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火流莹 第五章

莹儿再次醒过来，还是在阮娘的闺房里，眼睛无力的睁开，眼前竟然是一个美艳绝伦的陌生女子，难道她是在做梦，明明记得这紫色的纱帐是阮娘的房间，怎么会出现陌生女子呢？她模模糊糊的意识促使自己一直想看清楚这女子到底是谁，然而，当莹儿的眼睛对上那双眸清似水的眼睛时，莹儿才发现，原来此女子正是阮娘，只是阮娘竟摘了面纱。这可怎么了得，强烈的意识让她忽然间清醒过来，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感觉肩膀一阵剧痛。

“哎哟，祖宗，快躺下，不要乱动。”阮娘赶紧将莹儿缓缓安放好。

莹儿颔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莹儿光洁的肩膀上除了敷好的药膏却什么也没有，衣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脱掉，莹儿顿时紧张起来，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满脸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着阮娘。

阮娘笑一笑说：“小丫头裝的挺好呀。”

莹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马上道歉：“真是对不起，阮姐姐千万不要生气，在下夏流莹，无意冒犯了阮姐姐，还请阮姐姐宽恕。”

“你并没见过我真面目，怎知我就是阮娘？”阮娘好奇地问道。

“阮姐姐秀目黛眉，眼睛更是睛若秋波，阮姐姐的美貌只是眼睛都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我能认出阮姐姐，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姑娘好一张巧嘴。”阮娘被伶牙俐齿的莹儿一赞美，以她的性子，已经不想记得莹儿女扮男装骗她的这件事了。

莹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阮娘：“阮姐姐，不知道抚琴庄的人现在走了么？”

“走什么呀，他们在你昏倒之后，赶走了那些秋云堂的人，我带你进来敷药，竟然发现你是女儿身，而抚琴庄的人又要进来查看你的伤势，我一情急已经将你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了庄主，他们一想就知道，你定是锦瑟庄的莹儿姑娘，于是，其中有一个呀真是又羞愧又懊恼，还很激动，已经快把春宵楼都拆了。”阮娘夸张地说着，“你呀，真是刚刚吓傻了我，也吓傻了你那两位师兄，看你待会儿怎么跟他们交代吧。”

莹儿看着此刻的阮娘有点不知所措，竟与平时里那个温柔端庄的阮娘毫无关系一样，现在的她却透出一股泼辣豪爽的劲头。莹儿结结巴巴地说：“阮姐姐，你……？”

阮娘也看出了莹儿的疑问，解释道：“其实我本就是这样泼辣的性格，平日里见那些臭男人的时候才会故作姿态，我们现在都是自己人啦，当然不需要在你面前装啦，你不知道，那真的是好累的。”

莹儿看着这个阮娘，觉得这个女子越发有意思了。

……

在春宵楼的贵宾阁里，绯衣女子为两位男子斟茶。

细碎的玫瑰花瓣被淳淳滚烫的水冲泡开，空气中霎时间弥漫开一丝丝淡淡的清甜。随即，玫姐姐点燃一支静心凝神的玫瑰香，放在香炉里。一缕缕柔和的青丝从香炉里飘渺升起。

玫姐姐是极爱玫瑰花的，当年，一个在春宵楼暂时停驻的一个男子从遥远的西方国度带来这个花的种子。玫姐姐便细心栽培，果然盛开出殷红娇嫩的花朵，它的气味甜蜜且妖娆，清新却不俗气，美艳共赏，带刺，却不能让人轻易取得。玫姐姐对这种植物着了魔，于是大范围的种植，玫姐姐做了玫瑰糕点，也煮了玫瑰茶，就连沐浴时也加入玫瑰花瓣。

然而，抚琴庄的这两位公子，显然是没有心情品这好茶的。庄主虽然安坐在椅子上，心里却毫无思绪。二公子看上去颇为紧张，手中不停的摩挲着那块白玉，在厅堂里踱步。

靖远竟然不曾想到，莹儿竟然男扮女装混进春宵楼，就连见过无数男人的阮娘都没有识破，这个莹儿……

这时，贵宾阁的门被推开，阮娘探了探身子进来，莹儿便随在身后，换上女装的她终于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了。一身轻轻垂在脚踝处的碧色裙装，袖口和腰身也都束起碧色的带子，看上去既不失女儿风范，也不失习武之人的方便利落。莹儿的头发被随意的绾起，墨一样的黑色，仿佛是宣纸上晕染开的山水。

莹儿看到昨日见的“远庭师兄”，跑过去一把搂住“师兄”的脖子。撒娇道：“师兄，哈哈，被莹儿骗了吧？”

旁边的方远庭看着莹儿俏皮的举动，不由得笑出声来。

被莹儿抱着的这位男子说话了：“莹儿，你还是不要嫁人了，堂堂锦瑟楼的楼主，连自己未来的夫君都认不对，这不让人笑话么？”

