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教室]生如夏花 【001】开学的时间

【001】开学的时间

已是四月，正值春季。樱花早已开败，路旁是光秃的树杈，干净的路面上看不出有一丝樱花曾经落下过的痕迹。形色匆匆的人在阳光里任意穿梭和切割，似乎要从中跨越人与时间无可接近的距离。

一名少女似乎是放慢了步子地走在行人之间，褐色的眸子以固定的频率眨动着，可见主人此刻平静缓和毫不起伏的心情。一头发梢微微卷起的栗色长发被她松散地梳在了脑门后面，额上的齐刘海因为走路而不断摆动。属于学生的鞋子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少女的身形敏捷而沉稳得如同一只高贵的波斯猫。

清晨的平和让少女的眼睛柔和了起来，周身似乎都覆上了一层柔软好看的光芒。

可惜，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容易被破坏，因为她听见身后传来两个故意放大了的女声：

“快看快看，那个人，就是D班的朝仓霁吧？明明从外表上看起来是个很乖巧的人呢。”

“不是D班，从今天开始她就是被踢到E班的废物了……还是快走吧，跟这种人扯上关系的话身为C班的我们可是会掉价的~”

尽管她们说出了这样好像充斥着害怕的话语，但从她们趾高气昂掠过自己身边回头时脸上那个轻蔑并且幸灾乐祸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们不仅不对朝仓霁感到害怕，而且还调动起了骨子里所有的轻蔑，用来组织成了一句句语言的针，试图以此将朝仓霁刺得体无完肤。

不过，身为她们攻击对象并且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们对话的朝仓霁像个聋子一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呼吸没有一丝紊乱，脚步也没有一丝紊乱，甚至也心跳也没有一丝紊乱。

或许对于其他被踢到E班去的同学来说，这样的语言攻击要比匕首或者子弹一类的武器要来得有效得多，但对于朝仓霁来说，那些根本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从小就是这样，朝仓霁从国小开始，身边的这种流言蜚语各种嚼舌根的行为就没有停止过。而她本身的性格，也决定了她不会去在意那种话。

做好自己就好了，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这是她所敬爱的父亲大人教给她的第一句话。

一直坚持自己恪守父亲教诲的她，最终却还是因为别人的语言攻势失去理智下手攻击了同班同学，最终被踢到E班的结果也可以说是她自作自受。所以朝仓霁认了，并且非常平淡地接受了这一切。

不过是换个学习环境而已，不过是每天步行上学的距离长了一点而已，不过是被人忽略的时间久了一点而已。

不管是怎样的环境，总有一天朝仓霁都是会习惯的，就像她习惯国小的大家一样，就像她习惯没有父母的生活一样。

但是啊，椚丘中学专门为三年生设置的E班，即取End之意的E班——听起来确实是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存在。被贬去远离主校舍的旧校舍也好，未来要接受其他学生的嘲笑和讽刺也好，必须被迫接受不公平的待遇要在大家面前低下头也好，那都是身为E班学生必须习惯的事情。

微风拂过朝仓霁白皙的面颊，力道温柔得像是久别了的母亲温暖的手掌，惹得朝仓霁忽然有一种哭泣的冲动。

果然，我还是不希望成为被放弃的那个人啊。

****

当山上的破旧的旧校舍出现在朝仓霁的眼前之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的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怔愣了一下。屋子附近荒草丛生，刻着“旧校舍”三个字的石碑碎裂得不成样子，只能勉强辨认出来几个字。踏上旧校舍内的木板，脚下立刻发出吱呀吱呀的危险响声，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似的。湿滑的青苔爬满了木板边缘，一看就知道踩上去会有多危险。真正进入教室之后，朝仓霁更深刻地体会到了来自于校方的恶意——别说窗子是漏风的，房顶是年久失修的，就连课桌椅……

朝仓霁刚刚把书包放在凳子上，那凳子微弱地摇晃了一下，凳脚咔嚓一声干脆地碎成了两半。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朝仓霁转头看自己的课桌内部，里面毫不意外地挂满了蜘蛛丝。

——还可以了，和她想象会出现什么奇怪又恐怖的东西一比已经好得太多了。

这个新组成的E班里几乎都是朝仓霁不认识的新面孔，也许还来得太早，班里的人并不多，零散地分布在前几排，而朝仓霁的座位却是最后一个——没办法，因为身高问题，她只能把前排的位置让给别人。当她正在苦恼哪里去弄一把新椅子过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啊，霁同学，没想到你也来得这么早啊，”一头蓝发的潮田渚冲她笑得温和，“需要我帮忙吗？”

“日安，潮田君，”朝仓霁愣了一下，看看平日都是梳着单马尾的他忽然换上了双马尾的发型，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随即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柔和下来，微微鞠躬，她继续说道，“——如果潮田君方便的话。”

“小事一桩。”潮田渚抬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的后脑勺，搬起椅子就往教室外面走。

朝仓霁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对于这个班上她唯一认识的老同学，朝仓霁多少还是有些依赖的。

说起来，“老同学和自己一样被踢到了E班”怎么说都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事情，但是在朝仓霁看来却是好事，没有“同伴和自己一样倒霉”幸灾乐祸的意味，而是单纯地在为自己身边有熟悉的人而感到庆幸。

潮田渚，和朝仓霁一样原D班学生，因学习成绩不过关而被校方送到E班，与成绩向来优秀的朝仓霁相比，他也算是比较苦逼的了。二人平日里交流不多，但是还算相处愉快，朝仓霁非常喜欢潮田渚脸上的笑容。素来记不住别人名字的她在进D班后第二个记住的就是潮田渚的名字。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朝仓霁神游起来。D班被踢到E班的人并不多。但是据朝仓霁所知，从D班被踢到E班的人除去她和潮田渚，还有一个名为赤羽业的问题学生。

