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梦缘录 第四话 点墨成金

稗田家是幻想乡人间之里的名门望族，从幻想乡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可谓是历史悠久，也是幻想乡建立至今的见证人。

眼前是古朴大气的邸宅，院门两边伫立着尽职的护卫，护卫们身姿挺拔，虎背熊腰，看着犹如门神一般，为邸宅平添了几分大气和庄严。

“恭迎小姐！”两个护卫一看见稗田阿求走近，立刻恭敬行礼。

稗田阿求冲俩人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回头拉着白夜寻就朝里边走，嘴里还说着“大人快请进”这样的话，弄得两个人门卫纷纷用诧异的目光看着白夜寻，心里思量着来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让地位崇高的阿礼乙女如此看重。

随着稗田阿求穿过前院，进入玄关，白夜寻忽然看到少女弯下腰，姿态优雅的将鞋子脱下，然后摆放在门口角落的鞋柜里。

白夜寻在身后看着一愣一愣的，旋儿才反应过来，这里可是日本啊！日本人不是一直保留着进屋子脱鞋的习惯么，这么说他是不是也应该入乡随俗啊？

白夜寻正犹豫着，忽然感觉到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脚踝，他诧异的埋头看去，稗田阿求居然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挽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拉着他的鞋子。

“白夜寻大人，我知道您本是中原人士，对于日本的习俗可能不太清楚，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阿求帮您脱鞋吧。”稗田阿求说这句话的时候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还是能感觉到少女此时在害羞。

难道这姑娘真的认识我？白夜寻惊讶于少女的行为，以至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许稗田阿求以前真的和他认识也说不定，一个陌生女孩怎么会做到这一步？

但是这不可能啊，这个女孩是幻想乡里的原住民，不是他这样的外来人。如果他们真的认识，也只可能是在外面的世界认识的，可稗田阿求并没有离开过幻想乡。

还是说自己以前是来过幻想乡的？这个就更不可能了吧......

“别，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白夜寻还是拒绝了，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啊，毕竟脚这个部位很敏感，万一有什么汗味就尴尬了。

“大人，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让阿求为您做么？”

稗田阿求抬头，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彩，这样一个美少女的请求，谁拒绝的了，除非他不是男人！

但白夜寻是，所以他只能点点头。

稗田阿求将白夜寻的鞋子轻轻脱下，为了让少女更方便，他还特意提起下摆。

不光是要理发，这身衣服也该换换，太不方便了。白夜寻心里感叹。

“嘻嘻，大人的脚就像女孩子一样呢......”就在白夜寻故作镇定，偷偷的嗅了嗅脚上有没有什么味道的时候，稗田阿求轻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白夜寻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是该微笑着接受赞美，还是勃然怒喝说：“少用这种大姐姐调侃弟弟时的语气和我说话”？

等等，说起来，这姑娘是唯一一个没有把自己当作女人的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一点热泪盈眶的冲动了。

“阿求小姐......”

“大人，叫我阿求就好了。”稗田阿求一边将白夜寻的鞋子摆好，一边微笑着纠正道。

“好的，阿求...嗯，你也别叫我大人了，叫我白夜寻，或者别的都行，不过别加敬称。”白夜寻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直截了当的开口：“很遗憾的告诉你，你可能认错人了。”

“欸？”

“就是说，你口中的那位大人，并不是我。我以前没有来过幻想乡，也没有见过你。”白夜寻微笑，“很抱歉，刚才没有来得及说。”

但稗田阿求的反应并非是他所想象的大惊失色，或者大失所望。她仅仅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那么请先跟我来吧，详情我们屋里说。”

随着稗田阿求进入了一个充满书香气息房间，四处墙壁挂着字画，深色檀木桌上摆放着书本和纸卷，笔墨纸砚一应齐全。

虽然那看着像是书房，但铺着榻榻米的地板中间还有一个矮小的日式茶几，稗田阿求拿来两个坐垫，先为白夜寻的座位铺上，接着再给自己垫上。少女身姿端正的跪坐在白夜寻面前，将茶水泡上，顿时一股清幽的茶香四溢。