莹儿聪颖，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脱口而出：“你是远哥哥？”

靖远笑了笑，表示回应。

莹儿顿时害羞起来，晶莹剔透的皮肤上蔓延开可人的红晕，像是冬日里盛开的红梅。不知道是被远哥哥欺骗的缘故还是抱了远哥哥的缘故。

“远哥哥，你还是喜欢欺负莹儿，不过莹儿已经不是那个爱生气的莹儿了，现在呢，更喜欢把你欺负回去。”话还未落音，莹儿已经用力踢到靖远的小腿骨上。靖远疼的瓷牙咧嘴。心中不禁嘲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在莹儿面前连这点抵抗能力都没有了，竟然连那一下都躲不过。

莹儿满意地笑笑，走到远庭面前：“果然，远庭师兄还是那么风度翩翩，不像某些人，就知道耍花招欺负人。”

“就算是喜欢耍花招，还不是一样有人投怀送抱。”靖远赖皮地说。

莹儿又做出要打他的手势，假装吓唬他。

远庭笑了笑说：“莹儿可不要生气，还不是你先女扮男装，化成你辞竹师兄，来欺骗我们？我们抚琴可不像你们锦瑟楼，近几年还是结了一些仇家，况且我们们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我怎知道，你是敌是友？你也莫怪你远哥哥，是我吩咐他这么去做的。”

“还是远庭师兄你心思缜密，不过我男扮女装还不是为了查岗，”莹儿一脸的调皮，“不然怎么能知道你们竟然经常出入春宵楼呢。”

“呵呵，莹儿你是自己人，我也就直说了，春宵楼其实是我们抚琴庄开的，春宵楼作为我们和抚琴庄的从属帮派掩人耳目的活动点。”远庭说道，“阮娘和浣玫也是我们抚琴庄的人。”

阮娘和玫姐姐对莹儿行一礼：“见过夏楼主。”

“两位姐姐客气了，莹儿这几日承蒙两位姐姐照顾，多谢姐姐都来不及呢。”

“既然莹儿已经来了，我们就赶快回抚琴庄吧，也该好好招待莹儿，为她接风洗尘了。”远庭说。

抚琴庄真比莹儿想象的大多了。庄里上上下下清一色女子，让莹儿还有点不适应。而正厅和侧殿竟然比锦瑟楼的要气派很多。不愧是威震江湖的大门派。想不到大师父过来十年的时间，就将抚琴庄发展的如此壮大。

刚进大门，就有人前来迎接。走在最前的是一位仙姿佚貌温婉如玉的姑娘，看起来越是20出头的样子，但是浑身散发的冷静沉着的气质却和年龄不符。她迎上前，接过远庭的佩剑，动作自然熟络，似乎是一直贴身照顾远庭。莹儿对上她的眼睛时，仿佛划过一丝冰冷的寒意。让莹儿好不自在。

“这是抚琴庄的大管家，名叫宛竹。”靖远看见了莹儿的别扭，俯身在莹儿耳边低语，“她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却是庭远的得力助手，有她管理抚琴庄才会这么井然有序，庭远也很信任她。”

莹儿知道抚琴庄向来都是只有女弟子，远庭师兄身边，有个得力的人照顾也是应该，女儿家本来就要敏感一些，宛竹看自己的眼神如果可用冷若冰霜形容的话，对远庭师兄那可谓是一汪春水了。自己倒也不是吃醋，而是她的不友好让初来乍到的她心里不舒服，加上靖远肯定以为莹儿吃醋了才上前解释，更加觉得懊恼，却也无力解释。

莹儿又相继见过了抚琴庄的四位掌庭姑娘，御风、霜霜、听雪和谷雨。她们是萧师父生前着力栽培的高手，跟着抚琴庄走南闯北，可以说抚琴庄的三分之一天下就是这几个姑娘打出来的，也可见萧师父用人精湛。

晚饭过后，莹儿无心睡眠，便在抚琴庄内走走。月色恰好，如冰洁如华的玉一般笼罩着整个抚琴庄，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箫声，莹儿顺着箫声寻去，来到一个湖边。湖中央有只小亭子，吹箫的人便在亭子中央。莹儿泛着小舟徐徐前去，吹箫的人是远庭师兄。

“师兄，还不休息？”莹儿问。

“你也没休息啊，怎么？初来乍到，不习惯？”师兄说。

“倒不是，只是这几天也没有累着，休息的很好，这会儿倒也不困。”

“还是慢慢习惯吧，毕竟，终究是抚琴庄的女主人，”男子放下手中的箫，回过头，对莹儿说：“你已经是知道师父为我们定的亲事了，既然，师父已经走了，我们也尽快了却他们的心愿罢。”

莹儿不语。

远庭继续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莹儿，你可知道这便是李义山的《锦瑟》，也是锦瑟楼的由来？而师父让我们重结新好，实际是希望锦瑟楼与抚琴庄重新缔结琴瑟之和？”

