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泪的灰斑鸠 第二十二章

她睁开眼，借着从窗帘里泻进的月光，张开手看自己的手掌，由于眼睛收到重压，一时半会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在她的视线里，她只能看见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挡在前面。

这样视线里的自己的手，瘦的像黑线，像老女巫的枯树枝。

她数不了自己手掌上的纹路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好笑。

瞬间感到一阵寒意，莫名的，而这次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呢。

她突然回忆起好多青涩苦闷的过去，从记事开始到现在，那些苦难的碎片蜂拥而至，她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忍耐着它们锋利的刃在脆弱的神经上刮。

她这个时候没法控制那些不忍回忆的往事，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没办法止住自己的泪水，那酸苦的味道倏忽的来，再也停止不了。

她的悲伤随着渐渐安静的客厅变得缓和，只有时而不干似的抽搐，辨别不出内容的男音最后嚷嚷几声就再也听不见了。

月光笼罩的床上，亦子平躺着，她的脸被干了的泪水拔得难受，可她不擦，只细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轻的，她听得出来那是木梓走路的声音。

助国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他走路的声音是实心的，地面都会轻微的共振，而秀枝，她是妖娆的，不管穿什么鞋，她都会走出“嗒嗒”的响声，就算家居鞋也可以。

而现在，那种轻轻的，谨慎的，尽量避免制造出噪音的，陌生的步子，一定只有木梓了。

当她分析着脚步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有着超能力女子，虽然她明白，人的耳朵是可以捕捉目标并屏蔽其他声音的。

那步子的主人走去了卫生间，亦子意识模糊，徘徊在睡眠的边缘。

一阵抽水马桶轰隆声惊醒了她，她立刻去寻求那步子声，在她心里，她多希望那步子走进来，步子的主人拥着自己，说温柔的句子。

而那步子好像是听见里亦子内心的呼唤似的，果然朝着她的卧室踱来。

亦子暗喜，立刻侧过身子，把被子向下扯扯，露出后背。

她期待着他静谧的怀。

但是，那步子最终也没有踏进来，他只在门前做了片刻的停留，就小心的踱开了。

一声门清脆的扣合声。

亦子睁着眼，看月光下自己青玉似的手。

她现在浑身上下，就那双手还值得她骄傲，她最爱她的左手，尖细的，柔软的。她的右手食指骨折过，第一节手指的歪的。

脚步声消失了，她的耳朵开始捕捉声音，最后，她听见了老式机械钟表“嗒嗒”的催逼声。

她终于没了睡意，从柜子里找件长袍披在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秀枝早睡了，房门紧紧的关着。助国的卧间在亦子的隔壁，门敞着，里面没人。四下一看，才发现他躺在沙发上，睡得死死的。

助国身上盖着件大衣，应该是木梓临走时给盖上的。

桌子已经规整干净了，四把椅子工整的插进桌子空里，厨房和餐厅之间没有隔断，月光被拱形窗挤着，圆满的照在饭桌上，撒了一层银粉似的。

圆满的圆满的笼罩着，人却散了。

作为一名光荣的有着拖延症意志力不强的学生党，亦子中秋节这几天假几乎就是在电视和床上度过的。

木梓第二天就被叫回家了，因为这几天也是他家最忙的几天，她七哥接的木梓，顺便也想把亦子接走去帮把手，还能赚些口袋钱，但是被木梓以留了许多作业为借口替亦子当场拒绝了。

她七哥听了木梓的话先是一愣，继而笑着摸了摸亦子的头，然后像个兄弟一样拍了木梓后背一下，就推着木梓笑着离开了。

亦子很羡慕木梓和他父亲的关系，他俩是绝对没有代沟的。

其实亦子也想去，她生活拮据，确实需要些外快，虽然木梓随时可以帮衬，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那句古话，这世间，人情债最难还。

亦子临上学的那天上午，木梓回来了。

木梓来的时候她正在卧室里收拾东西，寂静中听见门“硼”的开了，之后不稳的步子直奔亦子的卧室，还没等她站起来，闯进来的木梓就“大字”的趴在她床上，留下一句“下午我送你上学”的话就呼呼睡去了。

这让亦子愣了好一会，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狼狈的木梓，他的头发乱的很，眼妆也没卸，右眼上的假睫毛掉了，亦子这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然长长了许多，只是她忍住了没去揪下来一颗与自己的比，肉红色的眼皮就凹铺在黑亮的眼眶里，时不时由于眼球的转动而上下浮动，他的眼球总是轱辘的动着，不晓得做了什么美梦。

木梓睡着时，像个女孩子，静谧而美好，若不是不喜欢满身的烟酒味，亦子真有在他脸上印上一吻的冲动。

木梓睡着，亦子怕收拾东西扰了他只好走离卧室。

先去洗手间插上热水器，确保木梓起来的时候能有热水洗澡，然后又去厨房烧了壶开水，为了给木梓沏蜂蜜水。

她在等着水热时，心情出奇的好，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是个安逸的妇人，守着归来的夫君……

