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太撩人 比翼一梦（2）

夜间不能行船，她纠结片刻，身形一闪，已到了酒家门口。酒家旗仍旧在风里飘扬，但大门却是禁闭的。此时天还不算晚，可她不大明白凡间的打烊时刻，便用神识探看内里情景。内里如她上次来是一样的，未有什么变化，只不过里面毫无生命气息。

栀离单手按住胸口，努力平息心中的不安，退了两步环顾四周。此时路巷中一个人都没有，唯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幽微，她闭眼感知，能感觉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时而有呜咽之声传出。而骇人的是，街巷中涌动着一股血腥味。

她站直身体，感知着谢梦桥的方向，心念一动，忽然颤了一颤。她朝着心里确定的方向走去，但见一间森然屋舍，两盏白色灯笼在风中明灭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这里最为浓重。

栀离盯着屋子，她感觉到谢梦桥在里面，正准备强行破门，却见一只手忽然从门中伸出，而门随即打开一扇，那手手背上有黑色的藤蔓状脉络，指甲上涂着血色蔻丹，说不出的妖冶鬼魅。暗淡的月光下，那人缓步走出，栀离借着月色看清楚了她的容貌，竟是那酒家女子。

那女子眉眼微挑，眼里尽是杀气，一身红衣，让人断断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凡人。

栀离只感觉一股不可抑制的凉意爬上了背脊。

月光似是也沾上了血色，那个女子在夜色里越发恐怕。栀离忽然挥手幻化出千朵栀子花，飘荡间空气中血腥味被掩盖，女子身后的门也被完全打开。

那女子看到此景，似是有了怒意，一双眼睛恨恨的盯着栀离，再不见当初的烟波流转“你来，是为了坏本座的事吗？”

栀离微微一笑，忽然闭上了眼睛，复而睁开，她表情冷淡，“你一只狐妖，也自称本座？”

正说着，忽见那狐妖掩嘴笑了起来，空气中杀气更凛“你是仙族？可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本座未必怕你。况且，本座杀的不过该杀之人，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栀离没理她，双手在空中凝结成印，掌风凛冽直直打向狐妖，狐妖伸手去接，却感觉到两人差别太大，身旁妖气已被空中栀子净化了大半，便诡异一笑，跃上了半空。

屋舍里灯火忽明，栀离下意识的看去，只见两名男子被吸了精气躺在地上，面如死灰，而他们身下，有血色蔓延。不远处的榻上，睡了一名男子，那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向来爱对她笑的嘴唇紧珉成一条线。

她下意识的朝那人飞去，不顾后面的门紧紧关上。

言焉看向榻上的栀离，此时的她全然看不出梦里的灵动。

她转头看向沂墨，那人已经施施然走到了桌旁，为自己添上了一杯茶。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栀离的心情，她大抵是能懂得的。尽管沂墨现在好好的站在她身旁，可是十万年前他倒下的那一幕让她至今想来仍是寒意顿生。

许是感觉到了有人注视，白衣墨发的青年抬眼望她，嘴角照例噙了一抹笑意。他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轻拿着杯盖，眉眼都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只是，也是她一生不可及的。

哪怕，是如今的携手合作，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心之所爱。

其实很多时刻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个样子，有多少我爱你，藏在心里煎熬成恨，却只能在放不下的时候对那人装成毫不在意，装成诚心诚意的祝福。

言焉藏起眼中的微微失落，举步走了过去。到他身侧时，沂墨新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上，才看向自称巫祝的男子，不紧不慢的说“你说你为她织了一个梦，可是方才所见似乎不是梦中之景……况且，为何梦境竟会戛然而止？”

那男子却没有听到沂墨的话，倒没有言焉所想的至少会有惊慌的神色，只是作了一揖，颇坦然到“上神的疑问不无道理，您看到的确实不是梦境，至于为何，臣下确实不知。只知道臣下所织的梦，女君是与王夫携手到老的。而梦境停止，臣下认为是女君不愿想起。”

沂墨听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目光停在栀离女君身上，复又看向巫祝。“我觉得你与这女君长得颇为相似，而比翼鸟一族多双生……”

这么一提，言焉也把目光放在了他们的容貌上，这样一看，倒确实是十分相似。她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这一族确实是多双生子，可这一次她委实是不了解。栀离出生之时，她还在昆仑山守着，而那时沂墨还没有醒来，他这样推测，委实是大胆了一些。可是，也不是……毫无道理。

