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沟 第42章 香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晚上，苗旺水伺候好三个人洗脚，把尿盆放在屋子里，自己闷闷不乐地坐在炕上，不出声。他睡不着，浮想联翩。

常思卫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不解地问道：“看你的金子，真的不是这个矿坑的，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么纯的金子？”

苗旺水忆苦思甜，感慨万千，说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其实，最早发现这个胭脂沟有金子的人，是我们家的人。”

常思卫忍不住站起来，十分不满地说道：“苗旺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平时我对你不错，我跟你说家常，这是对你友善的表现，你怎么，说你咳嗽你就喘？你是不是有精神病？这个胭脂沟是你们家的？胭脂沟二十多里，里面的金子有多少，不计其数，谁也说不清楚，如果这胭脂沟是你们家发现的，你还会在这里淘金？你就是把头，不，你就是大老板，管把头的人了，还会跟我们住一个宿舍？”

苗旺水挥挥说：“好了，说多了也没有用。不说了，天意啊，这就天意，这就是命，我无话可说。”

常思卫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平时看你是个公子哥，还很有修养，肚子里有几嘀嗒墨水，出口成章，老实巴交的，你怎么血口喷人，害我们哥几个？我真是不明白，难道你鬼迷心窍？一时糊涂？”

苗旺水说：“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把话说完，我跟你从头至尾再说一遍，我也是受害者，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说了，省得还要挨骂，大不了就是死，就是受人折磨，我豁出去了，我还能挺。”

常思卫说：“你说，你说吧！我看你怎么说，可是，你可要想好了，要自圆其说，不要漏洞百出，明白吗？”

苗旺水凄惨地说道：“如果你也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活路了，只好等待家里人来救我，听天由命吧。”

“你说，反正夜黑了，长夜漫漫，也没有钱去喝酒、逛窑子。”

苗旺水说：“就是那个窑子里的香儿，可是，你们不信我的话，我认识一个窑姐儿，自称香儿，她说，她能够帮助我逃出去，但是，要我给她定金，我把定金给她了，她却不见了，她还报信给矿上，骗我去跟她约会，我就被抓住了，我是屈打成招，如果不招，他们就要整死我，就地正法。他们硬说是有好几个人，我去哪里找那好几个人？我刚来几天，也不认识别的矿坑的人，我们在一个寝室住，属于室友，相互熟悉，知道名字，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把你们说出来，我也是被逼无奈，我的命啊，真是倒霉，我的命怎么这么倒霉？本来，我是富二代，可以在家享乐，真的，这个胭脂沟的金脉，就是我爷爷发现的，我要去哈尔滨高就的，阴差阳错，竟然到现在这个地步，真是悲惨啊。”

常思卫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听别人说，这个胭脂沟的金子确实是一个姓苗的人埋葬老母时，挖坑发现的，难道那个老苗家就是你们？”

“对呀，不错。”

“那你们家还缺金子吗？”

“不缺。”

“可是，你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淘金？”

苗旺水气急败坏地说道：“我都跟你们说八百遍了，你们就是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命不好，想当大官，就是当不上，才到这个想都没有想到的地步，真是悲惨。可是，我不甘心，我相信，我会苦尽甜来，我会实现我的理想，我的当官梦，我一旦当上官，就一定要报复给我坏处的人，一定要更贪，贪得无厌，把我失去的都补回来。”

常思卫笑道：“很可怕，可能当官的都是这个心态，没有当官前，奴颜婢膝讨好领导，掏腰包送礼，打点上司，一旦弄个一官半职，就要伸出耙子捞钱，把自己以前送出去的要捞回来，还要捞得更多，否则，谁还当官啊？没有实惠谁会当官？”

苗旺水说：“我现在正处于苦难时期，苦难时期啊，如果你看好我，我希望你帮助我，将来，用陈胜吴广起义时的话说，苟富贵，勿相忘。我不会亏待你的。”

