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八字碑 第六章 黄雀？还是弓丸？

负图神龟和黄毛老虎战在了一处，那场面很激烈、很火爆。

这个时候，梅鹤影也看清楚了，那只负图神龟竟然生着两颗头。

这颗头，一个头疯狂地嘶咬着，一个头不住地喷出一道道紫蓝色的闪电。

每一道闪电落在黄毛老身上，黄毛老虎身子就是明显的一僵，趁着它这一僵的功夫，负图神龟的另一个头就狠狠地咬在了它的七对儿肉翅上。

现在，黄毛老虎的七对肉翅，已经有四对儿血肉模糊的耷拉了下去。

因为肉翅的减少，那扇乎起来的土黄色气流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了。本来先前还能吹得负图神龟往后退上几步，现在却半点儿作用也起不了了。

负图神龟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步步进逼，黄毛老虎也是打起了真火，虽然落于下风，却也是抵死地相抗着，很有骨气——是梅鹤影喜欢的性子！

又是一道紫蓝色的闪电砸落在黄毛老虎的身上，黄毛老虎的身子跟着一僵，负图神龟再欺身而上，又一口咬毁了黄毛老虎的一对儿肉翅。

这时候，黄毛老虎就剩下两对儿肉翅了。

这两对儿肉翅，很显然更不是负图神龟的对手了，所以黄毛老虎萎缩了它的骨气，掉转身形一溜烟尘的跑了。

负图神龟没有就此放黄毛老虎一马的打算，它一声尖锐的怒吼后，便也紧衔着黄毛老虎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追！”夏侯晋一言出口，孔云笙就当先紧随了负图神龟的身影去了。接着，是陆昭林、吴晴雪、司马病虎、项平峰四个人，最后是陈惠婷、赵不凡紧缀在后边。

因为有王雨绮的缘故，梅鹤影和白无霜又是最后的三个人了。

过了脚下的这片灵元草，就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地。

这片丘陵上，遍生了一种低矮的灌木。

这种灌木长得像极了雄鹿头上的角，其根部洁白如玉，其枝丫红如血染。看似坚硬，然身体或与之接触，却并不感觉坚硬，反而有一种滑软柔弹的状态。

在一片这种灌木比较密集的缓坡上，负图神龟伏卧着，满口血水。那黄毛老虎身子已经被嘶咬成了两截扔在不远处。

夏侯晋和司马病虎对峙着——

吴晴雪、陆昭林已经跌躺在了地上，两人的胸口处，都有被钝器轰击过的明显痕迹。

顶平峰、陈惠婷、赵不凡三个人，正合力与孔云笙激斗在一处。

孔云笙手使一杆大枪。

大枪被浓浓的绿色火焰包裹着——在包裹着的绿色火焰里，不时会有一只狮形火兽，腾卷着熊熊火焰扑将出来，咬向大枪所指之人。

项平峰、陈惠婷、赵不凡，虽然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但在形势上却被孔云笙的一杆大枪逼的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另一边，夏侯晋手持着他的牛头长柄大锤还和司马病虎静静地相峙着，悬浮在司马病虎身侧的塌天印，低沉的嗡鸣着，就像是患了重疴的病人。

塌天印四周围，那宝印定山河五个拳头大小的朱红古篆字，宝字已经去了两个点儿，印字也少了最后的那一竖。

夏侯晋的气势也没有先前那般十足了，但比起司马病虎来说，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存在。

“没有想到夏侯晋会如此厉害！”看着眼前的情况，王雨绮皱起了眉头：“小师叔祖对上他有几分胜算？”

“不知道！”梅鹤影很诚实：“我还真没有打过架！”或者说，他梅鹤影根本就没有用养火真诀打过架——他也不相信，光凭将手上的青色火焰抛出去，夏侯晋就会乖乖地束入就擒了。

“呃！”王雨绮奇怪地看着梅鹤影。

“嗯？”白无霜也奇怪地看着梅鹤影。

“小师叔祖，难道没有猎杀过凶兽吗？”王雨绮奇怪，所以她问。

“没有！”梅鹤影照旧诚实，说实话，自进入这莽荒古地，他才真真见识到了什么叫凶兽。

“一次也没有？”王雨绮不甘心地追问。

“一次也没有！”

“那你进来做什么？送死吗？”白无霜终于说了一句话，但这话冷冰冰的让人不那么爱听。

梅鹤影因为不爱听，所以并没有打算回答她。

“滚！或者死！”夏侯晋终于在漫长的寂静中爆发了。

“让孔云笙停手！”司马病虎讨价还价。

“不可能！”夏侯晋断然回绝：“给你三个数，你别无选择！”说着话的夏侯晋舌绽春雷：“一！”

