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又是雨季。她突然想起和季子小姐最初相遇的时候,也是一个淅淅沥沥的下雨天。
真央灵术院的期末考试已经全部结束,暑假来临,学生们都可以回到阔别多月的家里,享受雨中湿意连绵的夏日。也只有此刻,原本被强行淡忘的青上居酒屋已经不在的事实,仿若魔障一样徘徊在脑海。
虚会夺走自己所爱的人的性命,也会夺走别人所爱的人的性命。
这是一个循环往复永无止境的悲剧。
“喔,久南。”
海晴迈着欢快的步子向她走来,身后拖着长长一大袋杂乱的衣物,它们被随便地绑在一起,从外面还能看出夹杂在其中的几双黑色木屐。
“早上好。”
对方擦擦鼻子:“行李收拾完了?”
“嗯。你们呢?”她稍微抬高脸,这样能更清楚地看到他们。
修兵抱着比海晴整齐得多的包袱站在庭院里:“也差不多了,一起走吗?”
“……”
她许久没有给出答复。
“久南?”
“抱歉,我失礼了。”
她看着灵术院的校门,有点害怕离开这个地方,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向何处。
三人随着返回流魂街的人流挤出白道门,一出静灵壁,雨就停得一干二净,外面的空气立刻变成熟悉的味道,泥土的气息,以及淡淡的因疏于打理而产生的灰尘,滚烫的太阳,衣着朴素的行人,和静灵庭却是不同世界的光景。
“这里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啊,乱七八糟的。”拐进青上居酒屋以前在的街道时,海晴首先对着这满地的狼藉叹了口气,“话说回来,久南你打算怎么办?青上变成那样,也没人修缮……”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目前理应是断壁残垣的地方正有人忙着加砖抹土,显然是在重建原有的那所建筑。
“……咦?”乔也感到很惊异。
“这些人,是你叫来的吗?”修兵插话道。
她犹豫着说:“不。大概是层林家……”
一旁监工的穿着死霸装的男人瞥见他们,态度极不友善地走过来,这人长得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头上的发饰表明了他的贵族身份,果然是层林家的某个成员。
“站住!尔等是何人?此处为层林家大长老大人的私产,外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
海晴撇撇嘴:“私产?!”
乔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心平气和:“层林是贵族,想必这里的产业已经顺带转移给家里的其他人了吧。”
“喂喂!你可是她收养的孩子!再怎么说这里的家产也应该继承给你才对吧?!”
那男子立刻变了脸色:“别胡说八道!前任家主从来没有办理过收养孩童的手续,层林家直系血脉已经绝后,一切财产的继承人都是族里的长老,与你们这群不知姓是名谁的小屁孩无关!快点滚!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唯一的家主死去之后,势力之间的争权夺利吗……
很可惜,她对此并没有半分兴趣。明明人都已经过世了……
“混蛋!”
海晴倒是义愤填膺地开口了,不过在她来得及说点什么以前,身边的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海晴。住手,我们走吧。”
“但是啊……”
“我叫什么名字?”乔猛地一转身,反问道。
对方跟不上她的思路,磕磕绊绊地回答:“呃……久南乔……不是吗?”
“是了。我姓久南,不姓层林。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惋惜的情绪一闪而过,她扬起脖子望着这座屋子里忙碌来往的工匠,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应该报以怎样的态度才算合情合理。
“诶?”
海晴张大嘴,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偏偏就是被她堵得说不出口。
无家可归的丧家犬,真是狼狈啊,久南。
她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悲凉。除了静静地站在这里以外,如果有其他可以做的事的话,她一定也已经做过了。
“不管你怎么说,至少先把行李放去我家吧。”海晴放弃了更多的谈判,把背上的大包袱往上挪了挪,“志波家虽然不算多有钱,但是多张铺位还是供得起的。”
“我……”
她们的对话被一股寒凉的氛围打断,几个衣着打扮与流魂街格格不入的贵族正在接近,他们的羽织都是纯白色,在阳光下倍增了华贵和压迫感,而他们脚下的每一步都悄无声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周围的居民不知为何都习惯性地想要后退一小步,防止自己卷入奇怪的事件里去。贵族出现在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请问,是久南小姐吗?”
为首的领袖模样的人说话了。
“你们是?”她向前迈出一步,并不害怕对方直勾勾的目光。
“吾等乃朽木家下臣,奉朽木家家主朽木白哉大人之命特地前来呈送邀请函。”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恭敬地递上一封和纸平信。
她有点吃惊。
“邀请?”
他继续说明:“请您来府上暂住,以及,参加白哉大人来周的披露宴(注:结婚典礼)。”
她撑起一个微妙的笑容,斟酌着词句:“啊,披露宴我自然定当参加,可是,暂住就……”
“白哉大人还说,请您务必读完这个再做决定。”
她看着手中的信封。
“嗯?”
