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乱 扑朔迷离

那人得同伙照应，这才稍稍扳回劣势，不再手忙脚乱。深吸了一口长气，手腕一震，剑芒暴涨，奔沈狂面门而来。沈狂哂笑道：“黔驴技穷，不自量力！”手中“破军”好似灵蛇出洞，极尽蜿蜒之势。他少时武艺刀法多行霸道，属刚猛一路，及其领悟用刀之精髓，业已跳脱其彀，刀在其手，已如庖丁解牛。或阳刚霸道、或纵横辽阔、或哀婉缠绵，其间千变万化，已然尽在其胸。此刻他面对数人，施展出这等灵动刀法来，正如苍鹰搏兔，猛虎戏犬，尽占先机。

那边孙煌不时闷声低哼，拳势如潮，虽赤手空拳，却是攻多守少。与其对敌那人剑法虽妙，竟是无可奈何。又斗了数十回合，见孙煌拳法愈发雄浑，每拳挥出，必有一股灼气散出，让人于这本就闷热的时节更感燥热，那人暗惊道：“这人武艺已通化境，难怪那厮死活不说破点子来历，若让我知晓这人来历，我断不敢接下这活。”

须知自震天，公衡去后，三大宗师中孙煌硕果仅存，以他而今武艺，说是独步天下也不为过。那人本不知其来历，好在并不寡陋，又斗了十余合，忽抽隙退开几步，冲同伴呼道：“这人好不扎手，莫非红巾孙煌？”孙煌脸色阴沉，也不理他。他那同伴听其呼喊，心中大惊，一剑点在沈狂刀上，身形飘飘，后退丈余，拿眼端详孙煌良久，忽恨声道：“鼠辈好不阴险，竟驱你我兄弟前来赴死，显见旧时情谊，已荡然无存了。”

他脑筋转的极快，此时既已知对手来历，知此番事不可为，冲沈孙二人拱手道：“惊扰了孙侯，沈盟主大驾，我兄弟二人在此赔礼了。”弯下腰去，深深鞠了一躬。孙煌脸色极为不善，踏前一步，冷冷道：“孙某只问一句，你二人今日前来，是受何人指使？”那两人见他面色阴沉，知这名噪天下的一代宗师心头必是盛怒，脸色稍稍一变，互望了一眼，一人道：“彼虽不仁，我却不可无义，孙侯休要让人为难。”

沈狂冷笑数声，道：“二位今日若不说出背后之人，怕是离不了这运城了。”那两人闻沈狂恫吓，胸中更怯，思忖片刻，面上忽起果毅之色，一人道：“沈盟主既执意为难我兄弟二人，我等也只得拼死再触虎威了。”孙煌见了二人神色，知其心坚如铁，断不会供出指使之人，心中暗赞二人为人武艺，挥挥手道：“二位且去吧。”沈狂见状，大觉迷惑，疑道：“侯爷，这...”孙煌摇一摇头，示意他莫要多言。沈狂一愣，随又想到：看来侯爷已猜破二人来历了！

那两人初见沈孙二人极为恼怒，只当今日必有一番苦战，不想此时竟闻孙煌有意放任，一时到觉惊疑莫定。正犹豫间，街头忽传来大片蹄声，数十骑手持火把如飞掠来，照的满城通明，领头一人遥遥喝道：“何人敢在我运城闹事？”这二人听得呼喊，同声道：“小李广已到，你我速速退去。”言罢再不多言，转头往北纵去，所带众人也一并逃逸。沈狂见孙煌无意拦阻，不好拂他意愿，也便不行遮拦。

那伙人堪堪消逝，自南奔出那数十骑已到身前，当先那人早已滚鞍下马，道：“伍某招呼不周，致令鼠辈有隙可乘，冒犯了两位天威，此皆天赐之过，望沈盟主、孙侯爷见谅。”孙煌面色一改，“呵呵”笑道：“伍将军莫要客气，孙某戎马半世，早历千山万水，似此境遇，只当梨园一梦。”

原来伍天赐早嘱人密切观二人动向，闻有人当街狙击，心头自是大惊：“也不知何人竟敢触此霉头，若真能除此二人，到还罢了；事若不成，这笔烂账终不免算到自身身上。”权衡之下，这才急急率人前来，好撇清此间关系。他投拳皇前久经江湖，素质沈孙二人手段，见那伙人毫发无损，从容离去，不免惊道：“不知是何方宵小愚钝如斯，何至以身犯险，轻捋虎须？”

沈狂冷笑道：“伍将军果不知此二人来历否？”言下之意自是指那伙人乃是受伍天赐指使。他性情傲岸，言语从不遮遮掩掩，此时口中所说，正是心头所想。孙煌心中亦存此虑，闻言却不免暗暗摇头：“胜天诚直果敢，他有此问，我到省事，只是九省绿林会与拳皇军怕是自此多事了。”他心机深沉，看事入木三分，见微知著。其后果如他所料，红巾虽与拳皇结盟共伐元廷，所属九省绿林会却与拳皇军频起摩擦，而沈狂亦败亡于司徒其手。一代奇才不得善终，让人惋惜无限，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沈狂此言一出，天赐手下众人目中齐齐喷出火来，那熊将军叱道：“你这厮当真不知好歹，我家将军闻二位受伏，急急率我等驰援。不想满腹热肠，竟遭反噬。你二人深入我境，我家将军若想取你二人性命，只需一声令下，我等自有千万种办法，何须遣来跳梁小丑，徒生事端？”

孙煌一听此言，心头暗叫不好，果见沈狂肩头耸动，已有出手之意，忙伸手搭在沈狂肩头，笑道：“伍将军也算江湖同道，自不会行此龌龊，胜天不必多心。”此时沈狂满身傲骨啪啪作响，见孙煌有意相阻，只得强自按捺，侧脸看向一边。

伍天赐虽极不喜沈狂此问，却知不可因一言而废大事，笑道：“两位既在我运城历险，沈盟主所想也不无道理。只是天赐自认向来行事也算磊落，断不敢有污先人声名，还望沈盟主，孙侯爷莫再相疑。”

孙煌见了那熊将军反应，心头疑惑已然尽释，心说：“而今关头，尚无须凭添强敌，与拳皇军结怨。还得好言安抚，莫冷了对方一片结纳热场。”说道：“我素知将军忠义，为人磊落，胜天心直口快，将军莫要挂在心间。”

先前他二人入城之时，伍天赐已露结纳之意，他却颇显冷淡，此时所言，却已有客套谄媚之嫌。伍天赐心中何尝不知孙煌所想，只是他素来坚毅，为求大事，刀山火海也去的，遑论与人虚与委蛇了，道：“沈盟主名动八荒，孙侯爷威震四海，两位于我运城遇袭，便是天赐之过。此时天赐惶惶尚不及遮面，又怎敢妄自生怨，慢怠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