“你？”司马病虎似乎没有想到夏侯晋会拒绝的如此痛快。

“二？”夏侯晋手里的牛头长柄大锤高扬而起。

“算你狠！”司马病虎回身疾退，然后悬在他身侧的塌天印朝着一边的孔云笙怒撞而去。他司马病虎必须这样做，在这莽荒古地，一个人是难以存活的，所以他要走，也得救一个或两个人一同走。

“你找死！”夏侯晋手中的找柄牛头锤子递了出去。

那递出去的速度也太快了，梅鹤影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儿，司马病虎已经一声惨叫，半截身子被生生砸进了猩红如血、软绵如膏的地里。

司马病虎这边陡着重创，那方塌天印便在将近孔云笙的刹那失了控制，然后变成拳头大小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夏侯晋踏前一步，将这拳头大小的塌天印拾起来收入了怀中。

然后，司马病虎喷出好大一口血水。

再然后，那脖子一栽歪竟是死了。

夏侯晋回头看了看孔云笙，孔云笙还稳稳地占着上风，而且此时的孔云笙也是杀招尽显。所以，夏侯晋又回过了头，几步挡在了梅鹤影的三人的前面：“你们也走，这负图神龟我志在必得！”

“若是我们不从，你是定要斩杀我们了？”王雨绮虽然虚弱，但还是浅浅地笑着，那失血发白的俏脸，加之一脸浅浅的笑，别有一番异样的滋味儿。

“当然，逆我者亡，顺我者昌！”夏侯晋手里的牛头锤一扬，倒也平添了许多的霸气。

“走？还是留？”王雨绮回身询问梅鹤影，因为王雨绮的询问，白无霜的目光也落在了梅鹤影的身上。

梅鹤影真想留下来，与夏侯晋这牛屁轰轰的家伙论一个高低、争一个长短。

可司马病虎那半截身子就在眼前，所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梅鹤影也是别无选择。

梅鹤影没有回答王雨绮的问询，但他的行动却给出了答案。

“小师叔祖！”王雨绮有些许失望。

“你？”白无霜似也有些许的不快。

可梅鹤影不管这些儿，他向另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你们不走？”夏侯晋的目光如刀锋一般犀利。

王雨绮无奈转身，追随梅鹤影而去。

白无霜别无选择，也追随梅鹤影去了。

梅鹤影走在前边，他每走不远，就将一丝自家衫袍上撕下来的布条子糸在了灌木枝丫上。

起先王雨绮和白无霜并不在意，如是再三，王雨绮忽然笑如花开：“小师叔祖这是要做捕食螳螂的黄雀吗？”

“我不做黄雀，是要做持弓捏丸射黄雀的人！”梅鹤影笑的颇得意。

“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王雨绮忽然坐下来不走了：“反正要回去，我们何必又要多花力气！”

“不走？我们没事可做！”梅鹤影说着话，又自袍脚撕下一布条子来，然后在身旁的一株灌木上绑了一个好看的结。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王雨绮将身旁的一株灌木按倒，一放手，那灌木枝丫霍一声弹回了原状。

“差不多了吗？”梅鹤影拍了拍手，似乎是在拍沾在手上的灰尘：“那我们回去看看！”

梅鹤影三人去而复返，大约是两盏茶的工夫。

现在，负图神龟还伏卧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挪动过，只是原来磨盘大小的身子，现在缩的只有盆钵大小了。它的两个头，有一个耷拉着，显然是受到了重创。

远处，是项平峰、陈惠婷、赵不凡的尸体，他们都被一枪扎破了当胸，那血窟窿竟然有海碗大小。

夏侯晋和孔云笙都没有死，但在梅鹤影看来，他们已经和死没有什么区别了。

夏侯晋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特别是他的左眼成了血肉模糊的一个大血洞。

孔云笙的左半个身子骨肉无存。

看到梅鹤影三人转回来，孔云笙强睁开眼皮看了看，然后又无力地合上了。

夏侯晋却是独眼凶光满溢：“你们敢回来？”

“为何不敢？”梅鹤影捡起了孔云笙丢在地上的那杆大枪，虽然手中的大枪不会有先前的气势，但情急之下防防身也是好的，就像现在，将大枪指向夏侯晋的咽喉的感觉就很不错：“你有胆就再给三个数，看看我手中的大枪敢不敢破你的咽喉！”

