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负卿 孤女夙然

冷夙绾才出桃渡园，就看到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站在老槐树下的绯衣少年。她无奈一笑，缓步上前。走到槐树下的时候慢慢蹲下，白色的裙摆散开在她脚边，她摸了摸那个模样可人儿精致，却低垂着眼帘的小女孩的柔软发丝，抬眼看着绯衣少年道：“蒙煜，今日又麻烦你照顾夙然了……谢谢。”

蒙煜浅浅一笑，低首看着那个将目光又凝结在小夙然身上的少女，温柔的目光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怜惜：“你该知道，夙然一个人在西苑，真的很孤独。”

她低下头，唇角上翘，声音却带了淡淡的无奈：“娘亲不是一个称职的娘亲，我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夙然在西苑，除了我与绿侬，谁也不会亲近，幸好还有你……”

她忽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自私的。一边躲避着蒙煜，将他的心视而不见，丢弃在风雨之中。一边又依赖他能多多照看夙然，给自己减轻点负担……

“绾绾……”他试探性的唤着那个失神的女子，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甚至还带了点点卑微的希翼。冷夙绾回过神，淡淡一笑。眼睛依旧如同古潭一般无波漆黑，望不见底。

“你若喜欢，便这样唤着就是。”

蒙煜琥珀色的眼瞳中溢出欣喜，却也极其复杂的掺着微不可见的黯然。一句亲昵的称呼而已，他不想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换来的，可是当换到她的首肯时，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即便卑劣到用夙然去接近，结果也是好的，何必去扯着那个微不足道的过程死死不放？

冷夙绾牵起夙然冰冷的小手，站起身看着蒙煜，面上又恢复了一派清冷：“我先带夙然回西苑了，晚宴时见。还有……谢谢，真的很谢谢你，蒙煜……”

带了夕阳余晖的暖色，冷夙绾一袭白衣牵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冷夙绾清冷的眸色化出一抹温柔，时不时的低首跟一直低垂着眼帘没有太过头的夙然说些什么……

依旧是，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吗？那样温柔的容颜，那样底喃的细语，什么时候，可以不只是对着夙然……可以对着他，温柔浅笑，一个偏首，万千花开……蒙煜苦笑着回过身，正要抬步离开，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蓝衣女子，怔愣在原地。

冷若梨静静的站着，裙裾飞扬，她微微低首，敛下眼中的难过酸涩。在抬首时是带着浅笑的温婉淑惠，踏着余晖向那个绯衣少年走去，在离他两步距离时停下。其实，她很想，再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蒙煜，今儿个一天都没有见到你，原来是去陪夙然了吗？”她柔声问道，眼里带着和她附和的温柔。

蒙煜点点头，笑着刮了下冷若梨的鼻头：“你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能天天缠着我了，早晚要嫁人的！”

冷若梨笑着低下头，眼里却有水雾若隐若现，将眼泪逼回体内，她抬头难得露出个明媚的笑容：“那我便一直同夙然一样好了！”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愿意成为夙然，只是因为，你接近不了她的时候，会刻意的接近夙然……

彼时，冷夙绾已经牵着夙然回到了西苑，这次却没有看到那抹往日都在的绿色身影。冷夙绾抿了抿唇，蹲下身拂了拂夙然红色的衣摆，眼里带着浅笑,却有着不易察觉的苦涩：“阿然，今天乖不乖？蒙煜哥哥有没有给你带好吃的？苑里的仆人有没有欺负阿然？”

若是此时有哪个别院的丫鬟仆人经过，听到往日清冷淡然的三小姐此时的温柔语调，怕是会以为明日就会下红雨了。只有西苑的人才知道，冷夙绾有多在乎冷夙然。冷淡的三小姐只有在面对木讷的五小姐时才会像一个正常的有喜有悲的女子。

