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七十一章 元胤别院

第七十一章元胤别院

沈碧波知道南疆魔族的事情，是因为萧奕云，但他没有想到，北面也出了事情。看来，他肩上的这件东西，还真是了不得啊。

除此之外，北疆魔族之事，倒让他心中一动。正所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北疆乱了，他才好建立功勋。否则，于澜秋的一番心意，岂不是就付诸东流了？

可是，他转而又想到，北疆若是战乱，苦了的还是边疆百姓，不由又有些伤感。毕竟，他们沈家曾经就是从姑藏搬到江陵的，边疆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的滋味，他们沈家的祖辈，定也有人尝过。若不然，缘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家依旧是一脉单传。

萧家目前，虽然也是如此，但那也是萧宇天和萧宇空有意为之，而非是战乱所致，要知道沈碧波自己，可是没有什么叔叔伯伯的。

带着这份矛盾的心情，沈碧波抬眼看向了穆嬅璇和商元胤。他不知道，遇到这两人，对于他北上之行来说，是福是祸。因为他也听于澜秋讲过，似乎这个穆将军穆老爷子和那位薛侍郎，并非是一边的。若真是将来有了争端，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俩了。不过，这个时候，沈碧波自是不能把他心中的一切，对这两人和盘托出。

“沈兄？沈兄？”商元胤连唤了数声，方把沈碧波从沉思中唤醒。

穆嬅璇一抿嘴，皱眉道：“沈大哥，你在想什么呢？怎么看着不大开心？”

沈碧波摇了摇头，摆手道：“没什么。我没想到，北疆也乱了。”

“嗨，我还以为沈大哥你在担心什么呢！放心啦，丰州那边离京师远着呢！战火烧不到长安。”穆嬅璇笑了笑说道。

商元胤闻言皱了皱眉头，他眼睛盯盯地看着沈碧波，似乎总想知道对于某些事情，这位官差究竟是什么看法。

沈碧波心里有些乱，但也没有多想，而是随口便把能说出来的那句，说了出来：“北疆魔族若然来袭，定是边疆百姓受苦，我自己倒是不怕魔族之人。”

商元胤闻言，眼中神采一闪而过，只不过，他却并未说话。

穆嬅璇鼓了鼓腮帮子，点头道：“没想到，沈大哥还是忧国忧民之人。”说话间，她眼睛一转，“沈大哥，我见你一身武艺不俗，何不投身军旅？我听爷爷讲，如今朝廷正需要像沈大哥这样的武人。”

沈碧波点了点头道：“我本也打算送信之后，投身北疆。”

穆嬅璇笑了，显得有些开心：“如此，沈大哥来将军府吧！白胡子定能乐得合不拢嘴了！”穆嬅璇一得意，竟把自己常用的称呼脱口而出了。

沈碧波闻言一愣，“白胡子”是谁？商元胤则是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想来天下间，敢如此称呼穆广昊将军的人，也只有他这位孙女儿了吧。

穆嬅璇看到两人反应，不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她吐了吐舌\头，说道：“呃……那个……我是在说我爷爷啦！”

沈碧波一听，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个建议，虽然是出于好意，但是于澜秋已对他做出了安排。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穆嬅璇这句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碧波方才说道：“谢穆姑娘好意，但将军府我实是不敢高攀。”其实，沈碧波除了薛侍郎那方面外，还有一丝其他的顾虑。入了将军府，北上自是好的，但他也从穆嬅璇和商元胤的话中听出，将军府似乎还在筹谋一些别的事情。

“这样啊……”穆嬅璇有些失落，她不由地在心中暗想，“沈大哥许是怕入了将军府，得不到重视吧……其实，将军府的诸位叔叔们，早被白胡子派出去了啊！算了，可能他有自己的安排呢！”

商元胤听到沈碧波如此回答，心中似是对其更为赞赏了。他笑了笑说道：“若将来沈兄入了北疆，不论怎么说，也都算是穆老将军的麾下，这和入不入将军府没什么区别！”

“嗯，也是！”穆嬅璇一抿嘴，点了点头。

见二人无话，商元胤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本想让沈兄在此歇歇脚，不想却遇到了舍弟。唉……我们进院子说吧。”

