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百九十章 魔境军阵

第三百九十章魔境军阵

南方武林为了十年前的荣光，今日的大唐，以及整个人族的未来，在凉都城下摆开了阵势，要与南疆魔族拼死一战。

此番南疆魔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数州，杀人盈野，自然也不会因为看到了南方武林的阵势严整，就退避三舍，以求自保。

依托着高耸入云的凉都城，南疆魔族在南方武林之人所组成的阵势前，列出了一队排布严密，气势磅礴的军阵。

在这队军阵正中的前列，一排排魔族的兵士肃然而立，他们身着漆黑色的战甲，手执尖利的兵刃，一双竖瞳冷幽幽地凝视着前方，仿佛正在向那些南方武林的家伙们发出无声的咆哮。

在这群魔族士兵的身后，军阵的正中央，此时此刻，正杂乱地聚集着一群形态各异，丑陋无比的东西。它们有的像人，有的像兽，有的完整无缺，有的缺胳膊少腿。

其中那些像人的，有的不着片缕，露出身上发青腐烂的皮肤，看起来极为骇人；有的身着破衣烂衫，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恶臭，就像是沉淀在水沟里的淤泥，臭不可闻；还有的身上衣着完整，或是穿着锦缎料子的华服，或是套着精铁打造的铠甲，可不论它们身上的东西曾经有多么得光鲜亮丽，如今却都已蒙尘生锈，看起来老旧不堪。

至于那些像兽的，一个个长得犹如豺狼虎豹，熊狮猛禽，形态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但不论它们是大是小，是天上的，还是地下的，它们的身上都布满了一块块脱了毛的腐败皮肉，让人觉得它们若非死物，那也是离死不远了。

在南疆魔族中，能长成这副尊容，军阵排列如此混乱，却依旧能凝而不散的，也就只有御傀尸王石正一手底下的尸兵了。作为尸兵，它们不是活物，也没有思想，在战场之上，只能听命行事。它们瞪着空洞的双眼望向前方，微张的嘴里流出黄绿色散发着恶臭气息的口涎，它们不需要任何士气，因为只要有人一声令下，它们就要不停地向前，勇猛地向前，无所畏惧地向前。它们是战场上的消耗品，是南疆魔族手中自杀式的战争利器，他们要用自己倒下的躯体，为南疆魔族铺就一条定鼎中原的康庄大道。

在这群尸兵的正中央，一个个头足有半个城墙高的庞大身影正立在那里。那是一个长相极为丑陋的家伙，它的头上生着两根带有乌黑螺纹的犄角，狰狞的脸上血迹斑斑，两颗倒钩状的獠牙从它的嘴角伸出，一直弯到脸颊的两侧，让它那原本像极了野牛的头颅，多了几分野猪的风采。在它那硕大的身躯上，一道极深的刀痕从它的右肩横亘至左腹，一滴滴暗红色的腐败血液从中渗出，画下了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的印记。在那些印记的前方，几根肠子一样的东西正晃晃悠悠地悬挂在那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从上滑落，滴洒在那一圈圈缠绕在他身周的锁链之上，留下了斑驳的锈迹。那庞然大物的兵器是两把长约五尺，通体雪亮的剔骨刀，午后的阳光倾泻在那薄如蝉翼的刀刃上，反射出了森森寒光，似是时刻准备着吞噬鲜活的生命。它的刀是屠刀，它的名叫大武屠。十年前，点苍山上，清碧溪边，它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尸将。今时今日，乌蒙山上，凉都城下，它要用自己的双刀，杀得南方武林片甲不留。