水开了，突兀的鸣声把她从幻想中拉了回来，她不禁为自己的幻想而脸红，木梓怎么能是她的呢？他那么优秀，自己怎能配的上，况且，丑小鸭的故事只能发生的口水剧中，现实给予她的只有贫瘠，一切都是贫瘠。

脸上幸福的红晕渐渐消失，她从冰柜的最底层找到一瓶剩了半瓶的蜂蜜，已经白乎乎的凝结住了，只好用勺子舀出一块放在杯子里。用热水一冲，那白块立刻失了色，她也失了魂。

黄木梓……

她还是愿意陶醉在幻想中的，就像在嗑药，知道是不对，但忍不住。

和木梓那个下午做的事情，还有他突然的回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呢？

水满了，和杯子口成了一层膜，她也缓过神来了。

她看见，那杯子里还是纯色的，即便融了蜜。

她不禁苦笑了一下，把壶里的热水冲进暖壶中，走去客厅，躺在沙发上假寐。

纯色的水杯冒着热气，等那热气没了，若是细看，可以看出杯子里的纯液体分了层，底下是浅黄的一层，是蜜，可是只有凉了才能看见。

亦子以为木梓会睡得很晚，但木梓很给力，大约三点蒙蒙胧胧的亦子就听见自己卧室里的音乐声——手机闹钟。

那声音来的突然，重金属音乐，亦子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筋了，不是痛，是要从胸腔里抽搐着蹦出来的感觉，她张着嘴，急迫的吸取着空气，空气透过干燥的嘴巴喉咙流入同样干燥的肺部……

等她缓过来，她看见木梓拖着一头鸡窝从站在卧室门口。

“嗳，醒了？”亦子坐起身来，对木梓说道。

“恩。”木梓大概还没醒完全，依靠着门框，呆呆的。

“去洗澡吧，有热水。”

木梓听了，转身走向洗手间。

亦子也站起来，回卧室继续收拾，和木梓擦肩而过的时候，亦子停了一下。

“桌子上有蜂蜜水。”她回头对着木梓的微佗的背影说。

回答她的是鞋子与地面摩擦以及沉重的关门声。

亦子转过身子，心头拂过一丝失落。

木梓……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呢。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可亦子却磨蹭了老久，哗哗的水声，抽水马桶声，洗手间关门声，踢踏的塑料拖鞋声……去了厨房。

亦子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粉色的纸袋快步走出去，把东西放在沙发上，抬头就看见餐厅里的人儿，裸着的上身，人鱼线被白色浴巾包裹着，侧对着她，此时正拿着一根筷子搅拌。

亦子本想问什么时候可以走？说实话，她有点心虚，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情景，和刚刚恢复精力的木梓同处一室，她没办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不让自己受伤，她必须获得操控权。

但她嘴巴像被汤婆婆下咒了拉链，一时间竟张不开了。犹豫之中，她才发现木梓的身上有晒痕，阳光晒出了他衣服的痕迹，他衣服曾经遮挡的地方，居然那样白皙。

她心里不禁纳闷，木梓到底在学校做了什么？

午后阳光铺撒进来，透着那杯搅动的蜂蜜水，把波光粼粼洒在地上。

木梓直着身子，缓慢的搅动着，细腻如女子……

他看见亦子了，木讷的亦子。

“干什么呢？”那静美的外表永远敌不过违和感的声音，亦子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额？哦……”好吧，她一瞬间找不到要说的话了。

她涨红了脸，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木梓面前支支吾吾起来，虽然以前也有过，但这样的尴尬屈指可数。

木梓仰头将蜂蜜水喝净，放下杯子朝亦子走来，他的脚挤在亦子过小的鞋里行走起来很难看。走到亦子跟前，亦子有点窘的看他，他平静的看着亦子，嘴上开始说让她当场凌乱的话。

“这种表情，是看见我的兄弟了还是你亲戚突然拜访了？”

“你……”亦子涨红着脸，像每个女孩子一样伸手去打，但她不是怒，是羞得。

木梓却没像每个男孩子一样躲开，而是侧过身子任由亦子的拳头。

“我回去换身衣服，你准备一下，我送你上学去。”

“哼！”亦子停下来，坐在沙发上。

木梓没再说什么，径自关门走了。

剩亦子兀自坐着，竟感觉自己是无理取闹。

但木梓说的话，一下子让她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她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现在都已经规规整整的放在沙发上了，于是她双肘分别支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眼睛盯着被手挡了大半的地板砖，地面上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到处都是脚印，灰尘勾勒的痕迹，勾勒出淡淡的回忆……

（被怀疑有注水嫌疑，但是，真的木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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