“小人！”夏侯晋咬牙错齿。

“那你连小人都不是！”梅鹤影擎枪的手一用力，简单的往前一送，‘嗵’大枪扎进，血水喷出，然后梅鹤影痛快地将大枪拔了出来。

再然后，梅鹤影俯身将夏侯晋怀里的东西席卷一空。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王雨绮的惊叫：“小心！”

梅鹤影本能的一侧身，一截钢刺自他的右肋穿袍而过。

跟着，白无霜的身体就砸在了梅鹤影的右手边。

钢刺将梅鹤影右肋下的衫袍撕通，握着钢刺的手，正是白无霜的那只红酥手。

白无霜是面冲下跌在地上的，在她的背心上，不深插着一柄窄剑。

“若不是我，小师叔祖怕是作定了那只捕螳螂的黄雀了！”王雨绮近前，将深插在白无霜背心上的窄剑拔在了手里。

“难道你没有觊觎之心？”刚才真是太大意了，梅鹤影这时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当然有，要不是我有伤在身，这只负图神龟还轮不到小师叔祖！”王雨绮说着话，窄剑上也涌出了一层青色的火焰，只是她的这青色火焰与梅鹤影相比就清淡多了。

但梅鹤影相信王雨绮的话，因为梅鹤影不怎么会打架，而王雨绮肯定是没有这个缺点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小师叔祖收伏负图神龟，然后带着我离开这莽荒古地！”

“你相信我有离开这里的能力？”

“先前不一定，但收伏负图神龟后，就一定有了！”

“为什么？”

“因为东八宗里有莽荒秘典里有载：负图神龟出，莽荒古地破！”

“莽荒秘典？”

“东八宗里，只有各宗里的少数人读过。莽荒秘典一书八部，自莽荒古地飞也，然后自入东八宗。由此，东八宗始开莽荒大会！”

“你做我的双修妾，我带你走出这里，不然——”

“不然什么？”王雨绮眼睛瞪的很大，她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梅鹤影会忽然说这样的话。

“不然，将你留下，我独自走。放心，我不会杀你，此时此境，你应该相信我有将你留下来的能力！”一团浓浓青色火焰，将手里的大枪包裹了起来：“我并不介意你做我练手的目标！”

“你这是趁火打劫！”王雨绮的脸色有些儿难。

“只有这样，你才能脱离养火宗，才能与我真真绑在一起！”

“你应该知道，作为双修妾，已有血契种在了我们的身体里！”

“我也清楚，这种血契一个人一生能种三次！”

“我们是妾，作为妾自毁体内血契，要失去一半的修为。”

“是吗？那正是我所需要的，况且出了莽荒古地，你照旧能一跃进入凝元之境！”

“真没有看出来，你竟然这般狠！”王雨绮说着话，檀口微张，一朵粉艳艳的桃花自她的口里吐了出来。

在这朵桃花上，有两个粉红的小人儿赤身互搂在一起。小人儿的身上，有千万缕细如发丝的鲜红血线缠绕着。

“破！”王雨绮戾叫一声，手中的剑挥落下，便绞碎了那朵桃花，也绞碎了桃花上的那一对小人儿。

然后，王雨绮的身子一个萎顿，窄剑上本来淡青的火焰，一下子就变成了黄绿之色。

“现在放心了吧？”王雨绮扔了手中的窄剑，似乎此时的她连提起窄剑的力量也没有了。

“应该很恨我吧？”梅鹤影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刚才躲过了白无霜致命的一击，但钢刺还是划破了肋下的皮。虽然伤口很浅，但他的右半个身子却是越来越麻木了——显然，白无霜手上的钢刺里文章。

可彼时彼境，梅鹤影没有工夫看这篇‘文章’，他只能一直忍着，这情况要是被王雨绮给看破的话，那么此时将会是另一个结局。

“那又怎样？”王雨绮当然恨，而且恨不得活寝其皮、生食其肉。

“先前说了，做我的双修妾，我带你离开莽荒！”

王雨绮恨极反笑：“你怎么会看上我这种残花败柳！”

“时也！运也！天意弄人呗！”

“我为鱼肉，君为刀俎，我王雨绮认了！”说话的王雨绮，默默念了十几个拗口的音节，便有一点朱红自她的眉心飞出，然后缓缓地来到了梅鹤影的面前。

梅鹤影也默默念了十几个拗口的音了后，也有一点朱红自他的眉心飞出。

两点朱红相会、相融，最后又一分为二，一点飞回了王雨绮的眉心，一点飞回了梅鹤影的眉心。

王雨绮的身子一震，跟着就是一句奚落话：“要不要就此幕天席地以成血契大礼！”所谓的血契大礼，无非就是男人与女人厮滚在一起的事情了。

梅鹤影苦笑：“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说完话，他的身子一个晃跌坐在了地上，此时他的右半边身子完全麻木到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你怎么这样？”王雨绮忙过来帮着诊视。