在南疆魔族军阵的两翼，列阵而立的是一群狮虎狼猿，恶兽凶神，它们聚集在一起，一个个露出青面獠牙，朝着南方武林的军阵喧嚣着，嘶吼着，与立于军阵正中肃杀且静默的魔族兵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两翼军阵的最前列，每隔一段距离，都会站着一只浑身长着棕色毛发，面色漆黑，四肢粗壮的凶恶猿猴。它们生着金瞳、黑眼、蓝眉毛，一张黑脸上总是挂着狰狞的表情，正与那曾经生长在剑川大山深处，如今却已然在野外绝迹了的荒古凶猿生得一般无二。荒古凶猿身形粗壮，力可撼山，如今它们被千山兽神典冥峰从水玉笼中召唤而出，并摆在了军阵的最前列，看来，南疆魔族应该是想要利用它们那力大无穷的特点，在南方武林的军阵上撕开个口子。

其实，最能证明这一点的，是列在荒古凶猿身后的那一团团如影如烟的怪兽。那是一群看起来略有几分虚无缥缈的凶兽，它们生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冰冷的目光时刻注视着前方，仿佛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它们整个身子都藏匿于一片漆黑的烟雾之中，一眼看过去，根本无法分辨它们的形体，唯有当它们发出一声声幽远的嚎叫时，才能隐约地看见，它们形如恶狼，体型纤瘦，一根硕大的尾巴直直地拖于身后，就像是带了根能够横扫千军的粗壮棍子。它们是典冥峰饲养在水玉笼中的战场秘宝，名唤“墨影赤瞳兽”。墨影赤瞳兽行走如烟，速度奇快，与天生神力的荒古凶猿相互配合，正好可以在敌方军阵被打开缺口的时候，钻入其中，迅速地扩大战果。

在墨影赤瞳兽的后面，或卧或立地排布着一只只生着红色毛发，尾部和四肢末梢处燃烧着火焰的狮子。它们乃是典冥峰手底下最善驱使火焰的凶兽，它们被唤作“赤发烈焰狮”。赤发烈焰狮善于操纵火焰，典冥峰将它们放在墨影赤瞳兽的身后，自然是想要在战果被扩大了之后，利用它们的驱火能力将南方武林的军阵进一步地撕裂分割。

而在这群赤发烈焰狮的身后，天上地下，或三两成群，或五六成队地排列着五花八门，形态各异的恶兽凶禽。它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南方武林的军阵，似是在等待着那个预想当中的“烈火碎军阵，围而分食之”的美妙时刻。

与南方武林队伍的上空悬浮了许多人不同，南疆魔族的军阵上方，除了那些会飞的尸禽和猛禽外，只有三道身影。

其中，悬浮在正中央的是一个身材不高，挺直而立的中年人。他身穿一件纯黑色的蜀锦衣袍，背后披着件深紫色披风，一条青色的龙纹抹额箍在他的头上，让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尽数落于身后，恍若剑尾流苏。一阵山风吹过，鼓荡起他的头发披风，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他生着一双带有着几分飞扬跋扈意味的眉毛，一对不怒自威的大眼睛嵌于其下，衬托得他霸气十足。他生着一双青色竖瞳，冷厉的寒光从中射出，仿佛能刺穿世间万物。一片幽紫色的花纹起自他左侧的颞颥，漫至他的眉眼之间，让他在威武霸气之余，多了几抹妖异的色彩。青色竖瞳，幽紫花纹，如此明显的特征昭示出了此人的身份，他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下魔族共主，南疆魔族的首领，天魔之境的第一人，魔尊池明肃。

在池明肃的左手边，一位身材不高，但却生得颇为强壮的将军，正脚踏着一块古朴破旧的石碑凌空悬浮在那里。他身穿一件显得有些陈旧的灰蓝色铠甲，一条青色的领巾围绕在他的颈间，倒是与他那因修炼了某种邪术而变得有些发青的皮肤相映成趣。他的双眉四四方方，宛若棺材，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珠嵌在他那双大眼睛中，让人看不到丝毫的生气。他的鼻子很大，鼻梁却不高，落于他的嘴上，宛若堆出了一摊显得有些多余的息肉。他的嘴唇虽呈红色，但却微微发黑，就像是流淌在战场上的鲜血，置得久了，便失去了往日的鲜艳。他在南疆魔族中赫赫有名，他是千万行尸走肉的唯一主人，他位列天魔之境的卫灵三将之一，他叫御傀尸王石正一。