——那是朝仓霁进入D班后第一个记住的同学名字。

原因是赤羽业太过张扬——一头红发红眸的他不仅长相张扬，连功课都是遥遥领先于D班大部分同学，但是最引人注意的是赤羽业总是会引发暴力事件的行为。次数一多，坐在赤羽业左边的朝仓霁也就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共同念叨下成功记住了他的名字，并且在心里默默地写下了第一印象：问题少年，远离。

太过张扬却总是因成绩好被老师原谅和保护的他终于在一次殴打A班学生的暴力事件中被老师成功踢到了E班。

朝仓霁从中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说，装逼装久了真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惜这个结论朝仓霁发现得太晚。在赤羽业闹出事情之后，她自己先因为动手而被校方勒令停学反思，开学之后就直接来了E班报道。赤羽业的事情还是朝仓霁在网上椚丘中学的论坛里看见的。那时候她就在想，如果赤羽业动手早一点，她知道了动手的后果，那么她还会动手吗？

应该不会了吧，毕竟在父母的眼里，动手打架的孩子不管有多充分的理由都要判定为坏孩子。

但是朝仓霁从来都不想当坏孩子。

虽然动手之后的朝仓霁道了歉，不过那些所谓的歉意在别人看来都是虚伪：无所谓了，反正朝仓霁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被封杀到E班来让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当然，这一点点的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难过早就在假期里磨得差不多了。

“对了，霁同学，你最近有看新闻吧，听说月球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七成。”潮田渚拉开仓库的门，一边把凳子搬进去一边说着。

“……是的，潮田同学，”朝仓霁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看着潮田渚把凳子搬起来，“但我认为那和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说罢，她从潮田渚手中接过凳子，微微欠身：“谢谢帮忙，潮田同学。”

“咦……？”潮田渚看看自己手中不知道何时消失出现在了朝仓霁手里的凳子，急忙喊道，“我帮你搬回去就好了。”

“不用客气，潮田同学，其实刚刚我只是不认识路想让你带路而已，让你理解失误真是抱歉。”又是礼貌地鞠躬。

“……”潮田渚噎了一下，语气很无奈，“我说霁同学，我们都当了三年的同学了，怎么你叫我还是那么生疏呢，这样可是会让我伤心的啊。”

于是朝仓霁歪着脑袋思考了足有半分钟的称呼问题，严肃点头：“明白了，潮田君。”

只是从“同学”变成了“君”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么(╯‵□)╯︵┻━┻

“……算了，当我没说。”

****

前几日里新闻里沸沸扬扬在报道的突然爆炸消失了七成的月亮并没有在朝仓霁心里占据多大的位置，但是占据了足够的电视和报纸版面的这件事也让朝仓霁稍稍地关注了一下，然后就像扔垃圾一下把这个无用的记忆从脑海之中删除掉了。再也看不见满月了——除此之外朝仓霁心里没有出现任何有关遗憾的情绪。

那时候朝仓霁没有想到，这件事只是接下来生活的一个小小预告——

“初次见面，我就是把月球炸掉的犯人。”

全员到齐之后，一个黄色的疑似章鱼身上长满触手却戴着博士帽穿着博士服的生物站到了讲台之上，说出了这句足以震慑全班的话。那张脸……反正在朝仓霁看来就是一颗大黄豆上面安了两颗被漂白了的小黄豆而已，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它”的嘴巴明明没有在动却清楚地发出了声音？

如果那个真的是嘴巴的话……？

不戴朝仓霁调整好自己脸上的疑惑，站在讲台上的不明生物已经边扭动着滑溜溜的触手一边继续投重磅炸弹：“而且准备明年也把地球炸掉。从今天开始担任各位的班主任，请多指教。”

不先等等！为什么朝仓霁的心里有一种吐槽的冲动呢！

首先是炸掉月亮以及明年还要炸地球的行为，怎么听怎么肝疼；其次，一个有能力炸地球的奇怪生物居然会来E班当班主任？最后——这玩意儿到底是哪里来的外星人？！

朝仓霁此刻的表情极其微妙，介于一种面部抽筋和强迫自己淡定之间，就好像一个想要孕吐的孕妇正压抑着自己不要让自己吐出来一样。如果真的要找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她此刻的表情的话，那应当用……深沉。

“我是防卫省的乌间，首先，这里说的都是国家机密，请各位理解……”

接着，名为乌间的男人就把那只有着20马赫不明生物的各种炸月球、调戏各国军事部队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通，并且最后诚恳地希望他们这一群E班的学生可以在来年三月之前把它抹杀掉。

说了这么多，结果最后才是重点吗。

朝仓霁了解了所有的情况之后，低下了头。漂亮的刘海顺着低头的姿势挡住了朝仓霁的双眼，那是她思考问题时的惯用姿势。不被人看见自己眼里的东西是她对自己实施的保护措施，从国小三年级开始到现在已经成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改也改不掉了。

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颤抖着握紧，脑海中闪过零星的片段，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颊上。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100亿元的暗杀成功报酬已经让很多人都跃跃欲试，全班开始骚动起来之际，朝仓霁举手示意提问：

“如果……”依旧是那个低着头看不见眼睛的表情，窗口灌入的风让人恍惚觉得她的嘴是因风的吹动才张合的，“如果——”

“如果我拒绝暗杀，还可以继续留在E班吗？”

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