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我不够好么?”
真的是这只鸟头在同我说话,一张嘴我便能看见它里面发红的肉壁与蛇信子一样的尖舌,而且离我越来越近了…
见我不答,她又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我不够好么?我连命都给了他啊?”
我只觉得脸颊一阵冰凉,然后我便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巨喙竟然贴到我的脸上,于是我瞬间失去理智,手脚一软便坠了下去,临了我听见她还在问那句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不够好么?我连命都给了他啊?”
当我猛的一抽搐,睁开眼却发现我仍旧躺在小木屋的床榻上,而妖言正静静地趴在我的枕边,映着身后微微摇曳的昏黄烛火,一颗苍白泛凉的脑袋直直的凝视着我。
“妖言…你干什么啊…”
她一定是做鬼习惯了,所以总忘了我是个人,故尔总拿她那颗半死不活的人头吓我。本来方才还惊魂未定,一醒来便又对上她死气森森的脑袋,险些一口气背了过去。我也奇怪,不论我看她多久,无论我们相处多长时间,仍会免不了偶尔被她突然的死视吓到,为此没少被她一顿冷嘲热讽。
“做噩梦了?”她也不挪开脑袋开口淡淡问道。
“恩…你怎么知道…”
“你哪一次半夜醒来不是被吓醒的…”
“是…么…”我干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顿了顿而后漫不经心的道“也没什么,估摸是白天被那只鸟给吓着了,所以夜里做梦也是它…”
“什么鸟?有比死人鬼怪更让你觉得害怕?”
“一只青鸾鸟…”
“青鸾…?”
我瞥了她一眼一把将她的头推开“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青鸾,它是已入妖魔了…”
“妖?有我可怕么?”她咧了咧嘴笑道。
“哎呀,说不清为什么可怕,样子也不及那些死人可怕,但就是看着很不舒服,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是么…”
听她如此轻佻的话音,我的确有些窝火,使劲瞪了她一眼,恶狠狠的道“就是渭江边上的临江庙,里面有个临江仙,其实就是我说的那只青鸾鸟,你有兴趣就去看看呗!”
“临江庙?”她突然正色起来,沉默半晌,神情凝重的说了句“以后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
“切…若不是老师父非要让我下山去码头探查行船,谁会去那种地方,哪里是庙嘛…”我白了她一眼翻了个身子继续躺好。
“知道就好,还有…”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眸里意味深长,有些莫名其妙。
“也千万不可以在那里求签,知道么?”
“为什么啊?”我茫然的抬眼看着她问道。
“为什么?”她突然阴恻恻的凝视着我,一字一顿的道“你…想…死…么…?”
“我…”我蓦然一愣,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随即立刻破口大骂“妖言!你抽风了啊!说话就说话!不去就不去啦!我本来就不愿意去嘛!干嘛突然这样吓我!”
“我这不是怕你记不住嘛…”她眯了眯眼睛咧开一口大白牙笑道。
“托你吉言!忘不了!”
“那就不用谢我啦~”
“鬼才谢你!”
“你又想不开要下来陪我作丫鬟啦?”
“你做梦!”
“啧啧…可惜啊…鬼不会做梦…”
我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扬头朝屋外望去,天色确实还是漆黑一片,透过纤薄的白纱窗纸只能看到一通浓的像浆糊似的夜,偶尔会有几点绿莹莹的幽光从檐下划过,或者趴在雕窗上一动不动的闪着绿光。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过半…”
“丑时啊…我还以为是子夜呐…”
“离天明尚有一个多时辰,再睡会吧。”妖言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道,继而准备起身去将那只重新换上的蜡烛熄灭。
“别…我睡不着…”
“嗯?”她眨了眨眼回头看着我。
“不会是真的被吓着了吧?做梦而已啊…”
“不是…”我低声回了句,揉了揉眼睛斜倚在床榻边。
“你知道临江庙里的那些事吧…而且应该比他们流传的更清楚…”
妖言没有说话,因她是侧身对着烛火而立,所以我只能看见她半敛的眸子下淡漠寂然的神色,昏黄的烛火映入她眼里,好似一小撮跳跃的灵火。
“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想知道?”半晌,她终于微微扬起头淡漠的说道。
“我…”本来是想说的,可是心底总还不愿意告诉她,因为我有种感觉,如果她知道我又惹上麻烦了,她一定会帮我,而且十分危险…
如果我不曾踏进那个庙就好了,那么我也不会碰到那些东西,感觉这次同以往不一样,所以我并不打算让妖言知道。
“在想什么?”估摸是见我半晌都不说话,她转头看着我问道。
“没什么…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有想要得到或者做到但又无法的事…”
“是什么?”