常思卫笑道：“说实话，我真的没有看好你，你弄成现在这样子，说明你智商不行，或者命不好，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小人，不是贵人。你还怎么升官发财？可是，现在闲着也没有事，我可以帮助找那个香儿。”

“太好了，我们一旦找到香儿，就真相大白。”

常思卫好奇地问道：“如果你找到香儿，你想把她怎么办？”

“阉了她。”

常思卫哈哈大笑，说道：“她是一个女人，你是不是糊涂了？”

“剁碎她，喂野狗。”

“老弟，我说，你还是不冷静，这个地方，窑子很多，女人很多，你怎么找香儿？大海捞针一样。”

苗旺水说：“只要我有自由，这几天，如果我还有时间，我就是大海捞针，也要找到她。否则，我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真是太屈辱，太折磨人，比司马迁还难受。”

“司马迁怎么了？我怎么不认识？他在哪个矿坑？”

苗旺水忍不住解释道：“我说哥们儿，司马迁不是现在的人，他是汉代的史学家，受宫刑后，发愤写《史记》的大文学家。”

“他写使劲是什么意思？干什么使劲？”

“《史记》，天啊，无知真可怕。”

常思卫说：“不，无知者无畏。我说，我看好你一些了，我可以帮助你找那个香儿，如果找到她，你怎么收拾？把你的金子要回来？”

“我跟你说实话，我不差钱，我不缺金子，我把给她的金子如果要回来，就给你。”

常思卫说：“我是个注重实际的人，就凭你这句话，这活我接了。”

第二天晚上，苗旺水伺候几个人洗脚之后，常思卫告诉苗旺水，香儿找到了。

两个人当即就去窑子找香儿。

春来苑有十几个窑姐，大多是苏杭那一带来的乡下女人，这些女人还是李金镛派人选来的，为了繁荣地方经济，李金镛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苗旺水一眼就认出香儿，他很愤怒，用鲁迅的话说，几乎是出离愤怒了。

他走到香儿房间，只有常思卫，没有别人的时候，苗旺水上前抓住香儿的胳膊，问道：“你还认识我吗？你害得我好苦，你这个叛徒！

女人毫不吃惊，很是平静，看着苗旺水，不解地问道：“这位爷，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没有喝酒。”

“那你一定认错人了。”

苗旺水还是抓住香儿的胳膊不放，说道：“你就是香儿，我是苗旺水，你干的好事，要把洒家置之死地？”

“大爷，这位爷，你是不是弄错了？你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女人很平静。

苗旺水见她装糊涂，进一步说道：“我索性把话说明白，你要我拿金子，说是可以带我逃出胭脂沟，可是，你却报案，告诉清兵和把头，出卖我，你还是不是人？骗子！大骗子！他们要把我斩首示众，还要我给他们端洗脚水，伺候他们……”苗旺水说到这里，忍不住悲从心来，跟小孩子见到娘一样，委屈地哇哇大哭。

香儿冷冰冰地说：“这位爷，你体面一些好不好？文雅一些好不好？什么事呀？见本姑娘的面就哭，好像如丧考妣呢。”

苗旺水抹一把鼻涕，说道：“你别跟我装糊涂，你就是剥皮，我也认识你的骨头。你害得我好苦啊。”

常思卫看见苗旺水可怜巴巴的样子，对香儿说：“你是一个女人，怎么就这么狠心？当间谍出卖我们的工友？”

香儿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位爷，他说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没有当什间谍，更没有出卖过什么人。”

常思卫不解地追问：“那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说你害了他，你就是害他的香儿？他怎么没有指认别的女人？你难道不是香儿吗？你很会装样啊。”

女人恍然大悟，说道：“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是大香儿，我妹妹是小香儿，在翠红庄，也是窑姐儿，是不是我妹妹跟他有什么瓜葛？”

常思卫和苗旺水大吃一惊，难道真的搞错了？

女人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是双胞胎姐妹，长得很像，有时候，我父母都认不出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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