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锦 8

“溱儿，为父虽不愿让你冒险，但陛下此番旨意倒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商启拍了拍他的肩，“只要能从她府中找到她陷害忠良，嗜杀成性的罪状，将它公之于众，便是那女魔头的死期。”

“到时候，就算陛下有心包庇也再无能为力了…”

猛然睁开眼，却见方浅站在身边，原本轻触他肩膀的手缩在半空中，脸上一副被吓到的表情。

商溱扯出一丝笑，“抱歉，吓着你了。”

小丫头呆呆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一盒药膏放在桌上，急忙向屋外跑去，却在屋门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回过头，踌躇了片刻，还是鼓起了勇气，“这药你爱用不用，但我不会让你伤害白姐姐的。”

小丫头的脸上，是从来没有的郑重其事。

商溱看了看桌上的药盒，那花纹一看便知是御赐之物，却答非所问，“府中可有酒？”

好不容易营造了如此凝重的气氛，便被面前这个反客为主的男子一语击破，方浅气得咬着牙嘟着嘴，转身出了屋门，“你给我坐下等着！”

话是如此说，但商溱左等右等却再没有见到方浅的身影，不免对她的小孩子脾性有些无可奈何，起身拍了拍衣摆走了出去。

庭院里很安静，西下的夕阳将整片天空染上了火红，商溱走到石凳边，掀衣而坐。

随手翻过桌上的水杯，提起茶壶，清脆的水声回荡在寂静的院中。

商溱放下水壶，却并不急着端起杯子，只是凝视着水面，片刻，笑着拿起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香溢满唇齿之间，商溱取过茶壶，掀开壶盖，抚着头，轻轻地笑开了，会在茶壶里装满酒的也只有她一人了。

端起茶壶又倒上了一杯。

不远处，方浅端着一壶酒姗姗来迟，远远便看见了庭中的那个身影，大吃一惊，“喂…”

然商溱似是充耳未闻，只是缓缓举起杯子，笑看这夕阳下一杯酒。

“先人有云：兰陵美酒郁金香，葡萄美酒夜光杯。倒还不如这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只求一杯浊酒，一位知己，尽生平事，则亦足矣…”

他的笑声其实很好听，却带着无尽的无奈与惆怅…

方浅的步伐停了下来，右脚脚跟离地，却终是没有靠上去，而是渐渐的收回了左脚，看着庭中独自饮酒的商溱，“当年姐姐也说过…”

这多年前的似曾相识…

“所有人都想着日日美酒佳肴，可姐姐为何最爱这一杯浊酒？”

“喝惯了那琼浆玉液，转过头来，倒觉得这最普通的一杯浊酒更是令人求之不得…”

端起放在桌上的西凤酒，朝商溱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其实…

他和她原是一样的人吧…

只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察觉罢了…

入夜，商溱坐在书桌旁，提笔在纸上细细写下——“忌人触”。

却在搁笔之际迟疑了，拿起那张还带着新鲜墨香的信纸，又看了看窗外飞旋着的白鸟儿，指尖轻轻磨搓着…

终，笑着摇了摇头，卷起信纸靠近烛焰，看着它被一点点的焚尽，碎屑随风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