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 第一章 高考之后

走出考场，刘夕觉得脑子里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空旷的仿如一望无际的沙漠，毫无生机。呆呆的木木的，背着包随着人群走向学校大门。

她看着四周，但找不到焦点，仿佛虚化了的镜头，看不到任何东西，人群也变成了一个个移动的小黑点。

站在校门口，慢慢的结束那种飘飘的晕晕的状态，刘夕才看清了乱糟糟的人来人往、车去车来。那些等候已久的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出来，快速的走过去拉着孩子离开，开车的便为孩子开车门，骑电动车的为孩子擦干净后坐，坐公交的则带着孩子走向站牌，中间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问题，但全部都能归为急切的问候。她不仅感叹，高考不愧为天朝第一大考。同时也万分的庆幸，自己的爸爸没有特别要求自己学习多努力。

还在庆幸的刘夕突然想到爸爸说考完过来接她。手忙脚乱的把双肩包背到胸前，拉开拉链找手机。慌乱时不适合找东西，刘夕是明白的，但是还是慌了、乱了。她怕刘震会等不及，怕刘震会因为工作忙临时走开。所以她要尽快找到手机给他打电话。

“又找不到东西了？”

稳重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刘夕的心轻轻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嘴角慢慢向上扬起，不用看也知道，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只能属于刘震。

“爸，你什么时候到的？”

刘震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手轻轻拍拍了拍她的头。左手接过刘夕的包，右手拉着她走。

“太阳还很大呢，脸都晒红了不是。车在路边停着呢。”

刘震拉开车门让刘夕坐好，关上车门后他从车头绕过去走到驾驶座。开门上车，这一系列动作毫无遗漏的被刘夕看在眼里，刻在心里。她是欢喜的。是的，她喜欢刘震这样为她体贴。不管是快动作还是慢动作，在刘夕眼里，全部都是优雅而完美的。

开了空调，刘震翻看刘夕的书包。从最小的包开始看，看到最大的。他把笔套上笔帽，一根根摆放到笔袋里；把橡皮上的黑色部分用手指磨掉，也放进笔袋；手机数据线和耳机被缠成整齐的圈，放到书包的侧袋内；钱包里的的钱按币值的大小码放清楚……

做完这些，刘震把书包放到后座。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转头看刘夕。她安静的坐着，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两只手十指交叉的放在腿上。认真的看他为她码放东西，好像要记住所有东西的位置，以免下次慌乱中找不到。

六月份的阳光下午还是很强烈。明晃晃的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白花花的闪着光，刘震觉得这样的刘夕太耀眼。这不是他希望的。他想让自己的庇护掩藏刘夕的光芒，让她可以拥有平常人的欢乐。

刘震抬头准备开车，眼睛被一道光线闪到。刘夕用来夹刘海儿发夹亮闪闪的，这个角度正好能接收到发夹反射的阳光。他把发夹取掉放，抚平了那齐齐的刘海儿。从刘夕忽闪忽闪的眼中，刘震看到了自己，心底升起一种柔软，让他禁不住抚了抚那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红的小脸。

刘震为刘夕系好安全带，然后转身放下遮阳板。

“想吃点什么？”

刘夕心里麻麻的，她还在回想刚才的感觉。刘震把手放到她脸上的感觉。眼睑下垂，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但那声音又很遥远，遥远到捕捉不到任何东西。她感觉到有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这才回过神来。

“嗯，你刚才说什么？

刘震宽容的笑笑，拍拍她的头，无可奈何但又宠溺异常的说，“怎么又发呆了，考试的时候不会也这样吧？”

刘夕稍微抬头，看着刘震说，“怎么可能，我可是要报考H大的人。”

刘震的嘴角向下弯曲，看着刘夕。叹口气，“你还是出国吧。”

刘震脸上表情的变化全数落在刘夕眼中。她心里突然就重重的，但又似万分的空虚。重到填不进去任何东西，同时又空到可以装下整个苍茫的宇宙。混混沌沌。

刘震早就说让她出国，但都是一副商量的口吻。那时候说话嘴角都是上扬的，但这次嘴角是向下弯曲的。刘夕知道，每次刘震做决定时会出现这个细微的变化。每次这个不易觉察的细微动作出现后，这个决定就很难改变。

“我不要。”

虽然知道刘震已经下定决心，但刘夕还是希冀会发生变化。她不想出国，想留在这里，所以大学也选在了这个小城市。她总觉得自己脑子混混沌沌，记忆力极差，但为了考上H大，她高中一直在努力。但不管是努力学习，还是选择H大，都是为了要留在这里。至于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爸爸会知道吗？

自己那么努力，做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让她出国？想到这个问题，她竟然觉得万分委屈，眼中也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

