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歌 孤独的翅膀 第十四章 我又回来了

第十四章我又回来了

机器就这么滴答滴答地响着，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沉默着。我在等待，等待检查的结果，等待这那条通往天堂的路地展开。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我很怕，我很担心，时间越久，我在这个世界上所存在的时间就越少，身边的人也就越痛苦。

这时，我听到身旁的程医生朦胧却又清晰的声音：“好了，检查结束了，孩子，你很坚强。”

我笑着，看着程医生那温暖的眼睛，对他说：“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个检查。对了，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可以出来？现在可以看到了吗？不管什么结果，你都必须要告诉我，这一生，我不求多福，只求能够把自己拥有的东西带给别人，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在别人那里拥有，也就足够了。我走了，也会心安的。”

程医生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哀伤的神色，对我说：“这么好的孩子，这么懂事的孩子，这么漂亮的孩子，上天为什么要让你死，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孩子，你真有爱心，就像我那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女儿一般，当初，她也总爱这么说……”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说道：“程医生，对不起，原谅我戳痛了你的伤处，好吗？你的女儿真可怜，生命也像我一般，在花瓣飘洒的时候却要一个人枯萎、一个人凋零。等到第二年花瓣再开的时候，却只能触摸到她的眼泪。无论怎么追随，却只能寻找到曾经。现实毕竟是残酷的，这个时代终究要继续。程医生，你放心，等我去了天堂，我会好好帮你看着你的女儿的，她在天上一定很快乐，很开心。有了我的陪伴，她一定会更加快乐，更加开心的。”

程医生含着眼泪，对我说：“你和我的女儿，真的是一模一样，只可惜，你也要离开了，我那丝最后的安慰很快也要不复存在了。你知道吗？其实，我的女儿也是患白血病死的。有一次，她在学校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她的医生告诉她，她得了白血病，她马上打电话给了我，哭着喊着说她承受不住这么可怕而又残忍的现实。其实，我当时也很害怕，我也不敢相信这么残酷的事实。可是上帝就是这样的，它太爱胡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给你一个天大的玩笑，然后不停的折磨着你的身心，让你痛苦不堪，又无能为力。直到有一天，他把你折磨得死了，才会心满意足，然后又计划着去折磨另一个，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世界上所有不幸的人都是这样死的。我忍着眼泪，安慰着我的女儿，告诉她不要怕，要坚强，有爸爸这个专科医生在，她就会好起来的。可是，即使有我的医治，她的寿命也就比平常的白血病患者多了那么一个星期，最后她还是死了。她死的时候，我在殡仪馆里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我真的不舍得让她去天堂，她在那里，一个人，没有我相依相伴的温暖，她会快乐吗？可是我也明白，人死了，是可以超脱的。她现在一定在天上微笑着看着我。而且，我不能让她看见我悲伤的模样，看见我难过，她也会难过的。我不想让她在天堂还开心不起来，我希望看她笑的样子。她的笑容很清新，很甜美，只不过，我再也看不见了，只能凭借那些褪了色的照片去追忆了。唉，如果她活着的话，就该18岁了，我多希望看着她长大啊，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好后悔，当初为什么一直选择保守治疗…….”

我哽咽着，对程医生说:“和我相比，至少你的女儿还有爸爸妈妈，她是幸福的。我的妈妈心脏病突发而死，我的爸爸为了给我做移植手术，死在了手术台上。至少，你的女儿还有你在关心着她，温暖着她。更重要的是，你还是个医生。而我呢，妈妈和爸爸虽然都在国际上有些名气，可这些说到底都没什么用。我不要钱，我要他们的爱，我要他们的身体。现在，我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去等待死亡的降临，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如果，爸爸那台手术可以成功的话，我就可以活下来，爸爸也可以活下来。那样的话，我依靠他，还是可以好好过日子的。只可惜……”

