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途 九

数丈外，李猎户藏在一颗大树后。魏慕二人没有留意，故并未发觉有人偷看到了这一切。原来刚刚魏秋霖大喊“错怪你了”之际，李猎户赶到了此处。他见尹兆棠被魏慕二人分尸，大为惊恐，便找了一颗大树躲藏。魏慕二人的言语声音较大，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道：“这对天打雷劈的贼男女，错杀了尹黑脸，竟还想要去害他的家人！洒家得快回去告诉他们，免得他们遭了毒手！”等魏慕二人行远，李猎户即往小路奔去，要抢于二人之前赶回村里，给季秀莲报信。

他火急火燎地窜入小径，半道把自己的弓箭携上，一刻不停地往村里奔去。李猎户一下午往返跑了四趟，抵达村里时已是大感疲惫。他瞧无疾无双兄妹在家门外练习写字，忙唤道：“无疾！无双！”兄妹二人应声，齐迎向他。李猎户趋至二小身前，匆匆问道：“那两人来了没有，你们娘呢！快……快说，那两人有没有来！”兄妹俩莫名其妙，无疾道：“什么人哪石头伯伯，谁要来呀？”李猎户道：“有没有两个人上你家来！”兄妹二人俱都摇头，说没有人来。

李猎户略略松了一口气，道：“你们娘呢，快带洒家去找他，快……快……”兄妹两人虽不晓得出了何事，但见李猎户如此着急，便迅速带他入了己家的厨头。无双对正在做晚饭的母亲道：“娘，石头伯伯找你！”季秀莲刚一回身，就听李猎户道：“尹兄弟被人害了，你们快些离开，那两个贼人现在正要来害你们！”他焦急之下直言不讳，也不顾忌无疾无双兄妹。季秀莲以为听错了，道：“石头兄弟你说什么？我那男人怎么了，谁要来害我？”

李猎户将尹兆棠惨被错杀、魏慕二人来讨指环、慕雪桐有意害这一家的事情大概说了，催促道：“你们快些走吧，他们就要来了，难保不会加害你们，赶紧避一避吧！”尹家三人大惊失色，无疾无双纵使不懂李猎户所说得真正意思，却知道那绝对是极坏的情况。季秀莲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道：“不会的，我男人他……他功夫甚好的……他中午还好好的……”李猎户急得频拍大腿，道：“娘子啊快避一避吧，他们真地快来了！”

这横祸来得无比突兀，尹家三人不敢相信，怔怔地呆在那里。李猎户大声催了一阵，季秀莲才回过神，流泪说道：“你……你先带他们两个走……我要报仇！”李猎户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挺个肚子，哪里能报得仇，快走吧！哎哟急死洒家了！”他本是想有始有终，把白嵩子死得这件事弄个明白，哪知道白嵩子之死没弄清楚，竟撞见了尹兆棠惨遭杀害。如今魏慕二人顷刻即到，尹家三人偏偏不避，端的令他焦急。

季秀莲握紧拳头，道：“我有毒药，我下毒，我要毒死他们！”她祖父是明教北宗弟子，颇是精于用毒，其死后曾留给了季秀莲几瓶药物，以备不时需用。李猎户道：“你报不了的，快避吧，你怀了这么大的肚子，怎么也要顾念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无疾忽然问道：“石头伯伯，你说得那两人是不是一个叫魏秋霖一个叫慕雪桐，一男一女每人拿一把剑？”李猎户道：“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一人拿一把剑是没错的，估计是有三十岁上下！”季秀莲恨声道：“这两个天杀的，我男人好心招待他们，他们反倒下此毒手，我非要报仇不可！石头兄弟，你快带他们两个走，让我来对付他们。”

她取出那个“墨玉指环”，塞给无疾，道：“儿子你把这个收好，千万别让他们得着了，他们想要，我们就不给他们！”兄妹二人均不禁流出泪水，无疾接过“墨玉指环”，便收入怀里，哽咽地道：“我一定……不让他们拿到……娘你放心……”季秀莲将两个孩子推给李猎户，道：“石头兄弟你快带他们走，快些，把他们藏好！”李猎户见她心意已决，无奈道：“好，你万万小心，俩孩子可不能没了你！”季秀莲点头，送他们出屋。无双哭喊不走，李猎户只好强抱其走。