“不知道…所以才想…一个人如果没有任何想要得到或者做到的事…这样会很糟糕…”
“这对于你并不糟糕,而且很好…”
“不…我又不是出家人…”我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扭了扭身子重新钻回被子里。
妖言没有说话,我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于是翻卷身子侧身朝内,随后垂着眼静静地凝视着衣袖上片片斑驳泛黄的湿渍,鼻尖还隐约能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泥沙水汽…
“记住我说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要去临江庙求签…”
这是她夜里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便再也没有说过什么了,我想不管这句话有多么重要,但是她已经来了,这同我去不去求签并无多大分别…
次日晨起,老师父便早早的催促我下山,我也不磨蹭,立刻出门了,若晚些恐怕去一趟西渭码头再回来,天色也该黑了。
我走的时候,妖言便正坐在门前一棵大榕树上,双脚凌空垂下,手臂静静地搭在枝丫上,像一尊石雕一样立在那里,树荫的斑驳染的她脸颊晦暗不清。
我没有理会她,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身下山了,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低头看我,眼睛一直望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西渭码头离小阳山真的有些远,若不是半路遇到一个赶车去那的老年夫妇,好心载我一程,我估摸说不定到正午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到码头嘞…
可是当我站在同上次一样空无一人寂寥死气的码头上时,我扬起头赫然发现木桩顶端的旗帜上写着〔东渭〕两个大字,一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窜头顶。
我立刻回头朝正欲离开的夫妇问道“不是西渭码头么?怎么到了东渭啊?”
“这…那个…”妇人支吾两声没有说话,倒是男人笑了笑说道“那啥…不好意思啊!姑娘,俺们也是从外地刚回来的,忘了这里是东渭码头啊…”
“是啊…你看顺着这条道往右走就能到西渭码头了,要不咱们再载姑娘一程?”
“是啊…”
我心下揣测几分,正待回应,突然拉车的牛疯了似的嘶鸣一声,然后朝右侧猛冲了去,夫妇俩急的立刻大叫的追了上去。
“哎呀!俺的牛啊!刚买的牛啊!”
“唉!老伴啊!快追啊!不能丟不能丟啊!让别人捡了去可怎么办啊!”
我蓦然的呆愣在码头边,有些莫名其妙,等我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全身一阵发寒,冷的我猛的一哆嗦。抬眼定神一看,才赫然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升腾起浓密的白雾,带着点点江风水露的湿润以及灰尘烟土的干呛直刺入肺腑心田。也是同上次一模一样,只片刻功夫,便将周遭一切隔绝,左侧只能看到东渭码头的一大团乌黑朦胧的轮廓,其他的便全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白。
当下我也不多想,立刻拔腿便往右侧奔去,心中希翼着能赶上他们俩。
可是当我才跑了几步时,我便立刻停住脚步,傻傻的立在原处。
因为就在我的正前方一片雾气朦胧中,凸显出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屋,并且在我面前变的越发清晰,直到露出门外的青铜香鼎,以及门边的素色道像。
那种迅速露出眼帘的清晰,我几乎都不知道到底是这座庙宇在朝我靠近,还是我在不知不觉间向它行近,反正无论如何,它现下便出现在我眼前,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我没有行动分毫,只静静地立在门外,身前便是那个刻着铭文和雕画的青铜鼎,里面仍插着三只刚刚点燃的线香,伴随着袅袅萦绕的轻烟,散发出阵阵清新淡雅的檀香气息。
庙门大开,我抬头便可看见堂中摆着的金身青鸾像,而它此时却没有看我,一双金色的眸子直直的俯瞰着身下匐跪的女子。
女子着一袭素白长裙,发丝半挽,双手合一,十分虔诚的朝青鸾像拜了三拜,随后才慢慢起身走开。
待她转过身来,我才发现原来她便是上次那个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不知为何,这次她仍旧笑的开怀,而且比上次还要欣悦。从我身侧路过时,我以为她仍会像上次一样不理睬我,可是这次她却对我笑道“姑娘也来求签?”