沈碧波和穆嬅璇闻言，点了点头，随商元胤向前走去。

商家的庄园很大，良田也是广袤一片。这一打眼虽然看得见那些院子，但走过去却着实耗了些时候。不过，好在飞雪流云驹和炽焰骅骝都是灵马，它们见到田间打斗似是结束了，故而，自顾自地跟了进来。只不过，红烟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可云雪每次想和它并排，都被它给无情地挡了回去。因此，它们也只好一前一后地向里面走着。

三人二马到了一处院子门口，商元胤拿出把钥匙，开了门道：“表妹，沈兄，此院是我的，你们先进去歇着，我去看看我二弟。”说罢，他也不等二人搭话，转身便走了。

沈碧波看向他离开的背影，点头说道：“商兄，倒还是个称职的兄长！”

穆嬅璇闻言，嘟起嘴来，有些不满道：“称职？称职能被那混小子直呼名字？一点儿武艺都学不会，连马都怕！窝囊！”

沈碧波闻言，一咳嗽，开口说道：“依我看，你和那商元嗣还真是表姐弟！”说罢，他也不理穆嬅璇，推门便进了屋。

穆嬅璇一听，有些愣神。然而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直呼过她表哥的名字。想及此处，一抹红晕爬上脸庞，穆嬅璇暗暗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在沈碧波的后面，进了院子。

这座院子不大，门正对着的是一间会客厅。而院子的两边没有房间，只是用围墙围着。正因院子的两边没有屋子，所以院子中间的空地比较宽敞。空地的左边放着一个石桌，两个石凳，石桌上面雕刻着一张围棋棋盘；而空地的另一边则是一块沙地，沙地四周用竖着的木板围着，木板不高，也就到沈碧波的膝盖处。只不过，令人比较奇怪的是，这座沙地的旁边，竖着一块牌子，那牌子很大，上面画着大唐和周边地区的地图。整张地图被分作无数小格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用来量距离。

沈碧波见到这片沙地，有些奇怪。他不知道好好的一个院子里面，放着这么大的一块沙地做什么。“难不成，商兄还喜欢堆沙子？”沈碧波暗自想了想，不由觉得一阵恶寒。手拿折扇，风度翩翩，暗地里却喜欢玩沙子，这让谁见了，都有些受不了吧。

不过，站在他身边的穆嬅璇，见到此物，反应却是同他截然相反。她快步跑到沙地旁的地图处，开心地说道：“嘿，这是万宝阁的混元沙盘。我见过有北疆版的，也就三尺见方。没想到，表哥这院子里还藏了个这么大的，竟囊括了我大唐的所有地方！”

话音一落，穆嬅璇按下了，那地图上的一处小格子。整片沙地随之而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有些沙子隆起好高，形成一座座山峦；有的地方则陷了下去，变作了深谷；而在这片沙地上，更深浅不一地划出了无数裂痕，想来应是代表着河流。几番运作下来，整片沙地的风貌迥然变化。一处处山川河流，崖高谷深，皆被这沙盘表现的淋漓尽致。只是，这还不算完，地形变幻完成之后，沙盘上还冒出了无数个小旗子。上面写着诸如“武关”、“丹水”之类的地名。看来，穆嬅璇按下的那处，当属商州地界。

沈碧波见到这番情景，不禁有些吃惊。他虽听萧奕云提起过万宝阁这个地方，但他却不知道，万宝阁所销售的军用物件里，还有如这沙盘般壮阔的法宝。

穆嬅璇看了那沙盘一会儿，忽然回过头来，看向沈碧波，招了招手道：“沈大哥你来！”

沈碧波点了点头，走了过去。穆嬅璇伸手一指，点向一处小旗子道：“沈大哥，我们如今在此处呢！”

沈碧波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丹水边上，商洛不远的地方，插着一面小旗子，上面书着“庄园”二字。看来，如此大的沙盘，还是商家或商元胤，向万宝阁求购的特制款。否则，一般说来，这私家的庄园，如何会被标在沙盘之上。然而，沈碧波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穆嬅璇一眼。商州的一个世家公子，家中竟放着，囊括了整个大唐的沙盘，看来这位公子的志向不小啊！然而，这倒不一定是商元胤自己的志向。毕竟，他的后面还有整个商家，而商家的后面还有个穆家。

