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与被监护 ☆、第一章

这不是利威尔第一次参加葬礼，但绝对是他参加过最糟糕的葬礼，没有之一。

本来想默默隐身于人群中，无聊地度过这几个小时，然后立马回家睡大觉，毕竟他昨天工作了一天，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而且老实说，他与去世的耶格尔医生夫妇并没有多大交情，只能算是远得不能再远，都快远处银河系的远房亲戚。

上天有个神奇的特性，你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不给你。

利威尔此刻心里越是想要回家，偏偏那个不知好歹的牧师越是废话连篇，一点都没有赶紧结束葬礼的意思，他隔得有点远，听不清牧师在废话什么，只是隐约听见身旁人们的骚动。

“听说了吗？耶格尔医生是因为出车祸而身亡的，真是可怕呢……”

“是啊，他们的儿子似乎只有六岁，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耶格尔有儿子了啊，他从没见过那个小家伙，心里也没多大感觉，利威尔又一次抬头望了望乌压压的天空，云朵像是静止在空中，大面积地覆盖着原本湛蓝的颜色，这是要下雨的征兆。

糟糕，这是利威尔心情的真实写照。

现在是冬天，这个小镇的冬天本就出奇得冷，如果再下一场雨，估计很多人就会病倒了。

病毒细菌什么的也会层出不穷地出现，太糟糕了！

他心中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恨不得立马出个杀人案，好让他有借口撤离，可惜事与愿违，口袋里的通信器安静极了，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几乎正襟危坐着，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悲伤，在这样肃穆而哀痛的气氛下，全场唯一一个敢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的人大概只有他了。

他小声地‘啧’了一声，真是有够虚伪，明明都是冲着耶格尔家里的财产而来，偏偏还装出一副关爱儿童成长的样子，心怀鬼胎的家伙们可能与生俱来演戏的本领吧。

“正如我之前所说，耶格尔夫妇两个善良的人，却不幸遭遇了这样悲痛的事情，而他们遗留下来的儿子，艾伦·耶格尔也将……”

后面的话利威尔没再听清，他眼神随意地往前掠过，就看见一个穿着单衣的小家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不清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哭，只是看着他瘦小的身子一抽一抽。这就是耶格尔医生的儿子？也太胡来了吧，只穿这么点衣服。

他只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并没有发现到自己竟然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小孩产生了同情心。

牧师已经快结束演讲了，“接下来由我宣布耶格尔医生的遗嘱！”

所有人都不由得身子往前倾了倾，一直隐藏在悲伤之下的欲望也都露出了獠牙，利威尔也跟着往前倾了倾，都快按捺不住回家睡觉的念头了。

“……耶格尔医生最终决定所有财产由利威尔先生来继承，并且艾伦·耶格尔也由利威尔先生来抚养……”

“好了，终于结束了。”利威尔站起身，才发现周围的人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嫉妒也像是怀疑，他扫了一圈之后，那些眼神才都不甘心地收了回去。利威尔撇了撇嘴角，刚走出没几步，牧师那令人心烦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利威尔先生等一等，您还没在接受财产的协议上签字！”

“……哈？”

利威尔宁愿相信是自己工作太久太累，以至于不到中年，耳朵就出现了幻觉，可是那个白发老头一脸认真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不耐地一皱眉，直接拒绝道：“我不要！”

“可那是耶格尔医生亲笔写下的遗嘱，您……”老头为难地说。

“都说了，我不要，继承财产这种事情应该有很多人求之不得吧？”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会找上他！他和耶格尔医生起码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利威尔淡定的表情终于开始瓦解，连最后一点的耐心都已经被耗尽，转身就走。

背后熙熙攘攘的声音，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人争着要签下那份协议，有了那笔庞大的财富，就算一辈子不工作也没关系吧？真是遗憾，利威尔对金钱不感兴趣，都快走出这个是非之地了，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细细的，顺着后领滑入脊背，他发誓自己是因为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下。

这一回头，让他再也迈不开脚步。

小家伙跟在牧师身边，小手紧紧地抓着牧师的袍子，不哭不闹，过分安静得让人心疼，浅棕色头发软软地贴在脑门上，一双眼睛失神地看着前方，没有焦距。

利威尔觉得他仿佛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再看看拥挤在牧师身边的那群人，伪装的面具已经卸下，有些人因为那份协议而扭打在一块，贪婪而不知足，还有人想要去拉扯小家伙，眼看尖锐的指甲要掐上小家伙的皮肤，利威尔猛地跑过去，他身体素质可比这帮人强多了，在他们还没看清楚的情况下，就顺利地拿到了协议，并且左手里还紧握着一只小手。

他对这帮人慢慢地扯出一个笑容，“我想了想，还是好好遵守耶格尔医生的遗嘱吧。”

这个笑容算不上友好，把他的恶意暴露地一清二楚，所有人都噤声了，利威尔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知道，虽然最近几年因为当上了警察而有所收敛，但是他过去的威名实在是如雷贯耳，没人敢冲上前，从他手里夺回协议，即使他是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人。

牧师松了口气，“利威尔先生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那么艾伦就交给您了！”

一锤定音，其余人都沮丧着垂下脑袋，胆子大点的还用眼角余光恨恨地瞪利威尔一眼，不过他们的视线攻击对利威尔本人造不成任何伤害。

他对着牧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个小家伙，说：“小鬼，不管你愿不愿意，从现在起跟我回家！”

小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涣散的眼神倒是慢慢有了焦距，直愣愣地仰望着他。

利威尔被这种毫无防备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忙干咳一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虽然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是除了这个问题，不擅长与孩子打交道的利威尔再也憋不出其他话题。

“艾……艾伦·耶格尔。”

还好，脑子没坏。利威尔心想，低头对他说：“我叫利威尔。”话音刚落，他便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小艾伦身上，小艾伦原本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他喃喃地重复：“利威尔……利威尔……利威尔叔叔，我爸爸妈妈不会在回来了，对吗？”

“对。”

“是啊，他们去世了嘛，无论我在怎么哭喊，他们都不会再醒过来了。”艾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利威尔看了看他，忽地把手按在他的头顶上揉了揉，“所以你更要好好地活着，走吧。”

小雨下地越来越大了，被雨淋的感觉并不好受，利威尔察觉到那只小手紧紧地抓着自己，就如同抓着牧师的袍子般，他只是想找个浮木，好让自己有那么点安全感。利威尔悄悄反握住他，心底重重叹口气，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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