“不…我…不求签…”我愣了愣淡淡答道。
“为什么?很灵的?有求必应哦~”
“我…没有什么要求的…”
“是么…怎么会没有想求的事呢?阿玛说每个人都有啊…”
她似乎很不满我的回答,一双秀眉微蹙。
我不知道她所说的阿玛是谁,但我真的没有想要得到或者做到的事,即便是已经过去的人事,我也没有想要重新恢复他们的欲望,我想这可能便是妖言所说的淡薄吧…
“一个人不会想做什么事的…”我笑了笑道。
“一个人啊…那你难道从未想过有谁能陪着你?一个人会很难受的…”
“不…不想…”
老道士说过,我命途坎坷,一生多劫难,能活下来已是实属不易,所以最后定会落的孤身一人。贪心不止,欲壑难填,欲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而且我已经是这副性子,所以不想去要求什么旁的东西,就这样吧,也不差啊…
“为什么?”
“为什么要理由?”不知为何对她这种执着逼问,我突然觉得很厌烦,人为什么总要将一些人事定为理所当然,世上之事,世上之人,不是所有人事都是一样的。
“这个…”她愣了愣看了我一眼,然后笑道“来看看也好啊…”
我没有理会她,只静静地盯着庙门口,因为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是那个老婆婆。她没有说话也无神情,只是头微微扬起,平寂的看着我,虽然我知道她看不见。
“阿玛?你去哪了?我方才一直没看见您呢?”
原来老妪便是她口中所说的阿玛,也确实像她会说的话,不过我还以为她已经走了呐。
“曲姑娘啊…还没走呐…天可要下雨嘞…”老妪突然咧开嘴笑了笑,扭了扭脖颈朝她道。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或是发现,反正我是看见了,婆子的脑袋是像一只木偶似的转过去的,与此同时,身后庙堂中央的那只金色青鸾鸟变成了乌青色,两只眼睛血似的红,莫名其妙的让我想起昨夜的梦,让我没来由一阵寒栗。
“哎呀!真的啊!那我马上回去啦!阿玛安好!”说罢她便立刻转身甩袖离开了。
天色明明就是一片大雾朦胧,又没怎么刮风,怎么看也不像要要下雨,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相信那个叫阿玛所说的话。
我本来想同她一起离开的,可不知为何腿脚怎么也动不了,整个身子像一尊石雕一样立在了那里。
“姑娘来了啊…进来吧…婆子给你讲故事…”
我才不要进去!虽然我心底十分抗拒的抵触,可是身体四肢却不受控制的慢慢抬脚走了进去。
然后那尊金色雕像便出现在我眼前,虽然我不能动弹,却还能控制自己不去看它的。于是我立刻紧紧的闭上眼睛,不理会那个妪慢慢走到我身旁,带着木头刮擦碾转的咯呀嘎嘎声,听的我脑袋发麻。
“对了,婆子上次讲到哪了啊?记起来了…讲到了…后来呀…那个男人走了,把她的命也带走了,青鸾死了,所以啊,她的灵魂留在了渭江边上,她要等那个男人回来啊…等啊等啊…男人一直不来,后来,她就成了这临江庙里的仙人了,这样啊,她才能一直等下去…”
什么仙人,分明是怨念难消,想要继续生存下去,所以才为害一方,才会被高人镇压在此地,如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蛊惑怂恿人来此地求签,只是不知危害何从。
“姑娘…求个签吧…很灵的!有求必应哦…”
听她如此阴恻恻的在我耳边鼓噪,我心下没来由的郁结气氛,我这又算是平白无故的招惹了哪门子的祸端呐!
“阿婆!我说过!我不求签!我没有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或者是要做到的事!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求什么!你就不要再难为我了,放过我吧…”我腾的睁开眼瞪着她怒道。
“呵呵…真的没有?”她将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我真怀疑她其实就看得见!
“阿婆…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想不尽的欲望,也不是只有出家人才能做到六大皆空,一个人也可以…就像一粒米饭掉进一汪沙地里,不相干就是不相干,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你的灵魂真好…我记住了…”她突然道。
“你…”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像被人盯上的鱼。
第一次来时,她跟常人没什么区别,那时我以为她是真正的人,直到这次,我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人。
没有血色的黄褐色皮肤,干枯的搭在一架骷髅外,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松动的在眼眶里不停打转,鼻梁塌陷的厉害,只剩下一点锥子似的小三角,嘴唇殷红似血,一张嘴便能看见她自口中隐现的白色头骨,整个人便是一副人皮裹白骨。
而在我进屋时,我便看见她身后隐隐浮动的不下十几根细如牛毛的银丝线,自她身体四肢幽幽延伸至不见的黑暗里。
“你想干什么…”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是么?那放我走…”
“你随时都可以走…”
我愣了愣随即发觉自己能动了,也不管她说话是否作数,拔腿便朝外奔去,却被她一把拽住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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