“白夜寻大人..不，白夜君，你的意思是你失忆了，对于进入幻想乡之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是吗？”白夜寻一番解释后，稗田阿求做了短暂的沉思，开口问道。

“嗯。”白夜寻很不喜欢日本人这种跪坐的习俗，试着跪坐了几分钟，还换了几次姿势，最终还是盘起了腿。

“我明白了，这个暂且不提，能请你为阿求写一篇字吗？”

“写字？”白夜寻一怔，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这么神转折了？

“请你写一首李白先生的《秋风词》。”稗田阿求深呼吸了一下，埋头深鞠躬，“拜托了，我想要确认，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位大人。”

“这个没问题啦，你别这样，快起来吧。”白夜寻连忙将稗田阿求扶起，心里有些无奈，这个女孩也太讲究礼仪了。

“你答应了吗？真谢谢你。”稗田阿求很高兴，甚至可以说是很兴奋，她起身将纸笔拿了过来，摆在白夜寻面前，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期盼的光彩。

白夜寻有些奇怪，稗田阿求明显是日本人，而且又是幻想乡里的人，怎么会知道《秋风词》呢？

在稗田阿求期盼的目光中，白夜寻用笔沾了沾油烟墨，提笔就就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秋风清，秋月明，

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狼毫笔在宣纸上洒然挥舞，运笔如龙，在白色的宣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个汉字。

这些文字在他笔下飘逸生动，苍劲有力，但其中又带着精细秀巧，既有豪放派的特点又有婉约派的特点，点在纸上如墨染江山。白夜寻浑然不觉自己书法之高，已经卓成大家。

在书写的过程中，他的心里似乎翻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仿佛这房间里的情景恍然改变，同样的格局，却变得更古老和朴素。他挥笔洒墨，纵情写意，但心里却满是悲凉寒意。

白夜寻写完这首三五七言诗，怔然无言的呆望着宣纸上的笔迹。

稗田阿求的眼眸中闪烁着惊喜，但很快就收敛，转而露出有些失望的样子：“看来我果然是认错人了，真抱歉，白夜君。”

似乎也看出了白夜寻很不喜欢自己的态度太过恭敬，所以她收敛了敬语。她将白夜寻书写过的宣纸托起，细细端详着，微笑道，“不过白夜君的书法境界还真是高呢，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文豪再临了一样。”

“哦...哦...”白夜寻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惊诧。

刚才是怎么回事？好像一瞬间有什么情绪翻涌起来，像是涛涛江流。现在，却又沉寂如海了。

稗田阿求恍然醒悟，一脸歉意的说：“白夜君，真对不起，我太兴奋了，都忘了正事。”

说完，她起身走到书桌上，从书画堆里找出一张纸，平铺放到白夜寻的面前。白夜寻看了看，这应该是一张人间之里周围的地图，有些地方还做了圈形标记。

“这是什么？”白夜寻疑惑的问。

“这是人间之里的地图。”稗田阿求微笑着，“我们稗田家就相当于是人间之里的管理者，人间之里的住房土地问题都归我们管，外来人进入幻想乡后也由我们分配住所。”

“欸...就是说，阿求的家族免费为人类提供住所吗？”白夜寻诧异了，土地住房一直都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根源问题，而这里居然提供免费住房，幻想乡的社会福利也太好了吧！

“唔，不是我的家族为外来人提供住所，我们只是负责分配和管理。”稗田阿求耐心的解释着，“白夜君，你是外来人，那你是自己进入幻想乡的吗？”

“这个我也很想知道呢。”白夜寻无奈的笑了笑，“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幻想乡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记得了。”

