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及开篇 7、淮阴侯往事

傍晚，卫青才回到家中，见子夫双眼红肿，母亲一言不发地做着饭，而四处寻找不见先生踪影，隐约感到发生了什么。

“娘，李先生呢？”

母亲没有回答，子夫忍不住哭出了声。“先生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卫青抓住姐姐的胳膊，情急之下，手上用力，捏得子夫生疼。

子夫无奈，哽咽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给他说了。

“先生说要去哪里？”卫青朝姐姐大喊。

“先生只说往南而去。”

卫青听罢沉思良久，突然快步跑出院子，直直往向城外的道路而去，子夫母女来不及阻拦，他已经消失在街上的人群中，往南门而去。

卫青气喘吁吁，一路狂奔，鞋子掉了，也顾不上捡拾。直到天色已黑，才在南门外的驰道旁找到独酌自饮的先生。见到卫青先生一惊随即一喜。

“先生，你为何要如此匆匆离开？”卫青扑到在先生怀中，带着哭腔问。

先生摸着卫青的脑袋，等他气息平复，才徐徐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聚散本是常事，你不必如此难过。”

“先生，到底是为何啊？”

“唉，说来话长。”先生神色落寞，见旁边并无他人，才继续说道：“今日我自不必隐瞒，我本是淮阴侯韩信之后，当年淮阴侯蒙冤而逝，全族被诛，只有我尚在襁褓之中，养在乳娘家中，乳娘感我父母旧恩，将我隐匿下来，后淮阴侯军中旧部灌婴将军找到我，带回家中当亲子养育之，冠礼之日，将军告知我真实身世，我才知旧事。后将军仙逝，将军之子灌夫掌家，灌夫时任中郎将，喜任侠，家财钱数千万，食客日数十百人，横暴颍川，我甚为忧虑，屡次劝谏皆无效，我以为，以其个性，假以时日，必会有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灌夫之强横，比不长久。它日若灌夫出事，牵连出我，必将会加重灌将军家族的祸端，因此，我离开颍川，从浪迹天涯，想苟活于世，就此了却残生。我一路北上，就到了河东，在平阳侯府遇到你们母子。今天离开，是因为曲逆侯后人识破，被迫不得已而为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虽不怕死，但不想父母生养的七尺之躯就此终了，离开，也许能继续活下去。”

先生至此已是泪流满面，卫青也不禁唏嘘。

“先生的难处，卫青懂了。”卫青说完跪倒在地：“先生授业解惑，对卫青恩同再造，这一拜是父母之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请受之！”

“孩子，起来，赶紧起来吧！”李先生不由得老泪纵横。“卫青，你虽年幼，却聪慧懂事，我半生漂泊，庸碌无为，只求三餐一宿，原本是心如死水之人，有幸得以教你，也是我的造化。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教你，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快乐！”

先生扶起卫青，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帛，说：“淮阴侯兵法震烁古今，我自知身世起研读至今，也未有大收获，今日，就将这部书传给你，孩子，你要牢记，将来有一日，凭此可抗外敌，保家国。”

“先生，卫青愚钝，怕有负先生期望。”

先生：“孩子，我了解你，正所谓“见微知著，因近察远，一叶而知秋。”你我师徒五年有余，时时、事事都能见你心底善良，宽和仁厚，这部书给了别人，我还会害怕将来祸乱天下，给你，我再放心不过了。”

“先生大恩，卫青铭记在心。”

先生：“孩子啊，生在奴仆之家，是你的不幸，可是，虽然你无法选择你的出身，但你可以自己把握今后的道路。我看朝廷将来必定会对匈奴用兵，一旦刀兵起，便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军中不计出身，只看军功，是你将来最好的去处，你有了安身立命之所，自然全家都能脱离苦海。”

卫青认真听着，不断点头，先生继续说：“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须得有所作为。同样，一世少则四五十年，多则七八十年，任何时候，切不可因为当时的身份、境遇不佳而妄自菲薄，自暴自弃，要时时牢记，保全有用之身，等待时机到来。”说完将杯中米酒一饮而尽。

““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道多变，只有自强不息的人才能把握自己命运。人的一世，会有很多机遇，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不要因为自己没有准备而扼腕叹息，要提前早做谋划。不思进取，固然无法成事，空有一腔热血，没有提前打好的基础，也是空中楼阁。我走了，你要自己多读书、练剑。读书不必拘于门派，儒家、道家也好，法家、墨家也罢，先贤之言，尽可为己所用。等你大点了，还要游历天下，阅尽世间事，体味书中之言，方能知行合一。练剑除了防身保家，有朝一日如能从军，自然还可杀敌立功。”先生放下酒杯，洋洋洒洒数百言，如同一个即将远行的父亲对儿子的谆谆叮咛。

先生虽是一介书生，但敏锐的感觉到朝廷对匈奴必然不会长久退让，而卫青将来的出路必定是要走从军这一条道路。汉时，家奴仆役虽不能举孝廉为官，但从军并不受限制，很多奴隶都是通过军功成了自由之身，甚至获得爵位。

天色渐晚，城门已经关闭，卫青也回不去了，师徒二人只好离开酒肆漫步城外荒野中。

“胜人者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要消除自己内心的自卑，还要战胜自己惰性，才是自胜。不要妄想一夜发迹，努力不懈地奋斗，才是有志之人。”先生边走边说。两人到了城外一处荒野，草丛有半人高，四周都有三三两两的人家，师徒二人就躺在草丛中。

淮阴侯兵法言简意赅，先生已将它背的滚瓜烂熟，躺在荒草中，将其中话语娓娓道来，逐句解读给卫青听，其中有些深奥的军事道理，听得卫青一头雾水。

先生见状说：“好读书不求甚解，不必执著于一字一句，要体会其中的道理，少不了将来亲身实践。“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之道，在于因势而动，还要出其不意，变化无穷，才能让敌人琢磨不定。所以修习兵法也急不在一时，你可以随身带着兵书，不时研读体味，假以时日，自然能融会贯通。”

两人你问我答，直到曙光微现，离别的愁绪也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