“听话。”刘震无奈的看着刘夕。

刘夕拖着长音叫了一声，“爸……”，然后抱着刘震的右胳膊，靠在他肩膀上。

关于大是大非及重要事情，她从小就听刘震的话，并且每句都听的很认真。刘震说过的话都从刘夕的耳朵里通过看不见的渠道传到她的大脑里、心里，并且留下深深的烙印。但惟独出国这件事她不想听。她认真思考过，为什么非要让她出国，爸爸从来不要求自己学习有多好，从来不要求自己非要多优秀，从来不拿自己和别的孩子比……他说过，他只要刘夕快乐。

很多次，她都想问刘震，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出国。但她没有问，她怕以前爸爸说的只要她快乐发生变化，怕刘震像其他父母那样希望孩子出类拔萃为自己挣面子，怕自己十几年来坚守的东西发生变化……她真的害怕失去。

“想想吃什么。”

刘夕觉得刘震的声音是顺着头发传到耳朵里的。她对刘震说过这个奇怪的想法。她说物理上学了，固体比气体传播声音的速度要快，而她能捕捉到这个速度差，但前提是爸爸发出的声音。刘震听过后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

吃什么呢。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刘夕曾经抱怨过学校食堂选择少，每次都不知道吃什么。后来跟着刘震出去吃饭，坐在车里想吃什么，觉得更难了。坐在一个小的封闭空间里，去想整个城市中包含的全国甚至全世界的菜种，选择如此之多，也就没了选择。从“吃什么”这个问题，她终于明白选择太多便是没选择这个道理。

“嗯，我再想想。”

嘴上这么说，但实际却没有这么做。靠在刘震肩膀上，她放空了大脑，根本就没有思考吃什么的问题。她也不再去想关于出国的事情。不想并不是因为她想放弃说服刘震，而是想先找哥哥刘辰商量商量对策。

刘夕醒来时发现车停在自家楼下。活动活动脖子，调整一下坐姿。她觉得胳膊和腿都麻的厉害。盖在她身上的刘震的外套在她一系列的动作后滑到腿上，丝丝的凉意袭来，她下意识的抱了一下肩膀。

“爸，怎么回家了？”她疑惑的转头问刘震。

“你睡的到快，还很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天我给你做饭吧。”

刘震下车后绕过车头给刘夕开车门，可她腿麻的厉害，仿佛双腿不是自己的，不禁向刘震投去求助的眼神，同时拖着很长很长的尾音叫了一声，“爸……”

“下车呀。”刘震的语气充满戏谑，但眼神却满是宠溺。

刘夕可怜巴巴的看着刘震。她明白刘震知道她是因为腿麻下不了车的，她更明白刘震这样做是再一次的提醒她，要让她记住坐车的时候不要睡觉。刘震说坐车时睡觉是很危险的事，万一发生交通事故不能做出应急措施，受到的损害也会更严重。

“爸……”这次的尾音更长，声音更低。以不变应万变，这就是刘夕的方法。

“你呀！”刘震无奈的摇摇头。开门从后座拿出刘夕的书包递给她。“来吧，爸爸抱你出去。”

“世上只有爸爸好。”

刘震俯身抱她的时候，她在刘震脸上亲了一下。刘震抱她的动作不易觉察的一顿。垂下眼睑看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站好了，我锁车。”

让刘夕站好，他从车里拿出自己的包，关好车门，锁了。然后半蹲下来。

“上来吧，背你回家。”

刘夕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心里乐开了花。两只胳膊圈着刘震的脖子，两条腿像藤蔓一样缠到刘震腰上，把下巴停放在他的肩膀上。

想不起来刘震最近一次背她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好几年以前了吧。小时候刘震总是这样背她，后来她大了，刘震也忙了，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在一起时总是匆匆忙忙。

“爸爸老了，都快背不动你了。”

“哪有，你看起来很年轻，开家长会时还有同学问我你是不是我哥呢。”刘夕骄傲的说。

这个时间点，上班的还未下班，放学的还未回家，喜欢遛弯的老人因为太阳尚未落山没有出门。小区里只是偶尔有人匆匆走过。路边的矮树上传来一阵阵的蝉鸣，这种尖锐的叫声反倒衬得小区更加的安静。

刘震背着刘夕，刘夕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拎着刘震的公文包。她希望这条路可以无限长，这样刘震就能一直背着她走下去。只要刘震背着她走，她就不怕那灼热的阳光，也不怕突如其来的雷雨冰雹。

一步，两步，三步……闭上眼，刘夕听着刘震的脚步声在心里数着。

刘夕感觉到小腿内侧有东西在震动，震得她痒痒的。瞬间即明白了，那是刘震装在口袋里的手机。紧张、恐惧伴随着刘震脚步的停止填满了刘夕的整个身体，她觉得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心脏，喉咙也被紧紧的卡住，不能呼吸、不能说话。

下一刻会是怎样？刘夕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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