“大人，您果然....”稗田阿求闻言，面上一呆，怔怔自语。

“嗯，你说了什么吗？”白夜寻没有听清楚。

“没、没有...”稗田阿求连忙摇了摇头，“我是说，这可能是妖怪贤者大人做的。”

“妖怪贤者...？”

“是的，虽然是妖怪，但那也是个伟大的女性哦，她比任何人都爱幻想乡。”稗田阿求说着，露出憧憬的表情。

白夜寻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他有些迟疑着开口：“你说的，不会是八云紫吧？”

“是的，原来你见过紫大人了呢？”

“果然是她啊，妖怪贤者，听着就不明觉厉。”白夜寻点点头，倒也没觉得奇怪，“既然你说的是八云紫，那让我进幻想乡的肯定不是她，这是她亲口说的。”

“怎么会呢，难道你是误入的吗？”

“不是说过了，我失忆了嘛，这些我都不记得了，算了...你还是继续说刚才的话题吧。”白夜寻摇了摇头。

“嗯，好的...”稗田阿求歉然一笑，“总之，外来人要是神隐进了幻想乡，那就是紫大人的杰作了。这些外来人大部分会选择离开，但是仍然会有一部分想要留下来的人，这些人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可能会被野外的妖怪吃掉。为了解决这些人的居住问题，妖怪贤者大人就提出了这样的住所分配方案，由我们家族来执行。事实上幻想乡的人数总是会不多不少保持一个平衡，有些房子住了一段时间就会空出来......”

稗田阿求说着说着，忽然摇了摇头，止住了话头，“不说这个了，这张地图上有标记的地方就是空的住房，白夜君选一个喜欢的吧。”

白夜寻隐约觉得，阿求似乎说出了幻想乡的一些秘密，但他也无心追问。

“我选这个吧。”白夜寻指了指村外的一个标记点，这个地方显然是属于人烟稀薄，甚至无人路径的地方。

“白夜君，你确定吗？这个地方很偏僻的，有很多妖怪妖兽之类的栖居在附近，而且房子附近的田地也被破坏了。”稗田阿求微微皱眉。

“没关系，就是它了。”白夜寻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妖怪什么并没有什么恐惧心，他只是不太喜欢在人群纷杂的地方居住，田地什么的也无所谓，他自认为是无产阶级的先进分子呐！

稗田阿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请稍等”，然后走出书房，大约几分钟后才回来，白夜寻注意到她的手上多了一把钥匙和一张地契。

“白夜君，这是房子的钥匙和地契，以后那就是你的家了。”稗田阿求将东西递给白夜寻，叮嘱道，“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来稗田家找我吧，虽然白夜君不是我认识的那位大人，但是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呢。”

“好的，我记住了。今天谢谢你了，阿求，我就先走了。”白夜寻心里有些郁闷，干嘛老强调自己不是你要找的人，有这么失望吗？

不过他很想看看这个新家，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您...一路走好。”稗田阿求亲自出门送客，目送着白夜寻远去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白夜寻是看不到的，唯有白夜寻看不到的时候，她才能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稗田阿求回到庭院内，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将她秀丽的紫发吹得卷起，狂风一阵接着一阵，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糟了，白夜大人的诗！”少女急急忙忙的往书房内跑去，甚至连鞋子都忘了脱。当她急忙来到书房时，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书房里纸张被狂风卷的飞起，然后如落樱般飘絮，朱砂墨被风吹倒，墨水泼洒在榻榻米上，染出曲折的图案。而唯有那首写上了秋风词的宣纸安安静静的铺在桌面上，任由狂乱的风吹拂却稳如泰山，巍然不动！

宣纸上原本黑色的文字闪烁着淡淡的金辉，仿佛黄金般耀眼，狂风越大，金色越发耀眼。

稗田阿求呆呆的看着白夜寻提笔而写的“秋风词”，喃喃自语：

“白夜大人，您果然是那个人，阿求终于见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