一直无果，没想到踏破铁鞋却在这里遇到了。

这时达安心中澎湃，激动万分，只见他满眼噙泪，对着乙圭双膝跪下，带着颤音说道：“当年你祖父被我年老昏聩父亲无端殉葬，我悲痛之至，自我任大加以来从没有停止过寻找元氏宗族后裔，寻遍了天下，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了，真是天也命也！乙圭，请在这里受我一跪，代我父亲向你冤逝的祖父悼念和道歉。元氏宗族受苦了！达家有愧于你们！”

乙圭连忙也跪下，哭道：“大加请起，乙圭不敢受也。先祖听到此话定会含笑九泉！祖父出事后，我们举族东迁到了顺奴部泉家隐居起来，这一过就是二十多年。只因我乙氏宗族世世代代为灌奴部族人，住在顺奴部始终觉得是寄人篱下，为异乡人，也实在割舍不下我灌奴部的父老乡亲，所以前年我们举家又从东部迁来服侍大加。”

达安握住乙圭双手，一起站起来，细看其眉眼相貌、举止投足都有其祖父风范，不禁大起爱惜之念，对旁边的甘左道：“甘左，乙圭现今在军中任何职？”

甘左答道：“乙圭在军中箭术和技击考比中，连续两年拔得头筹。所以现为军中最年轻的仁勇校尉。”

达安大为欢喜：“乙氏宗族乃我灌奴部支柱，乙圭身处浮沉却奋力拼搏，德能兼备，我想让他做我的随从干事，随你参议军事。另外你即行安排一队军士接乙氏宗族到冬比忽城暂且住下，然后开牙建府，其宅院格式按照其祖父乙元在世时的样式建造。”

甘左抱手道：“遵命，大加。”

营中军士看到达安如此谦卑、礼贤下士和仁义，都纷纷赞叹和感慨。

正唏嘘间，突然间大营门口飞来一骑，见到达安并没有下马，达安看到，正是自己的府中亲兵，只见亲兵在马上大声喊道：“大加，公子文卓突然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府中让大人迅速赶回。”

达安惊愕，连忙骑上乙圭牵来的马赶至府中，走进政事堂里才发现这已经乱成一团。

众人看到达安到了政事堂，嘈杂的声音变小。达安看到各封臣子弟都在，心中气恼，连忙让人都接到屋外，自己看过去只见达文卓已被横放在桌子上，整张脸扭曲变形并且像马奶一样苍白，胸前有血迹，他接过来使劲叫喊文卓名字，达文卓只不应，达安心若刀割。

达错忙在旁说道：“阿兄，我已经传了医师，他应该很快就到。只是卓儿看似不好，令人非常焦急。”

正当众人没理会处，讲台上一直在观察的大唐先生开口了：“古雏加大人，老生粗通医道，或许能帮上令郎一些忙。”

达安这才留意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分寸，他连忙恢复了镇静，放下达文卓，颔首说道：“那就有劳先生速速看过小儿。”

达安看着大唐先生连忙从行李里拿出一个方正檀木小盒，让人掌上蜡烛，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银针，在蜡烛上烤完银针后，然后让人扶起达文卓，将针插入人中后转动几下银针拔出，仔细观察了黑血，另外又拿出银针，分别插在了颈后、头顶和丹田，然后他把了把脉，说道：“令郎中毒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令郎中的是我大唐和贵国之间的辽东海红火蛇之毒。此蛇非常罕见，冬日并不休眠，却只待东海结薄冰时才会从冰上蜿蜒而过，去向不明，极不好捉，虽肉可入药，然而其汁液性毒烈，感染后其毒性可顺经脉迅速蔓至全身，收缩闭塞血管而致死。正好老夫来贵国前就备了一些解毒药物，令郎可以即行服用先护住心，另外我刚才用针阻断了毒性通过经脉传输，能暂时逼住毒性延至全身，再等大夫来后，看是否有解药，如果有，令郎尚可医治。”

达安听完，连忙一鞠到底，说道：“先生救命之恩，达安感激不尽。”

大唐先生把丸药倒出来，达安亲自用酒喂服给达文卓。不一会，达文卓的呼吸终于平静了下来，不似原来那般揪心。达安心稍安，命令随从把达文卓移至自己卧房中。

不久，城中最好的医师赶来，诊断完毕，忙开了一些药，达安立即吩咐人去抓。不过医师带来了坏消息，说此毒现在尚无解药，抓的药也只能延缓毒性，却是根本上消不掉毒性。达安心中自然痛楚，却又无计可施，只在府中踱来踱去，焦躁之情溢于言表。

达安也看到达奴不离左右，终日只是抱着达文卓哭，也不吃饭，阿娘来劝也不听，愈加着急。达文卓刚开始是昏迷不醒，后来又开始说着胡话。

等到第五日，达安心力憔悴，整个府中也是忙成一团，眼看达文卓气息越来越虚弱，达文伦、达娇、达文音皆悲痛戚戚，达奴更是终日哭泣，不进饭食，身形惨淡。

此时夫人高建丽进言：“夫君乃我灌奴部大加，还望夫君注意身体。孩子们也都日渐憔悴萎靡，如果再这样耗下去，我怕儿女们支撑不住。眼看卓儿不治，夫君是否要准备好身后事？”