三人一去，季秀莲抹抹眼泪，从卧房翻出毒药，到厨下投入酒水菜饭之中。半盏茶之后，屋外传来魏秋霖的声音道：“嫂嫂，嫂嫂！”季秀莲应道：“哎，来了！”端着下了毒的酒水步往堂前，道：“你们……你们……有什么事么？”魏秋霖道：“我们来取一个东西，一个黑色的指环，嫂嫂知道那东西在哪么？”季秀莲道：“没……不知道，那是什么？”魏秋霖道：“那是我昆仑派的一个重要物件，嫂嫂既不知道，那侄儿侄女们可知道吗？”季秀莲道：“或许知道吧……他两个不知哪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待回来了，我给你问问。”她提着酒壶上前，拿碗给二人倒酒，道：“你们先喝些酒，等一等吧。”

季秀莲的神情有几分异常，魏秋霖只道是自己多心，并不怀疑。而慕雪桐心里有鬼，恐季秀莲谋害自己，遂从怀内取出一个小瓶，朝酒碗里倒进了些粉末。却瞧那粉末一融入酒水，倏地就渲染出一片黑色，呼吸间整个碗中的酒水尽成了墨黑之色。魏慕二人大惊，慕雪桐拿起酒碗便泼了季秀莲一身，骂道：“贼婆娘，敢害我们！”原来那瓶内的粉末名叫“察毒散”，是专用来试探毒物的药粉。其一旦与毒物相触，即会变为黑色。乃是一名精通医药之术的奇人敬仰魏秋霖慕雪桐等抗金侠士，故特赠予他们一人一瓶，以作防身之用。

魏秋霖指着季秀莲道：“你……你为什么要毒害我们……”季秀莲忍耐不住，愤恨的骂道：“你们两个畜生，我丈夫好心款待你们，你们却杀了他，你们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魏秋霖脸色惨白，无言以对。慕雪桐暗道：“定是他的鬼魂告诉她的……”她心虚之下，霍地一掌拍出，向季秀莲打去。季秀莲不懂武艺，躲避不了，登为她一掌击得仰倒。慕雪桐抓起她，“啪”地一声扇了一记耳光，喝问道：“指环呢！把指环交出来！”季秀莲挣扎欲起，骂道：“你们不得好死……”

慕雪桐一手死死按住季秀莲，另一手复掴了其一掌，凶神恶煞地道：“指环呢，把它交出来！”季秀莲双眼圆睁，瞪视慕雪桐，目光怨恨之极，道：“我死了变作厉鬼，也要索你们的命！绝不放过你们！”慕雪桐心底惧怕，右手二指猛地往季秀莲双眼一戳，将其双目戳瞎。季秀莲惨呼大叫，魏秋霖想阻止时已来不及。

窗户外边，偷看的尹家兄妹骇得浑身颤抖。无疾一手捂着自己的口，另一手紧紧捂住妹妹的口，不让半点声音发出。乃是兄妹两个心念母亲，乘李猎户不注意偷溜了来，站在自家窗外偷望。寻觅他们而至的李猎户瞧得季秀莲惨遭毒手，心头直恨不得把魏慕二人剥皮挖心。屋内魏慕二人满心地恐惧，全不曾发现外边有人窥伺。季秀莲忍受剧痛，骂道：“你们不得好死……必遭天打雷劈……我一家与你们无半点仇怨，你们必遭天谴……必遭报应……”

慕雪桐被骂得心惊胆战，冷汗如雨。她惶恐之下，竟一把抽出了佩剑。魏秋霖心头大震，忙去阻拦道：“住手！”他拽着慕雪桐的一条胳膊，往后拖了一二尺，不让她杀害季秀莲。慕雪桐叫道：“你放开我……”魏秋霖道：“你不准杀她！”慕雪桐喝道：“你放开我！”甩脱他的手，对季秀莲隆起的肚子揣了一脚，道：“把指环交出来！”她精神失常，这一脚的力道自是甚大，季秀莲肚子剧痛，惨嚎大骂道：“你们决没有好下场……决不得好死……”魏秋霖原不想杀死季秀莲，可其凄声咒骂不绝，他心里恐惧，便生了杀心，不再阻拦慕雪桐。