对面的男子依旧淡然，“比翼鸟一族确实多双生，可是女君出生时虽……的确是一人，并无兄弟姊妹。臣下，不过算起女君表兄罢了。”

言焉第一时间想的是，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种族，表兄妹一直是最让人误会的关系。而他这么一说，言焉不由自主的总觉得他与栀离女君之间有些什么。她看向巫祝，觉得他确实是风度翩翩，自有一种气度，便自行补脑了一段青梅竹马，竹马苦恋青梅，但青梅芳心暗属别人的故事。再看他为人太过淡薄，被沂墨询问毫无紧张，可见这果真是一段摧残男子身心的……虐恋情深。

许是被言焉盯得太久，巫祝终于不自在的退后了一步，道“上神可先去后殿休息，明日再探女君，臣下可派人引路。”

言焉这才征求的看向了沂墨，以前也是太过依赖他，总是有事先看他的意思。此时也是这样，却觉得那人表情有些怪异，可再看去，却觉得他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一样风姿卓越，满身清华，还是一副明明不骚包可就是容易惹桃花的样子。

沂墨只是垂眸点头，赞同了巫祝的提议。手指却轻扣着杯盏，余光瞥向言焉，思考着……莫非，她喜欢巫祝那个调调。

筼筜谷多修竹，月色下步于中庭，常见积水空明，藻荇交横。

好吧，言焉其实不喜欢半夜在不熟悉的地方散步，总认为这是瞎溜达。可这也没有办法，她与栀离女君勉强算是旧识，想是如果要救，她是很有责任的，况且栀离女君对她丈夫的一往情深，委实让她很是感动。

沂墨的意思是觉得栀离濒死事有蹊跷，那么她愿去探上一探。

夜色下的栀离女君面色更加苍白，六界尤其是人界，很多人都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人生遗憾太多，到了再不能填补的程度，便想在梦中重来一遍。或是窜改遗憾，或是追求圆满，左不过求个欢愉，这一晌贪欢之间，谁管他梦里是客？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昆仑山上谢梦桥的气息，潜入了她的梦境。

筼筜谷，绿竹猗猗。

几片竹叶缓缓落下，落在轻轻拨动的琴弦之上，温柔了弦上的峥嵘。女子着一身粉衣，面若桃花，明眸皓齿，指尖流泻的琴音里似有情意喷薄。

男子提笔作画，三两笔绘出竹林，绘那女子之时却是一遍遍描摹，直到人已经是栩栩如生。

言焉分不清这是栀离的梦境还是记忆，若这是记忆不大可能，毕竟谢梦桥对栀离用情不深，或许只有师徒之谊，而她看到的谢梦桥，眼中分明是对她有情的……若是梦境倒还合乎几分情理。

言焉嗟叹之余不免添了几分悲戚，这场景委实动人，若是真的……恐怕即便是她，也难以拒绝的吧。言焉走马观花似的看完了这一段美好平静的生活，两人成亲，婚后举案齐眉，感情好的无可挑剔。只有一点奇怪，谢梦桥偶尔会在栀离不在的时候陷入沉思，甚至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这一切，似乎都是变故的引子，只为了分别的那一天做铺垫。

那一天，谢梦桥忽然对栀离冷淡起来，然后带着怒气拂袖而走。栀离应该是伤心，竟没有阻止他。彼时的谢梦桥仍是凡人，肉体凡胎，却缩地成寸到达昆仑山。言焉看到谢梦桥神色坚毅，在雪山之下朝着山顶无惧攀岩，她不知原由，只是忽然想到，结魄灯指示他们筼筜谷，想必这与玥绾有关。

亲眼见到昆仑山的这场雪崩远比自己所想的惨烈，像是整座山的崩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皑皑的白雪，而栀离心心念念的那人，就在这场漫无边际的雪中，消失。

言焉此前与谢梦桥不识，故除了惋惜之外，只是唏嘘不已。他若是爱栀离女君，怕不会做出此等事来，况且他的法术……着实让人大吃了一惊。这事的成功与失败，都似乎是什么后路都未给他们俩留下。与其说谢梦桥独身上昆仑，不如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别离。

她默默回忆了一下这场雪崩之时她在做什么，无奈十万年实在太过漫长，而这昆仑的雪，也不是她一个寄居在此的人所能掌控的，雪崩也常常发生，实在是想不起来她那时是在做什么。正沉思着，只见一粉衣女子飞身而来，正是栀离女君，她的脸上有惊恐的颜色，透着一种异样的惨白，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不幸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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