“这些，师父未对莹儿说起。”莹儿答道。

“说明陆师父太信任我了，对你什么都没有说起，便将你托付于我，呵呵。”远庭笑了笑，分不清是觉得可笑还是无奈。

“远庭师兄，那萧师父是因何去世呢？”莹儿问道。

夜微凉如水，远庭望着天空里渐渐溜进云的月亮。眼神像蒙了一层淡淡的薄暮，那是远庭含在眼中的泪珠，远庭轻语：“师父，是遭奸人所害。”

莹儿此次南下，一路上道听途说了不少关于大师父去世的原因，没想到真的是样子。虽然这些年没有和抚琴庄联系，但是，抚琴庄的势力在江湖上早已传遍。集结了一些志同道合的门派，作为抚琴庄的附属帮派，十年来在江湖上四处留下盛名，铲除了不少帮派，虽然建立起了浑厚与不可侵犯的实力，却也得罪了不少人，攒下了不少仇家。大师父此次遭到如此横祸也是情理之中。

“那可找到凶手？”莹儿问。

“还没有，但是一定会找到的，莹儿，你可知道，那日与你在春宵楼交手的人是秋云堂的二当家？”

“莹儿知道，前些日子，他来我们锦瑟楼为他哥哥求药，虽是一面之缘，但是他为人粗鲁霸道，便记住了。”

“对，他替他哥哥求药，是因为他哥哥受了伤，中了我的惊鸿掌，他内力很强大，并没有取他性命，而我在下手时也留了几分。”远庭一边在小亭里踱步，一边说：“后来，让人放出风去，说锦瑟楼能治好他的伤，于是他才寻去锦瑟楼求药。”

“这又是为何呢？师兄既然用惊鸿掌伤他却不是为取他性命，又指点他来锦瑟楼求药，难道陆师父就会答应么？”莹儿不解。

“呵呵，”远庭笑了笑，宠溺地揉揉莹儿额前的头发，“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当上楼主了，”远庭继续说：“抚琴楼在这边伤人在江湖上建立地位和势力，而锦瑟楼那边治愈这些伤者，这，既是当年琴瑟庄分开的原因，也是为了重建琴瑟庄而埋下的伏笔。”

莹儿大惊，居然是这样。

十八年前，琴瑟庄换了庄主，新庄主不像老庄主那样睿智，不能在江湖上建立起威严，让琴瑟庄在江湖中的地位日以削落。到了第八个年头，为了重振琴瑟楼昔日光彩，闻名江湖的这对眷侣陆宛晴与萧怀山，不惜放出两人因感情不和而反目成仇的消息。然后将琴瑟庄各取一字而另立门户。十年来，萧怀山一直结交各界门派，与其联手对不利于自己的帮派进行灭门，再将一些声望却不及势力的帮派进行打压，最后由锦瑟楼出手相救。待琴瑟庄合体时，那些想寻仇的人虽与抚琴庄结仇，然，锦瑟楼毕竟有恩于自己，而进退两难。这样精妙的计划，确实让人佩服。

莹儿恍然大悟：“怪不得，锦瑟楼一直钻研医术，并常有武林中人找小师父治病，原来是这样。”

“师父们如此幸苦让抚琴庄恢复往日的威风，而我们更要保护好这份心血。”远庭说道。

莹儿没有回应师兄的话，沉思了良久，说：“远庭师兄，莹儿有些乏了，想回去早点歇着。”

“嗯，你早点去休息吧。”

这席话让莹儿满腹沉重，江湖就是这样么？本以为陆师父一心救济那些人，是因为她宅心仁厚，而锦瑟楼平时不问江湖事，也让前来求药的人多了一分信任，现在竟然为了这些目的。那建立起来的威严和荣耀又有何意义呢？琴瑟楼昌盛必然是好事，但是取之有道更为重要啊。平日里素闻前任琴瑟庄庄主夏羽昀光明磊落，为人豪爽仗义，与江湖各派广结良缘，才得要江湖人的尊重，而现在对抚琴庄的，也只是惧怕罢了。

莹儿没精打采的身影已经渡过湖水，消失在鹅卵石小径上。

湖心小亭里，一个身影从亭子的顶端轻巧地翻转落地。

宛竹将手中的裘皮披风轻轻地覆在远庭的肩头，“夜凉了，别着凉了。”

远庭取下肩上的披风，反手将其裹住女子纤细的身子：“别忘了，你也需要照顾。”

宛竹说：“你也许不该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她什么都不懂，只怕白费了老一辈的心血。”

“她并不像你这般善解人意，但是，不告诉她怎么能行，”远庭顿了顿，“毕竟，她才是琴瑟庄的接班人，发扬琴瑟庄，以后都要靠她。”

这句话让宛竹眼睛里刚刚升起的那丝温暖瞬间黯淡下去，但是依旧面不改色，只是藏在裘衣里的手，紧紧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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