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传 第六话 柳女

你得到了就知道。那个东西就在天狗森林里。鸦天狗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可是要培养一个新的统治者并非容易事儿。如果这个人连这个东西都取不到，那么他就完全不合格：你往前走约六千步，看到一个大柳树便停下来。等到晚上，自然有人说话。

哦？这真是有意思。少年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心想哪里又会有妖怪，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这可真让人期待。

鬼即是妖怪，妖怪即是鬼，分七类——兽妖，、灵妖、怨灵、魂灵、尸鬼、付丧神、荒篝。鸦天狗开始给少年普及知识，如果这些常识都不懂，又怎么以后一统百鬼？

这我知道，不用你说——兽妖是野兽所化、灵妖乃树石所化、怨灵乃怨气聚集所化、魂灵即是死者魂魄、尸鬼即是尸体所化、付丧神乃器皿年久生灵，抛弃后心生怨念之物、所谓荒篝，顾名思义，野外空生篝火，或怪异之事。少年一下子打断了鸦天狗的话。

鸦天狗听得是目瞪口呆，区区人类竟然对鬼怪如此清楚。若不是阴阳师，还能是什么身份？一般人物谁会这么无聊去研究妖怪？

你是阴阳师？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那你是什么身份？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就是普通之人吧。

鸦天狗虽然怀疑，也不相信这个会是阴阳师。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流浪者，怎么可能是高贵的阴阳师？即使这个人不能一统百鬼，但是也算是为信浓组培养了厉害角色。鸦天狗已经买好了双份保险，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亏损什么。

少年瞅了鸦天狗一眼，道鸦天狗可不止一只，你总该有自己的名字吧？

我叫作宗念，小子，你叫什么？

我么？就叫明进好了……少年的似乎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而随便取了一个。

那好，明进——你听着，日后我们还会再见。宗念一拍翅膀，飞向空中，化作一阵风飞走了，只留下一句，记住，往前去六千步。

明进望着宗念消失的空中，心中闪出许许多多的疑问。宗念到底是什么身份？莫非真是魑魅魍魉之主身边的仆人？那魑魅魍魉之主又是谁呢？宗念为什么会为了救人类而杀死狼妖？又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些？

而对于自己，他也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是什么人？父母是谁？这些问题他都搞不清楚，仿佛是他自己失忆了一样。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这一切总会有答案的。这就是明进的处事态度。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也许真有什么宝贝也说不定呢？越是神秘就越想去看，人类从古自今都是这样。

六千步也不算远，去看看又有什么？明进一步一步朝朝前方走去，心中默默数着数。一路上遇到的柳树倒是不少，可是没凑够数就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一步，两步……五千九百九十八步，五千九百九十九步，六千步！

明进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果然好大一棵柳树。树杆高耸而又粗壮，大约有三丈高，直径两尺长短。颜色是棕褐色的，树皮十分粗糙，像是一块一块的石头。枝条很光滑，枝条上长满小船似的嫩叶，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女人垂下的长发。再看四周，却显得十分奇怪——柳树四周大约两丈的土地里都没有长着花草树木，只有一片湿润的土地。

这种深山老林都有柳树，如果不是妖怪我自己都不相信。

鸦天狗果然没有骗我，可是这柳树里藏着什么呢？明进围着树看了一圈，只看到粗糙的树皮。鸦天狗还说要等到晚上，反正来都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出去，等到晚上也无妨。可惜林子里实在昏暗，根本不知道到底什么时辰了，估计天也挺早，要等到晚上也够得熬。

不找点吃的可不行，还有大半天呢……明进又不敢走远了，生怕找不到地儿了。便只是在周围寻找，除了一片野草大树连半个飞禽走兽都没看到。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饿，饿这么一天也饿不死人。明进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来打发时间，便靠着柳树一闭眼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明进感觉到身子有点发冷，耳朵里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女人呜呜哭诉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整个林子里站着一群人在哭在说话。语调越来越悲伤，感觉出哭诉的人已经肝肠寸断。

