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歌 孤独的翅膀 第十二章 存在本就无所谓

第十二章存在本就无所谓

我的病一天比一天更加严重了。我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着，清洁工常常都会从病房里的地板上扫出一堆碎落的发丝。我的脸也更加消瘦了，常常在不经意间触摸到自己脸颊的时候，会摸到突出来的部分，我想，这时的自己，或许已经面目狰狞了吧。常常透过窗外的阳光就可以看清自己的身影，即使是模糊的。

也许，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有这些岁月里的温暖，也够了。我不敢回忆，我害怕眼泪，我害怕伤心。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真的走了，又有谁仍然会记得曾经的那个我？

我就像一粒尘埃，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暂时来进行飘零的旅行，马上就会离开，不再回来。

其实，根本就没有天堂的存在。一个人，如果死了，就化作骨灰，化作尸骨，永远地离开了。从他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的那一刻起，他就离开了人间。他的魂魄已经随风飘散了，他的尸体也会在不久以后被焚烧成灰烬。总之，每个人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是很微渺的。你死了以后，不会有多少人还记得你，10年以后，或许没有人还会记得你曾经的模样。所有人，都只不过会在看到你的遗像的时候悲伤一下罢了，他们都已经不在乎了。

你所度过的每分每秒，你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不会因为你的死去而改变。这个世界仍旧存在，别人的生活依然在照常继续。

因为每一天，都会有人流泪，有人欢笑，有人出生，也有人死亡。这种没有规律的事情太多，于是这个世界就抛弃了一切，因为它已经看淡了。

现在，我好害怕。我害怕自己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幂颜该怎么办？她有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定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她的存在的。

护士又一次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泪痕。她对我说：“若华，你如果还是找不到血型的话，那就只能等待最终的结局了。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地寻找，从未放弃过，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对不起，我们不得不选择去放弃你，我很喜欢你，你是个漂亮开朗的女孩，如果你走了的话，我会很伤心、很痛苦的。现在，只剩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如果这一个星期还是找不到与你相互匹配的血型的话，那就再也没有办法了，你就只能像那个男孩一样等待死亡了，生命最多，也就剩下几个月到一年左右的时间了吧。不过，你一定要相信奇迹！说不定这个星期，就可以找到的，然后，你就可以永远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要记得，等你长大以后，一定要记得来看我，因为我也很孤独…”

我哭了，沉痛无比地对护士说：“你还有很多同事在关心你，你还有男朋友在爱着你，可是我呢？我有什么可以依靠！幂颜也是个命悬一线的人，爸爸妈妈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去了天堂，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伤心、多少人难过的。幂颜如果也找不到血型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如果上帝要在她和我之中任意选择一个去到天堂的话，那么我希望这个人会是我自己。我舍不得她死，我会愿意付出自己。潘护士，你要记得，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那么请告诉幂颜，我在天上看着她，永远都可以看着她，她要好好活，不能绝望，不能悲伤，即使我们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也会是最好的朋友。”

护士用手捂着嘴，肩膀颤抖着，发出了哭泣的声音，她低下头，哽咽着说：“你真的以为，我拥有的比你多吗？你错了。我和我的男朋友层林已经分手了。现在，我拥有的也只是那些护士了，我也很绝望，很伤心啊。这些都是你不懂的。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我大哭着，说：“不，不！我已经等不到长大以后的岁月了，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那就现在就说吧，我害怕，以后会来不及。说吧，说吧，快点说吧，我好怕…”

护士哭泣着，奔跑着，出了病房的门。

我明白，她的内心，一定也非常痛苦，只是不曾轻易说出口。我明白她的不舍与无奈，我知道每个人命运的注定，改变，是困难的。

幂颜又昏睡过去了，她的病比起我的当初，似乎还要严重得多。当初我也时常昏迷惨叫，可是没有这么持久。我怕，真的好怕，我想要一个人来安慰我，可是没有人。

那个男孩已经快要死了，他现在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安慰我了。

幂颜一天中有五分之一都在昏睡，她自己都病得如此严重，哪有心思还来顾及我。

现在的我，好孤独。我好似行走在一片荒芜的沙漠，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这里的世界很干涸，时间永远都是缓慢的。我渴望找寻到一片绿洲的温暖，得到的却永远都只是逝去的惨痛。我明白，这个世界。那些你本该拥有的东西，一直都拥有着。那些你本就不该拥有的东西，你今生注定了就会失去。因为，这是命运，还古不变的命运。

幂颜睁开了眼睛。她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似乎还含着若隐若现的泪光。她也很怕，是吗？每一个人，最了解的人，永远都是自己。

我强硬地挤出了一个微笑，静静地看着她那温柔的模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我简直快要听不清她说的话了。

她轻轻地、静静地对我说：“若华，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我不要离开你。”

我看着她朦胧的双眼，对她说：“会，当然会，一定会！你别悲伤了，那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好好地配合治疗，那样倒还有一定存活的机会。我已经放弃了自己了，我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找寻血型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一个星期了，我的生命的存在不会太久了。如果我死了，你可千万不要太伤心，你一定要学会去爱自己。我们都不能悲伤，不能流泪，因为这就是命运，逃都逃不掉的。你说，对吗？答应我，好好活，不要为了我而想不开，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一样。上苍原先就注定了我只能活到15岁，我不能改变。如果你得到了成功匹配的血型，别忘了给我写信。这封信，不通往天朝，不通往上海，它只通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美好，很温暖，那个地方没有病痛，没有忧伤，它叫天堂。我会在天上好好地看着你，为你高兴，为你开心的。中秋节的夜晚，如果你愿意抬头看看闪亮的星星，那么一定可以看到我那双美丽而又熟悉的眼睛，漂亮而又单纯的眼睛，正在对你微笑着的那双眼睛。要记得，一定要记得，你千万不能忘记，一定不能忘记。我在天堂，也会思念你，也会想着你，想着那个叫幂颜的漂亮女孩，想着那个给我无数温暖的好朋友。放心，你要放心，我真的不孤独，我其实就是想让你好好地活…”

幂颜大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那样痛苦。她的声音嘶哑着，对我说：“若华，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我看过一本书，它就叫做《你要相信，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我看着她哭，心里好疼痛。我轻轻地拿出了一张纸巾，小心地为她拭去了脸上无数的泪水。

她忍着内心的疼痛，对我说：“你会活着的，你会好好地活着的。我们说好的，永远不分离，今生今世永远在一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管我们所存在的会是哪个世界。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允许自己活下去。如果我死了，你也要陪我死。这个世界如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去依恋了，死去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想，我们既然一起经历了这场刻骨铭心，也该懂了吧。有些东西，真的不能让你自己做主，比如生命，比如爱情。”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自从生病以后，你变了好多。你不再是曾经那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了，你变得成熟懂事了。我总觉得，你以前就是个10岁的傻孩子，现在，你一下子就这么快地长大了。因为疾病，让你变了。你不再轻易相信一切幸福的可能了。对吗？”

她点了点头，对我说：“你也一样。你曾经那么活泼开朗，那么爱笑，那么乐观坚强，现在，我却每天都可以看到你的眼泪与悲伤。是啊，疾病让每个人都改变了，也不管这个人之前怎么样。”

我又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