“沈大哥？沈大哥？”见沈碧波想得有些出神，穆嬅璇便开口唤了两声。

沈碧波一激灵，方才看向了她，他在心中暗想，“在如此地方，怎么能想这些！看来，还是这几日的悠闲，让我有点儿松懈了。”

“沈大哥，你在想什么啊？怎么老是走神？”穆嬅璇有些关心地看向他。看来，这丫头蛮横是蛮横了些，但心地倒也不坏。

沈碧波摇了摇头，说道：“啊，没什么，许是昨晚没睡好！”

“那要不你去后面，表哥屋子里再睡会儿？”穆嬅璇看了看会客厅，开口说道。

沈碧波听她这般回答，又有些头大。其一，他和穆嬅璇才刚刚相识，这丫头怎么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其二，这难道不是商元胤的院子吗？怎么听她这话说的，这院子的主人倒像是她？沈碧波咳了两声道：“自是不用，我们离商洛如此近，今日定能很早到那儿，到时候再休息不迟。”

“哦。”穆嬅璇鼓了鼓腮，应了一声。只是，这倒让沈碧波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蛮横的官家小姐，会如此听他的话。“莫不是我年岁比她大？”沈碧波在心中暗道，不由得再次看向了穆嬅璇。然而此时，却恰逢她在鼓嘴，样子娇俏可爱，确实有些显小。“好吧，可能确实是如此！”沈碧波微微摇了摇头想到。

“嘿嘿，沈大哥，你可知道沙盘是干什么的？”穆嬅璇见沈碧波似也不累，就又挑起了话题道。看她样子，还真是蛮喜欢讲话的。

沈碧波见她如此听话，便也发了善心，回应她道：“曾听萧老弟说过此物，似是行军打仗时能用到。”

穆嬅璇闻言皱了皱眉，有些泄气。看她的样子，大概是想在沈碧波面前，显摆一番，结果不曾想，他本来就知道。

她微微撇了撇嘴道：“萧老弟，萧老弟，沈大哥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是从他那儿听的？他很厉害吗？”

沈碧波想了想，笑道：“若论武艺，他不如我。不过，他喜欢用些奇怪招数，有时我招架起来，还是有些难。但若论对江湖万事的通晓程度，我却是不及他万一啊！”

“哦？萧家长孙这么厉害？”穆嬅璇没有想到，萧奕云身为一个江湖人士，还能有这般见识，她抬头看向沈碧波道，“对了，沈大哥，他叫什么来着？”

“萧奕云。”这没有什么好隐藏的，只要想知道，随便一打听便知，沈碧波没必要顾左右而言他。

“嗯，记下了。”穆嬅璇应了一声，复又将眼睛投向沙盘道，“这沙盘可将山川河流尽数显现，确是一行军打仗的利器。”

沈碧波也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知道行军打仗具体如何操作，但是打仗需要看地形，这样基本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沈大哥明日是打算到上洛，还是直往蓝田而去？”穆嬅璇沿商洛向沙盘的西北方向指了指说道。

沈碧波想了想，方才回答道：“便去上洛吧！”

穆嬅璇闻言，点了点头……

沈碧波既是如此打算，自然会按计划行事。这也便是为何，会有一道身影闯入他脑海中的原因了。而这道身影，便是穆嬅璇。所以说，从武关开始，沈碧波北上的路，便不再是孤单一人了。穆嬅璇自算一人，同时，商元胤也跟着他们来了。

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光皎皎。沈碧波忽然觉着有些累了，他回过身来，微微整了整包袱，方才熄了蜡烛，躺到床上。只不过，他离开桌子的时候，一并也把那包袱随身带着。四方神鼎，那可是各方都想要的，他如何能不小心行事呢？

一夜就如此安静地过去了，萧奕云因为晚上睡不着，练了很久的《飞澜雨生诀》方才入睡，所以早上的时候，他没有起来。

同样没有起来的还有杨子陵和黄奉孝。两人因为昨夜害怕，便挤在了一张床上。只是，船上的床榻并不宽敞，两个人睡确实有些挤了，加之两人睡觉也不怎么老实，所以互相间总有一些磕磕绊绊。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亦是到了午\夜之后，方才入睡。