啪！一颗水珠砸在了明进头上，一下子就把他惊醒了。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下雨了么？明进伸出手去接，水滴像一串串珠子似的落在手心。他竖起耳朵一听，确实有女人哭诉的声音，那声线不仅悲凉，还像被风吹散了一样，跌宕在四周。

这水珠恐怕就是眼泪吧！明进一下子跳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黑漆漆的时候突然听到这种声音谁都会害怕。他抬头往树顶一看，只见树顶被一团浓雾所笼罩了，加上天黑，更是看不清楚。什么人在哪里哭？明进想弄明白，可是这柳树没有工具也爬不上去啊。

那个女人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开始用一种特别的曲调唱了起来：有母抱幼女，狂风之日行经柳树下，幼女惨遭柳技缠绕，气绝身亡，怨念连停留柳树上，每晚现身诉悲苦，哭诉柳树久可恨……

这毫不押韵的词儿却被她唱得使人听者落泪，闻着心惊。明进听了也差点哭起来，伤心之余，也免不得后背发凉。他不是胆小的人，可是这样的场景却让他有点恐惧了。听清楚女人唱的词儿，他心里也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妖怪了。

“怨灵——柳女。”

女人停止了哭泣，用带着哭音的语气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是鸦天狗指引我来这里的，说是有什么东西给我。”明进没有丝毫隐瞒，毕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凶恶的。

柳树顶上的浓雾开始散开，柳树树干上渐渐展现出一个中年女人的模样。这个女人穿着粗布衣服，头发也是随意绾起来，看起来是个民妇。她的容颜并不美丽，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红肿着。

“鸦天狗……东西……”柳女一边说话一边擦着眼泪，“你说的是那把妖刀么？”

“妖刀？”明进听到就有些激动了，一把刀那确实够潇洒的，“我也不太清楚。”

“是这样的——大约在八年前，一个自称要平定天下六十八国的大妖怪带着一群人晚上路过这里休息，他身边就跟这一个鸦天狗。”即是柳女在说这些话，可是她的眼泪还是一串一串流出来，“我又想起往事不禁悲痛哭诉起来，不想打扰了他，他就举刀想要杀我。但是听我说明缘由后他也觉得我可怜，便把一把妖刀封印在了这个柳树里保护我，说是一般妖怪都不敢拢来。仿佛也是真的，自从有了这把刀，附近的妖怪都走了，再没来打扰。”

明进听了也算明白了，想不到这宗念还真是魑魅魍魉之主身边的部下。看着柳女，想起柳女的遭遇，心中就觉得一阵酸。

“你如果要把妖刀拿去，那也没关系，反正那些妖怪也伤不了我。只不过……”话说到一半，柳女一下子哭出声来，说的话也模糊了，“只不过……我想见……见……我的女儿……”

“这……”明进很同情柳女，也能理解这种对女儿的思念。可是她的女儿是被这颗柳树的枝条缠死的，因此她的怨念才附在树上成为了妖怪。对于这个要求，明进确实无能为力。

“实在抱歉，这个我确实做不到……”

“我知道见我的亲生女儿不可能了。”柳女掩着面抽泣着说道，“我只是想看到一个能不怕我的女孩，再叫我一声娘便足够了。”

“没，没问题……请给我几天时间……”明进不忍拒绝，也是为了妖刀，便答应下来。

听到明进答应了，柳女脸上的悲伤也消散了一点。

虽然这个要求不算苛刻，但是明进连一个人都不认识，别说是女孩儿了。因此，他的心里还是没有底。人类那么怕妖怪，而且女孩儿普遍胆小，不怕妖怪的女孩儿哪找去？就算找到了怎么带来？带来了她也不一定叫你娘……

可是已经答应下来，反悔也没用了。明进决定一出森林就去找女孩儿，希望能把她带到这里来。但是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他要怎么才能走出这个天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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