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乱 青衫横行

那刘兄暗忖道：“这孙一鸣手底下功夫到也不弱，怎这般容易便着了道儿，看来今时大意不得。”起身上前，扶起孙一鸣，冲那青衣汉子拱手道：“朋友好俊的功夫，我这兄弟言语鲁莽，多有得罪。敢问朋友大名，刘某也好致歉。”不想那青衣汉子理也不理，自顾自得拿起茶壶往碗中倒水，也不知他已喝了几碗，那壶中竟是空的。见壶中已倒不出半滴茶水，冲茶棚老板道：“再上一壶罢。”

刘兄一伙见这汉子举止无状，心头忿忿，余下三人俱皆上前，只待动手。那刘兄听到脚步，也不回身，冲几人咳了一声。那几人听他发声，便不急于动手，只呆在刘兄身后。茶摊老板见这几人这等态势，已是一触即发，不由心头暗怕，颤巍巍送来一壶凉茶，急忙退至一旁。

青衣汉子见茶老板惊怕的紧，摇头一笑，提起茶壶又替自己添起茶水。那刘兄见他犹自目中无人，只觉忍无可忍，眼中凶芒一绽，喝道：“朋友好生无礼。”一拳迸出，击向那青衣汉子额头。他先前一直静静而立，状若古松，此拳一出，竟势如狂飙，真可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了。他身后三人见他动手，也急急跟上，正要动手时，眼前寒光荡漾，身前刘兄忽又如松柏般一动不动。

此时那刘兄眼珠滴溜溜往下一转，只见脖上长刀一片雪亮，寒气沁入心底。他心头一颤：“似这般年纪，这等气势天下仅有一人，而这夺魄长刀天下也只此一把！”忽想起一人，颤声道：“沈狂？”那青衣汉子收回长刀，傲然道：“正是！”那刘兄似闻魔音，脸色瞬间一片煞白，语露疲态道：“不知沈盟主大驾，打扰了沈盟主清静，刘某该死，该死。”言语间脚步已悄悄后撤两步。

原来这青衣汉子正是九省绿林会总盟主，江湖四大公子之“青衣狂刀”沈胜天，向来纵横江淮，人多以“沈狂”呼之。自五年前泰山大会，“独行公子”郁萧萧临阵反杀权公衡后逃下泰山，从此销声匿迹，“白衣公子”秦空接掌离恨宫，“多情公子”柳虚白倾力辅之，声势渐为之所掩，四公子之名逝如云烟。后沈狂千里入京师，一举击杀宁世杰，替雷思妍报了杀父之仇，被思妍与顾行云、物镜心二护法奉为盟主，自此权掌九省绿林，与秦空一道为武林合称为“北狂西傲”。

此刻见这极富盛名的“青衣狂刀”现身于拳皇军席卷之地，那刘兄不免大惊。须知拳皇军与九省绿林向来不和，多有摩擦，他只恐这数年前就独享大名的狂徒迁怒自身，难结善果。哪知沈狂好似看不到他一般，锐利无匹的目光也不曾赐予半分，又勾头喝起茶来。

那刘兄也算老江湖了，深知眼前这人喜怒难测，一把“破军”率性而为，静则久埋鞘中，怒则席卷四方，当下恭谨道：“既是沈盟主大驾，我兄弟几人便不敢扰了盟主清静，这便告辞。今日多有得罪，还望沈盟主海涵。”偷眼往沈狂看去，却见他不置可否，当下壮着胆子冲同伙几人使个眼色，就欲离去。

哪知脚步方挪，忽闻沈狂道：“你等不妨告诉司徒曜，他若不改杀伐本性，我九省十万儿郎定要与之周旋！”那刘兄听到沈狂直呼拳皇名讳，脸色更是白的骇人，惊愕道：“你...你...你...”沈狂忽抬头笑道：“那独夫巨僚虽有壮志，奈何天命不与，怎敢居皇称尊？”正说间，眼中奇光一闪，面上满是喜色，起身复又长笑。

那刘兄虽是惊恐不定，却难抑好奇之心，顺他目光而望，却见自南边缓缓驰来一骑。过不片刻，那一人一马已近茶棚，但见那马通体雪白，浑身无一杂色；再见那人，身量高大，面上肤色黝黑，两眉间一颗朱红大痣，远望去到像是第三只眼，好似显圣二郎真君一般，望之极是威猛。他隐约猜透来人身份，一颗心直吓得冲上云霄，发出“阿爷”一声尖叫，举足顺路往北狂奔。他那几名同伙虽觉莫名其妙，却也知来人凶猛，急急忙忙随之而逃。

那人打马慢悠悠而来，眼见几人飞奔而去，一时只觉惊疑莫定，两只虎目瞪向沈狂，满是疑惑之色。沈狂上前几步，扶那人下马笑道：“侯爷此番虎驾运城，还不知要吓倒几多鼠辈。”那人左手执缰，右手轻拍沈狂肩头，笑道：“好个沈狂，几年不见，竟一改浪荡本色，做起这九省绿林会的盟主了，倒真让孙某侧目了！”

沈狂一指茶棚道：“侯爷远来，想必饥渴，不如在此歇息片刻，少时沈某再陪侯爷入城好好一逛。”那人“哈哈”一笑，伸手一拍腰间葫芦道：“我这一路眼眺三晋美景，口饮玉露琼浆，实是惬意无比，哪来饥渴一说？你我还是早早入城，也好见识见识武圣故里风光。”沈狂抚掌而笑，道：“便依侯爷！”

沈狂迎到此人，心头喜悦，付了数倍茶资，伸手指向路北，含笑道：“侯爷请了。”那人也不客套，牵马缓缓向前。店内众人有知悉江湖事故的，先前闻“沈狂”之名，已感惊讶，后见那人又至，更觉震撼，只等两人离去，一颗心犹难平歇。

那人随沈狂行了一刻功夫，放眼而望，运城城郭已隐约可见，遥指笑道：“运城虽小，却因一关圣而名千古，自此举世尽知。此等千年宝境，也不知在司徒曜治下变作个甚么样子。”沈狂皱眉道：“司徒耀欲借重典，匡乱世，所治之境，百姓朝不保夕，黎民人心惶惶，这运城只怕也逃不出此番景象。”那人听到此处，“唉”得叹了一声，道：“若说治军打仗，司徒曜堪为良将；可惜匡世御民，未免杀伐过重。”说到这，那人停下步来，侧身西眺良久，这才道：“真看不出司徒曜如此蛇蝎心性，竟与那人师出同门。”

沈狂面色一紧，叹道：“侯爷可是想到薛兄了？”那人心头所想被他点破，摇头叹息不止，道：“我与重山虽只相处几日，却爱极他人品武艺。可惜他远走天山，自此侠影难觅，实是憾甚！”以手拍额，又道：“小明王身子骨本就羸弱，几年来挂念手足之情，心中惦着重山，无时不觉悲戚。我此番离豫之时，他已两日水米未进，长此以往，只怕撑不了多时。”沈狂讶道：“韩林儿义重如斯，足让世人动容。只是他身负亿兆生灵所望，怎会效此妇态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