其实，这五个小辈之中，休息最好的便是杨子萱了。有蔡寒渊守在门外，她自是早早地安然入睡，因此，她醒来的，倒是比较早。

伴随着船只的破浪之声，杨子萱悠悠转醒。她起来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换了一身外衣，复又对着镜子稍微打扮了一番，方才打算出门。

她打开门闩，将门轻轻一拉，“吱呀”一声响起。靠在舱门墙壁上入睡了的蔡寒渊，听到动静，浑身上下一激灵，醒了过来。

杨子萱一步跨出了门，蔡寒渊揉了揉眼睛，看见了她，开口说道：“萱姐，早！”

杨子萱没有想到，这一夜，蔡寒渊一直守在她的门口。他的这一声唤，把她吓了一跳。但不论怎么说，她也是这五小中年岁最大的一个。所以她的“被下了一跳”，也只是在心中而已，面上并看不出来。

她看向蔡寒渊有些惊讶道：“小渊，一夜没睡吗？”说起来，蔡寒渊的面庞本就是雪白的，虽然他一夜没躺下睡觉，面上有些失了血色，但却是一点都分不出，到底是本来如此，还是因为没有睡好。杨子萱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她发现，蔡寒渊面上有些疲惫。

“没有，早上起的早。故而，想来看看萱姐，昨夜睡得好不好？”蔡寒渊淡然一笑道。

“哦。”杨子萱点了点头，也没有觉着他说了假话。毕竟，从脸色上，她看不出来。

“咕噜”一个声音响起，来自杨子萱的肚子。她轻轻揉了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个声音到底大不大，蔡寒渊有没有听到。

于是，这两人俱都没有作声，便那样站了一会儿。

忽然，蔡寒渊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开口说道：“萱姐，说来我都有些饿了，我们不若去吃饭吧？”

杨子萱默默地点了点头，从蔡寒渊身前走了过去。蔡寒渊见到，也打算跟上。可是不料，他这脚步一迈，方才觉着腿上已然麻了。他“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倒是引得杨子萱回了头。

杨子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的衣服还和昨夜一样，一只手上拿着白玉寒龙枪，另一只手则是捂在大\腿上，轻轻地揉着。他一条腿立在原处，另一条腿只是向这边迈了一小步。她有些明白了，蔡寒渊撒了谎。她轻出了口气道：“小渊，你这又是何苦？”

蔡寒渊闻言一愣，看向杨子萱，连忙把手一缩，便想开口解释什么。

杨子萱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还有些别的意味。她走了过来，扶起他的一只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上道：“你这人，嘴上说假话倒是溜。这一条腿，终还是把你卖了吧？”

蔡寒渊知道，杨子萱也不是傻子，定能看得出来。他傻傻一笑道：“萱姐，你眼睛真好使！”

杨子萱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只是距离有些近，而蔡寒渊的呼吸又有些粗。温热气息袭来，轻轻地抚过了她的脸，让她面上不由一红。

蔡寒渊看得呆了，可杨子萱却更不好意思了，她把目光收了回来，轻声说道：“他们几个，便数你的嘴，最甜!”说完，她又将头微微一歪道，“站了一宿，这下好了。肚子饿，也只能忍一会儿了！”

蔡寒渊一笑道：“嘿嘿，让萱姐挨饿了。”

杨子萱脸上一红，抿了抿嘴道：“你都听见了！”

“啊……”蔡寒渊闻言，面上一僵道，“啊……什么？听见什么？没啊！”

杨子萱“咯咯”一笑道：“你学他，一点儿也不像！”

蔡寒渊淡淡一笑，也没有辩驳。

杨子萱看了看楼梯，一抬眉毛，叹了口气道：“倒不求他守夜，来看看我也好啊！”

蔡寒渊微微侧脸，看了看杨子萱，面上原本很淡的笑容，也渐渐地收了。

许是杨子萱也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她微一耸肩道：“唉……看我，定是没睡醒，在胡说些什么……”

蔡寒渊听了，也摆出了个笑容，只是有些僵。

此时，山南道四大世家的船队，已然入了沦水。说来也奇怪，昨夜在沦水入江口，那一片血腥积淤了很久，都没有散去。然而今日，当他们路过此地的时候，那片血腥却被江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到底是一夜的时间太长，还是说那些枉死的冤魂，因为躯体被收走，已然入土为安，所以方才放过了那处入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