不诊视还好，这一诊视，王雨绮差点儿没有气的扇梅鹤影几个大耳刮子：“无耻！”

“你可以再毁了血契，然后将我置于死地！”梅鹤影身子略一歪，靠实在了王雨绮的怀里。

“再毁血契？”王雨绮没好气：“我可不想与你同归于尽！”

王雨绮说着话，将靠在怀里的梅鹤影往地上一扔，然后几步来到白无霜的死尸跟前，几番搜捡，一个墨绿的小瓶子出现在了她的手里：“真没有想到，白家竟然和庄周观有些儿牵连！”

王雨绮还说，梅鹤影所中的是庄周观的倒仙翁。中了倒仙翁的人死不了，但在两个时辰内会全身僵麻如死物。

王雨绮虽然不快，但还是自墨绿的小瓶子里倒出了一丸拇指肚大小的黑药来，且毫无半点儿女人该有的温柔，强行将药塞进了梅鹤影的口中。

药味儿很冲，腥臭逼人，梅鹤影差点儿给吐出来。

看着梅鹤影要吐的意思，王雨绮跟着就是一句：“这瓶子里就一颗药！”然后随手将瓶子扔了出去。

梅鹤影当然不敢吐了，强忍着将一丸药咽下去，却说：“这如果不是解药怎么办？”

“那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了！”王雨绮又将扔出去的瓶子捡了回来。

“你骗我？”

“当然！”王雨绮似乎很解气。

梅鹤影的命还是不错的，不消两个呼吸，僵麻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了。梅鹤影也如释重负的翻起了身子。他试着抖了抖胳膊、晃晃了腿，还行，都还能用。

再催逼出一团火焰来看看，还是青的可爱、青的好看。看来，这倒仙翁对修行也没有什么影响。

对身体没有影响，对修为没有影响，梅鹤影就完全放心了。

此时，负图神龟变的更加小了，从先前盆钵大小变的只有成人一只拳头大小了，而且，它那本来全身如染墨的甲衣也变成了灰白之色。至于那背甲上的八点白斑，早就淹没在了灰白之中。

梅鹤影捡起王雨绮刚才扔在地上的窄剑几步来到负图神龟的跟前，将窄剑往左手掌心间一拉，一道口子随之绽开，鲜红的血水顺着立起的掌纹涌出来、滴落——

一滴滴血水滴在负图神龟的背甲上，然后快速地渗入。

负图神龟犹如干涸水沟中的鱼突然被扔进了水塘里一般，它本来耷拉着的脑袋一下子精神地昂扬而起，就连那受了重创的脑袋也开始挣扎着抬了起来，两个头上四只绿豆小眼睛里精光也是越蓄越盛。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伤口干涸了、结痂了，梅鹤影便挥剑将那痂疤破开了。

如是再三，从梅鹤影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水，完全可以将负图神龟给淹没了。

大约因为饱吸了鲜血的原因，负图神龟的体型又从拳头大小变成了盆钵大小，那灰白的甲衣又随之成了接近于墨色的黑。至于那八点白斑，也随之明显了起来。

只是梅鹤影所渴望的契约效果并没有发生，他还是他，负图神龟还是负图神龟，他们并没有因为鲜血而产生某种联糸。

“这样不行！”梅鹤影有了想要放弃的打算，一个人体内的鲜血必竟有限，别到头来契约没有生成，他反倒因失血过多而先亡了：“这真是你们所说的负图神龟？”

“千真万确，和莽荒秘典上的记述与图形一模一样！”王雨绮很确定。

“不会记错吗？”

“要相信我过目不忘的本事！”

“那就信你一次！”梅鹤影又将刚结了痂疤的伤口给拉开了。

鲜血再一次滴落在龟甲上，这一次没有像先前一样快速渗入，而是顺着其背甲最当中的甲缝间延伸开来，一边直达负图神龟的小尾巴，一边顺着那短而细的脖子，直达它两颗头颅的额顶处。

然后，这条血线同时隐下。

然后，一团玄白光自负图神龟的周身喷涌而出。

然后，凝结揪扯。

再然后，这团玄白凝结揪扯成一只梨果大小的龟形光影，直扑梅鹤影流血的左掌而去。

最后，梅鹤影的左掌心中，伤口快速消失愈合，直至恢复如初。一只同负图神龟一模一样的龟形图案，缓缓自掌心间显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