“我死了变鬼，也要拖你们下地狱……要你们永不超生……”慕雪桐把心一横，上前一剑戳入季秀莲口内，反转剑柄乱绞。她这柄剑是精钢打造，十分锋利，这一下直将季秀莲口中的舌头牙齿通通绞去。之后她又狠狠一脚踢在季秀莲肚腹上，道：“你骂……贱人我叫你骂……”季秀莲双目血流汩汩，满口地鲜血牙齿碎肉，“啊啊哦哦”的说不清一句话，下体亦流出鲜血，染红了一片衣裤。慕雪桐长剑连挥，乱斩季秀莲的四肢。季秀莲手足被她一节节地斩断，受不住疼，昏死过去。

慕雪桐斩掉了季秀莲的手足后，又往其心房小腹各刺一剑，取了季秀莲的两条性命。她望着尸体怔了半晌，突地一阵毛骨悚然，旋回头对魏秋霖道：“快……把尹家两个小的找到，一并杀了，不能留下后患！”魏秋霖呆楞不语，慕雪桐抓他肩膀摇了摇，道：“指环肯定在那两个小的地身上，我们快去找他们！”魏秋霖猛地惊道：“不可！不可！我们……我们快走吧……”乃是他想起师傅的教诲，及人世的公义道德，暗觉自己今番实与畜生无异！

魏秋霖想不通好好地一日为何会发生这些事，也不知道自己何以竟会任由慕雪桐残害季秀莲。他现下羞惭欲死，实无心再顾别的，只想速速离开此地。慕雪桐杀了尹兆棠夫妻，怕留有后患，不敢放过尹家二小，道：“走什么！杀了他们拿到指环再走！”她提着染血的长剑往屋外走去，魏秋霖怔了一刹那，急拽住慕雪桐，喝道：“不能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害死了三个无辜，难道还要继续害下去吗！”

慕雪桐大吼道：“我没有错，是他们自寻死路！这蠢婆子敢咒我，是讨死！我非要拿回指环不可！”魏秋霖道：“你疯了吗，那指环干你什么事！不要找它了，我们快走！”慕雪桐道：“不走，我要宰了那两个小的！”魏秋霖道：“你还要滥杀无辜，你醒醒吧！”慕雪桐道：“事已至此，留下他们是祸害！”魏秋霖怒道：“我决不让你去。”趁魏慕二人争执，窗外的李猎户一手拖着一人，悄悄把无疾无双兄妹拖走，叫自己的浑家带他们出村躲逃。

魏秋霖性子较软，挨了慕雪桐一巴掌后，还是服从了她。慕雪桐提剑奔到屋外，在村里四处乱窜，大叫道：“姓尹的小娃娃！出来！快快出来……”村中之民瞧她长剑带血，不敢招惹，纷纷远避。慕雪桐抓了几个村民喝问，却都问不出尹家孩子的下落。她正逐家叫骂找寻，蓦地里一支箭矢飞来，射中她的肩膀。慕雪桐大喝一声，持剑去寻那射箭之人。

李猎户复射一箭，慕雪桐有了警惕，自未被其射中。她飞掠至李猎户跟前，一剑刺死其后，兀自去找无疾无双兄妹。这时天色已暗，慕雪桐搜遍全村找不到尹家孩儿，便一把火烧了尹家的屋子。她尚不甘心，着了魔一般用剑逼问村民。魏秋霖恐她再伤无辜，强行将她拽走。

第三天，魏秋霖在附近镇上买了三副棺材，盛殓了白嵩子李碧子与尹兆棠的尸首。尹兆棠就地埋葬，白嵩子李碧子则交予气宗弟子。魏秋霖将李碧子杀害白嵩子一事如实说明，而那“墨玉指环”却声称不知，尹兆棠之事更是不提一句。气宗弟子倒不怀疑，只向魏秋霖道谢。

第五天，逃出村的无疾无双兄妹回到村里，即取了母亲的骨灰安葬。第八天，兄妹两人经村民协助，找到了父亲的埋骨地。两人对着父亲的坟拜了三拜后，无疾道：“妹妹，我们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杀了那两个恶贼！”无双抹掉泪水，用力的点头道：“我们把爹教的功夫练好，一定要报仇，把那两个恶贼千刀万剐！”无疾道：“李爷爷说，我们要去找师傅，学本领，才容易报仇。我们便努力地去学，不单为爹娘，还要为石头伯伯报仇！”

兄妹两人在地上划写下魏秋霖、慕雪桐二人的名字，看着那六个字，目中燃烧起仇恨之焰……

（这是结束，也是开始！后续见《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