达奴听到，哭声更厉。达安听到此话，胸中气闷至极，眼中流泪，喝道：“我散尽所有也要把卓儿治好，夫人无需再言。如果他不在，我还要谁？！”

夫人从没见过自己夫君脸色如此狰狞，她红了脸，连忙一边退下。

达安看到达错在也在一旁踌躇，问道：“错弟可有良法救治卓儿性命？”

达错停了片刻，回道：“阿兄，我灌奴部方口山山顶住有一巫师，据传很是灵验。卓儿眼见命在旦夕，也没有解药可治，不如我们尝试下此法。”

达安急问道：“如何灵验？”

达错道：“据我在酒肆和茶楼听到的消息，说很多疑难杂症的病人都得到了神奇的救治，对前途不明的文人也都得到了中肯和准确的预言。”

达奴听罢，便奋力上来一把抓住达错的手臂，说：“阿叔，你一定要把大阿兄救回来，要是他不在，我也不活了。”

达错看了下达奴已经哭肿的眼睛，笑道：“奴儿放心，你大阿兄福大命大，阿叔一定会把他救回来。”

达安寻思无其他办法，便应允了，达错便急忙出府骑马飞驰而去。

估摸一个时辰后，达错带一人进来，达安看过去，只见那人油亮亮的光头，长着一个异常大的脑袋，占去了整个头部的一半还多，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坦胸露乳，光着一双大脚，他站在府里，仿佛一座活的异域佛尊立在眼前。

没等达安问话，达错先说道：“阿兄，你说神奇不神奇？我到了方口山脚下，却见到他已经坐在那里，我还没开口，他就说‘贵公子已经命在旦夕，他命不该亡，你我即刻启程’。还有，我骑马的时候，他赤脚行走，即使这样，我快马加鞭仍然也只是刚好跟上他。”

达安大喜，即引巫师到卧房中达文卓跟前，巫师只看了一眼，用他的公鸭嗓子大声说道：“公子危矣，如果你们按照我说的做，或许还能救公子一命。我需要在这个院前支一个四柱篷，外面必须用鹿皮全部覆盖，一点缝隙都不要，从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到傍晚的最后一缕阳光都不能射进帐篷。另外我要一个白色的驯鹿。切记不要出一丁点差错。”

达错即刻去办，不一会都安排妥当。当下众人又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只等明天巫师跳神救治。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出来，全府人早都已经起来，只见巫师先进入蓬帐，达安也经过允许跟随进去，其他人都只能在外面等候。达安进入蓬帐后，看到左边点了一个微弱的鹿角油灯，达文卓横躺在右边，中间栓着那只白鹿。只见巫师披挂上了沉重的神衣神帽，并安排达安放倒并按住白鹿，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用鹿骨打磨的利刃，猛得一下插到了白鹿的脖子里，只利落地割了一下，那血便往上喷出一尺多高，白鹿断气后，巫师命达安抓住达文卓的手不放松，开始击打着沉重的神鼓，光脚在蓬帐里跳，跳过正午，跳过阳光褪去，跳过夜色降临，跳到夜晚繁星点点。到半夜达安快撑不住的时候，那巫师却突然倒在地上，达文卓此时竟然神奇地坐了起来。

此时全家人都进到篷子里来。达安欣喜过望，达奴见大阿兄坐起，也喜极而泣，大家劝了半天达奴方才止住。

只见达文卓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达安和围着的家人，还有那头被宰杀的白鹿以及倒地不起的巫师，达文卓吃力的对达安说道：“阿爹，刚才我还在天上，踩着一片云彩，我前面有一面火红的门，一个脖子上带着鹰徽紫晶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对我慈祥的笑着，招手让我进去，说终于等到了我，这个女人我不认识，可是我总觉得她很面熟。而我刚要进去的时候，一头白鹿闯了过来，硬生生挤进门去了，而我一下子从天上跌路下来。”

达安听完达文卓的话之后，心里骇然，本来舒展的双眉又越锁越紧。

达安安排众人将达文卓抬走好生养息，自己也起身，对巫师一躬到底：“大师救小儿之命，我无以回报，还望大师说出想要的东西，我达安作为灌奴部的大加自会竭尽所能。”

“哈哈，我想要的东西你们都给不了。黄白之物我又无命消受。既然缘际在此，我还有临别一言。”巫师已经站了起来，恢复了体力。

“噢?请大师指点。”

“阁下当固守南方，如果不听劝告北上行事，当有血光之灾。”巫师已经换好了他的衣服，铮铮说道。

达安心中狐疑，问道：“我灌奴部子民皆在南境，逐渐稳居于此，我乃大加，何有北上之说？”

“哈哈，到时候就怕由不得你了。不信也罢，我去也。”

达安疑惑，待要细问，那巫师早已星夜跣足扬长而去，留下达安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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