只有真央灵术院给自己写入学通知书的时候,她拿到过这么豪华的信件,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对方给出信这件事的理由。
朽木白哉可不像是个爱说话的人。一点也不。她猜,要是可以的话他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是……亲笔信吗?”
她展开信纸,里面的内容很简略,只有几行字,但是在目光扫过这几行字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对面的男子低下头等待她的答复。她收起信纸,塞进衣襟里,对他点头示意。
“请转告朽木队长,多谢邀约。今晚我便过去叨扰。”
“遵命。”
朽木家的家臣们行完礼,便上前来接她的行李,原来派过来这么多人是别有用意啊……朽木白哉这是肯定她会答应他的邀约吗,这么一说,还稍微有点火大的感觉。
海晴纳闷地伸手搭上她的肩,不能更惊讶:“你要住去朽木家?!”
她这么多日来第一次直视对方的眼睛。
“局势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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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灵庭,朽木府前。
坐着马车从白道门往里移动时,她一直没有做其他事的余地,朽木家的一行人都沉默寡言得过分,连半点口风都不露,虽然她本来也没想从他们嘴里获得多少有意义的情报……
马车徐徐停稳,从对面高大的宅邸里走出几个负责迎宾的女侍,排成一列,最外的那人端上一盘折叠得像豆腐块一样的毛巾让她擦手,其他几人转手接过跟着她的几位家臣手中的物件,往庭院里去了。剩下最后一个声音甜美的女人对她鞠了个躬。
她没见过这么隆重的仗势,哪怕是四大贵族之一的朽木家,也太夸张了些。
“这里就是……”
“请进,久南小姐,在下去通知白哉大人,还请在院子里稍作休息。”对方动作娴熟地展开右手,又转身离去。
她想起什么似的浅浅弯腰:“有劳了。”
贵族的礼仪。她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季子竟然已经教过她了。言谈举止,衣着神情,不知不觉,无一例外地,在潜移默化的生活里教给了年幼的她。
“你该不会是……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吧……”
“所以才教给我那么多在流魂街用不到的东西。”
季子小姐……
她觉得鼻子有点发酸,连忙闭上眼掩饰自己的失常。
“早上好。”
她回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位笑意盈盈的女子立于廊下,她身上是一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淡红色梅花绘羽中振袖,黑色的发丝不长不短地点缀在脸颊两侧,凌乱中带一点娇弱,不过她并没有其他贵族常有的距离感,而是像个邻家少女一样,充满了生命力。
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乔便被她的美吸引住了。
等到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
“啊,早上好!那个,您是……”
“我是绯真。”
声音非常非常温柔,但中气不足,乔想,她大概身体不太好。
“绯真大人?朽木队长的未婚妻的那位大人吗?失礼了。”
“不必这么客气,我从白哉大人那里听说了,你要在家里暂住一阵子对吧,未来的日子,还请你多关照。”
真是位……柔和得根本没脾气的人。
一想到她是从戌吊那种地方挣扎至此的,乔便感叹于她的坚韧。
“我才是,请您多关照……”
“或许有些唐突,能不能请你不要对我使用那么生分的敬语呢。”
“诶?”
“虽然决定嫁进朽木家,但我终归还是从流魂街来的人,只有看到你的时候,才能想起自己的故乡在何处。”
绯真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减弱。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是……”
“荷花,很漂亮吧?”
朽木家的主庭院里有一片宽阔的池塘,里面种满了荷花,现在正是它们盛放的好季节,一眼望去,清新的红色竟像漫无边际一般延伸至天边,摄人心魂。
她不由自主地赞同道:“嗯,非常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荷塘。”
“对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里和流魂街根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除了天空和云朵。”
绯真的话锋一转,竟然有些悲悯人世的味道。
流魂街和静灵庭,本来就是不同的世界,处在两个世界夹缝里的人总是过得很辛苦,这一点她感同身受。
“绯真大人……”
“可是即使如此,也美得动人心弦。”绯真又恢复了原先纯粹的笑,“你喜欢夏天吗。”
“……嗯。”她停顿了一会儿,“大概,曾经是喜欢的吧。”
“曾经?”
“如果不是下雨天的话。”她这样说。
“哦?”
绯真没有追问,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一直站在原处品鉴荷塘里的景色,潮湿的风在荷叶间舞蹈,圆润的空气争先穿梭往复,编织起不安定的曲谱。隙间,似乎有鲤鱼从水面一跃而过。
她鼓起勇气扬高了声调。
“绯真大人。”
“嗯?”绯真歪过脸来看着她。
“我觉得,这里和流魂街还有相同的地方。”
她们隔着一片花海对望,静谧扩大了她的悲凉。
“为什么这么说?”绯真问。
“从这里,和从流魂街都能看到的东西还有一样。”
她抬起头。
绯真的眼睛里有很多她熟悉的东西。所以她想她会懂得她想传达给她的意思。
“那就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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