冷夙然是苏柔樱在冷夙绾七岁时产下的幼女，也不知是不是遗传，苏柔樱的女儿似乎都有孤僻自闭的症状。原来的冷夙绾只是孤僻一点，而冷夙然却全然成了自闭。她不和任何人说话，自一岁牙牙学语时就很少开口。导致似影山庄的人都认为，五小姐是个痴儿。只有冷夙绾知道，冷夙然不是痴傻。三岁的时候还会简单说一两句，到了五岁以后就再也不曾开口过……冷夙绾把对现代的妹妹苏岚的爱全转移到了冷夙然的身上，只可惜，这个十岁大的女孩，一直都没有开口唤过她一句姐姐……

冷夙然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慢慢的摇摇头，大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天真神采，反倒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水。冷夙绾温柔的勾起唇角，轻轻拥住冷夙然小小的身子，在冷夙然的小耳朵边淡淡道：“阿然，在忍一些时日，过不了多久，阿姐就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好？到时候，阿然想去哪里，阿姐就带你去哪里。”声音虽没有多大起伏波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似乎，明天，她们就能离开这里一般。

回楼里的时候冷夙绾呢唤了几个丫鬟备了热水，绿侬安静的站在西厢藻春阁，藻春阁是冷夙然住的地方，进正楼往左边木梯上就是藻春阁，右边木梯上去是冷夙绾的罄秋轩。绿侬知道冷夙绾会带着冷夙然先来藻春阁挑选换洗的衣裳，所以早早地就在那候着了。

上了藻春阁就看到一脸紧绷，带些晦涩的绿侬，冷夙绾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视若无物的经过绿侬后，冷夙绾推开藻春阁的大门，直接绕过闲客厅进了耳房。绿侬面上一红，低首跟了进去。

“阿然，今晚父亲要为重要客人接风，庄里的暗卫都会往校场集中。所以，夙然今晚要跟着阿姐一道出席，好不好？”冷夙绾打开暗红的木柜，一边为冷夙然挑选着衣裙一边柔着声音说道。一直安静的跟在她身后的冷夙然点点头，虽然冷夙绾看不到，但心里也明了，只要夙然不愿意的话，定会扯一下她的衣摆的。挑了一件桃红色的小褂，又找了一件浅青色的连裙，冷夙绾重新牵起冷夙然的手，看了眼一直闷不吭声的绿侬，淡淡道：“可是想清楚了？”

绿侬听冷夙绾语气中带着许久不曾听过的漠然，心下一紧，嗫嚅着唇，小声开口：“小姐……绿侬都想清楚了……”

“那你可还怪我无情？绿侬，有些事情你该明白，我在这山庄中再怎的可怕，终究也只是个没有娘亲撑腰的庶出小姐，说到底，这步步惊心的日子，比起你们来，还要苦上许多。如今庄里来了个将军，谁知道父亲会不会一个高兴，随意挑个女儿嫁出去联姻。若是我身份地位高些倒也不至于你日后跟着我吃苦，奈何我的身份却是姐妹几人中最低的……也许，到时只有陪嫁的份，跟着姐姐做陪嫁，那阿然与你，届时又会沦落到什么境地？”

这是绿侬服侍冷夙绾这些年以来听到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句句都透着疲惫，也带着点点担忧。绿侬知道，这个表面冷情的三小姐，这般算计，为的，也不过就是她关心的这几人而已……这几人中，就有她绿侬的份……

“小姐，绿侬知错了，日后不论小姐做什么，绿侬都会跟着！便是让绿侬立时去死，绿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绿侬带着哭音的跪倒在地，尚还稚嫩的脸颊滑落大滴的泪珠，空气中似乎夹杂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明朗。冷夙绾低头看着绿侬，目光如深湖一般，深邃醉人。她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也不曾扶起绿侬，径自牵着冷夙然，离开了藻春阁。绿侬抽噎着看向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那人淡淡的声音自远处而来：“绿侬，你有你自己依旧坚持的淳朴，我也有我必须捍卫的漠然冷血。等你真正的可以理解我时，再为我去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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