程医生把我拥在了他的怀里，对我说：“好孩子，不说了，不说了，我们静静地坐一会儿吧，再等2分钟，检查报告就出来了。”

这个拥抱，好像曾经爸爸给过的那些拥抱，是那样的温暖而又芬芳。程医生真的好像我那个曾经存在过的父亲，温柔的父亲，亲切的父亲。虽然我明白，我只不过是个代替品罢了，就因为我长得像他女儿。可即使这样，我的感动仍然不会少去一分一毫。我哪里顾得上我在别人心中是什么，只要别人对我好，让我感觉到了温暖与爱的存在，就已经足够了。我不是个贪婪的恶魔，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你失去过的一切都紧抓在手。我会满足，满足于那一个微笑和那一滴眼泪，满足于一个温暖的拥抱与那手牵手的欢笑，有这些美好的伴随，就足够了。

机器响了，发出了沉重的声音，也敲打着我的心。似乎有一股罪恶的飕风紧紧地在我心灵的天空刮过，让我心跳加速，让我发抖，让我担忧。

程医生取出了报告单，认真地凝视着报告单，竟然泪流满面。

这是我第一次，看一个男人在我面前流泪。即使是我的父亲，也未尝在我面前痛苦过，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只会淡淡的哭泣，从未如此激动过。可现在，一个素未相识的医生，却在我面前哭得那样撕心裂肺，让我如何是好。

我明白，男人悲伤的方式是坚韧的。他们呐喊、吼叫、昏睡、抽烟，甚至拳打脚踢，以此来发泄自己内心深处那无比深沉的悲伤。他们比女人更加难以释怀，只不过因为他们拥有着坚硬的外壳，而且流泪就代表了他们的软弱，他们才会在别人面前常常假装坚强，他们永远都只在无人的夜晚，城市的角落抹去内心的悲伤，他们不敢在别人面前大声恸哭。

然而程医生，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并不软弱，也不脆弱。只不过，他看重的是现实，而不是那浩远的未来。

我问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他咧了一下嘴角，对我说：“你知道吗？你的白血病细胞凭空消失了！这简直就是奇迹啊！恭喜你，夏若华。你又可以活下去了，你可以回家了。等你去学校的时候，你的同学该有多开心，多快乐啊！不过，你也别太激动了。虽然你的白血病细胞消失了，但我们也不会排除短暂性消失重症并发前兆的可能。如果过几个月，你又难受了，可要赶快过来，不然的话，来不及可不要怪我们医生不尽责。”

我的眼泪也一下子涌了出来，大叫着说：“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我又可以活下去了，我不用再担心什么了！我要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幂颜啊！”

于是，我拿着报告单，跑了出去，似乎是几秒钟的时间，我就回到了病房。是啊，我的病好了，终于好了！那个健步如飞的我又回来了，那个坚强爱笑的我又活过来了！

我轻轻地躺在了病床上，静静地对幂颜说：“幂颜，你还醒着吗？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不告诉你我就浑身不自在啊。”

幂颜笑了，虚弱地对我说：“我在发烧呢，不过没事，你说吧，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惊喜地对她说：“报告单上写，我的白血病好了！它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我可以活下去了，再也不用担心有一天会不会离开这个世界了，也不用再担心没有我你该怎么活下去了！现在，我随时都可以照顾你了！等我出院了，我会每天来看你的，希望你也可以出现奇迹。”

幂颜高兴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结果头撞到了床柜上，疼得她不禁呻吟起来。

我笑了，对她说：“你怎么搞的啊？高兴得都要把自己疼死了吧，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为自己而这么高兴啊。”

我拿出了一块纱布，沾了点水和酒精，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脑门上，对她说：“好了好了，不疼了吧！贴一会儿，就没事了。”

她笑着，对我说：“你真幸运啊，得这么严重的疾病还能活下去，你看我，多痛苦，还有那个男孩，都快成干了。恭喜你啊，若华，等我也好了，回来看你的，好好活，不许绝望啊。”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