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乱 诡异迷局

他长途跋涉，又纵酒过度，此时只觉身心俱疲，入水便恣意轻搓慢洗，借以祛疲。水雾缭绕中，屋外喧闹之声似也不闻。过不多时，忽又闻人叱道：“你断非邱天鸣！”其声急促沉闷，发声之人似受重创。他听那呼声为孙煌所发，心知必有天大变故发生，否则这名满天下的一代宗师不会语露惶恐，也不顾身上湿漉漉，水淋淋，急急着了衣衫往屋外扑出。方一出屋，孙煌房门大开，其内灯火尽灭，黑作一片，随又三道人影扑出，沿廊间奔走。沈狂瞧几人欲行逃窜，料之定非良善，喝道：“哪里走？”一掌抓向末尾那人后背。

那三人方做下大手笔，此时十分欢喜中夹着七分惊慌，正要抽身而退，不期沈狂此刻扑出。最后那人方闻喝斥之声，旋又觉到背后一股浑厚掌风袭来，只得回身拍出一掌。沈狂此时才看清这人面貌，却是个四旬汉子，面容削瘦，颔下几缕长须，望之颇有出尘之资，只是相貌极为陌生。冷哼声中，四指散开，数股锐利劲风袭出，随又沉肘翻腕，一掌斜斜削向那人腕间。

那人冷笑连连，左手上扬，袍袖坚逾生铁，早截住自沈狂指尖射出那几股劲风，右掌下移半尺，正中沈狂手掌。沈狂不知这伙人来历，出手之时不敢用尽全力。二人掌力相交，那人掌间一股极充沛淳厚力道荡出，竟将其震退两步。那人得沈狂这一掌之力，身形纵得更快，眨眼功夫，便已随另两人顺走廊蹿出窗外。

沈狂虽知三人有鬼，却不虞手下高明如斯，不免又惊又怒。正要追出，忽又念及孙煌，只得叹息一声，放任三人逃逸，转身向孙煌房中迈进。

尚未进屋，鼻中已嗅得一股血腥之气，沈狂大吃一惊，心头暗道一声不好，低呼道：“侯爷、侯爷...”喊了数声，也不见有人回应，霎时在这闷热时节，一颗心好似坠入深海，凉飕飕的。慌乱中也忘了燃灯，只凭一双厉眼四顾。他功夫深厚，便处暗中，双目亦能视物，况且他房中灯光投来，此间景象已能看清几分。只扫了两眼，便已见东面桌旁伏了一人，忙颤声道：“侯爷...”那人却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此刻他已知须臾之间，怕是已有了极大变故发生，冷汗涔涔而下，缓步向那人靠去。脚下每行一步，鼻中血腥之气便重上半分。待五六步走完，已到那人身侧，鼻中满是血腥不说，脚下更是黏稠一片，俯身摇了摇那人，已无半分反应，呆上一呆，忽悲号道：“侯爷，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原来他已借自己房中投来的些许微光，看请此刻伏尸桌下的这人正是孙煌！

他与孙煌相交多年，向来视之如兄如父，此刻见之离奇殒命，虽是豪胆，也不禁魂飞魄散，一时心潮跌宕，情难自平。抚尸悲痛许久，也猜不透那三人来历，一会儿想到伍天赐，一会儿念及朱辞修，思来想去半晌，也未能理清头绪。

正胡思乱想间，房中忽然一亮，随又有人惊呼道：“发生何事？”抬头看时，却是顾掌柜带了几名武师。那顾掌柜见了此间情形，心头也是一惊，暗暗叫苦：“伍城守命我好生服侍二人，不想铁蹄方去，此人竟已殒命楼中，我该如何交代。”询道：“这里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这位贵客...”

沈狂闻他连连发问，这才缓过神来，咬牙道：“你速使人通报，唤伍天赐前来受死。”他念来想去，思及今日三次受伏，只觉得在这运城之中，也只有伍天赐有此能力，眼下虽不敢确认，却也得相试一番。

那顾掌柜听他言语不善，惊道：“尊客之意，莫非指伍城守害了同行？”沈狂冷冷道：“你只管唤了伍贼前来便是，其他休要多言，今日若叫不来伍贼，休怪沈某宝刀无情，拆了你这鼎玉楼。”顾掌柜身后那几名武师听了沈狂这番言语，心下俱皆忿怒，有心上前，又未闻得顾掌柜指示，只得强行按捺。

那顾掌柜心知眼前这人开罪不起，冲一人耳语数句，那人忙点头离去。

沈狂面向顾掌柜道：“适才我听到喧闹声，想来顾掌柜是与那三人打过照面了？你且与我细说这三人如楼详情。”那顾掌柜回思片刻，道：“尊客入楼不久，楼下又来三人，叫嚷着要与故人相聚，并详说了尊客同伴样貌。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轻易带人来扰了二位清静。正要通报过两位，不想那三人一路吵闹，径直奔上楼了。要说我楼中倒也豢养了不少武师，不想十多人竟拦不住那三人。”说到此，看向身后那几人，那几人面上一红，羞赧万分。

顾掌柜这时又道：“说来也怪，那三人一个瘦过一个，我满楼师傅无论高矮胖瘦，只要上前便倒。您说，这不是邪门了么？”又冲身后一人道：“苏大，你来说说当时情形。”武师中一名壮实汉子上前道：“嘿，要说那三人，手底下真有绝活。我楼中数十位兄弟，武艺虽不敢说精熟，却胜在人人壮实。不想一逢其身，也不见对方举足提手，我等无不腰胯一软，立觉脚下不稳，人也就跌倒地上。”

沈狂听到此间，心头微微一惊：“照这苏大所说，那三人所使的到似沾衣十八跌这类功夫。但凡深谙此道之人，功夫必然精纯，只是放眼整个江湖，能达此境的怕也不下百十之数，我又该如何断出此三人身份。”霎时只觉心头一片迷茫，好似坠海之人，眼前尽是水茫茫一片，丝毫寻不到方向。随又灵机一动，忽然想到：“这三人武艺如此高明，断非籍籍无名之辈，莫如我问清这三人相貌，日后四处打探，定能知其根底，倒时也可为孙侯爷报此深仇。”遂向那苏大询道：“你且向我细说那三人长相面貌。”

那苏大稍思半会，道：“这三人最年长者不过四十，容貌削瘦，面色稍黄，颔下还留有长须，一副仙长模样。”沈狂心知他所说这人正是与自己交手那人，细想之下，这苏大所说倒也相似，想到孙煌临死前所说那句“你断非邱天鸣”，心下疑虑百生：“这人外貌果与埋剑楼邱天鸣有几分相似，但侯爷临死前却直指其实，言之定非其人，这却为何。”想了半晌，也未理清半分头绪，便道：“你且接着说。”那苏大又想了一会，忽面色一寒，颤声道：“那第二人年纪不大，不过三十上下，眼神极为锐利，看人时好似尖刀一般，能透入心脾，生着一副鹰鼻，面上神情冷淡，让人心生惧意。”

沈狂听他说完，更觉迷茫：“按他所述，此人特征如此明显，到似衡山派的‘冷面三郎’萧敬石，只是衡山派自掌门吴剑平以下，多对红巾存了亲近之意，又怎敢行此悖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