在池明肃的右手边，也有一位将军，只不过，相较于石正一，这位将军的身材颇为高大魁梧，他整个人也并非是御器悬浮于半空，而是脚踏一只外形如虎，四爪若禽，头生两角，背长双翼的凶恶猛兽。他生着一张宽脸盘，浓密而又长时间未经打理的络腮胡子长在他的脸上，让他显得粗疏豪放。他的双眉很浓，眼睛大如铜铃，有神的目光从他的双目中射出，配合着他那披在身后的散乱头发，让他的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精力无限。天魔之境共有卫灵三将，其中摄魂灵主宁无常一向白衣飘飘，姿容雅丽，自然是与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大为不同；御傀尸王石正一此时正悬浮在池明肃的左边，自然也是分身乏术；那么，此人的身份不消多说也能猜到，定然是那卫灵三将中的最后一人，千山兽神典冥峰。至于典冥峰脚下所踏之兽为何，却要翻开古籍细细查探，据《山海经》中记载，西方有山，名曰“邽山”，山上有兽，名唤“穷奇”，穷奇身形如虎，背生双翼，却是与典冥峰脚下所踏恶兽一般无二。

南方武林和南疆魔族的队伍虽然已经列开阵势，严阵以待，但双方的距离终究还有个数百来丈，加之双方首领各有克制，一时之间，倒也没有达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山南道四大世家的队伍中，萧奕云远远地看见南疆魔族的队伍上空只有三人，不由伸手捅了捅落在他身边的蔡寒渊，小声说道：“看来，摄魂灵主宁无常果然没来。”

蔡寒渊闻言，眯起眼睛向前方看了好半天，方才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莫不是生了千里眼？”

萧奕云一听这话，面上先是一愣，随后，他便挑起一根眉毛，有些怪异地看向了蔡寒渊道：“你突然来这么一句啥意思？”

蔡寒渊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方伸手往前方指了指道：“这么老远，你看得清？”

萧奕云虽然没有想明白蔡寒渊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这终归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他也没有多想，张口就回答道：“看不清啊！”

蔡寒渊听罢，略微有些木然地转回头来，看向萧奕云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宁无常不在的？”

萧奕云一听蔡寒渊这么说，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着解释道：“宁无常好穿白衣，你看那上面的三人，可有一个穿了白衣服的？”

蔡寒渊闻言，再度将目光投向远处，盯了一小会儿后，方才缓缓说道：“那倒是没有。”顿了顿，他复又转头看向了萧奕云道，“可你怎么知道他今天穿了白衣服？”

“我不需要知道啊！”萧奕云笑着耸了耸肩道。

蔡寒渊闻听此言，双眼不由微张，不过，他稍微想了一会儿，倒是明白了萧奕云的意思：“你是说，他若是不穿白衣，就是为了隐藏自己，若是为了隐藏自己，此时此刻就必然不会出现在战场之上，所以，你才会认为宁无常不在？”

“嘿，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阿渊啊！”萧奕云冲蔡寒渊笑了笑道。

就在萧奕云和蔡寒渊刚刚结束了对“宁无常何在”的讨论时，萧奕云的肩膀上，忽然传来了一股微有些颤抖的力道。萧奕云感知此力，连忙回头看向身后，只见一长相粗豪，脸色微有些发白的面庞映入了他的眼帘。冷不丁地见到这副尊容，萧奕云竟一下子没认出此人身份，待他一连眨了数下眼睛，定了定心神后，他方才辩出此人究竟是谁：“阿陵，你拍我干什么？”原来，这长相粗豪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那经幻面散易容了之后的杨子陵。

“那，那个，那个大东西是什么？”杨子陵一边伸出微有些颤抖的手指向前方，一边结结巴巴地问道。

萧奕云见状，顺着杨子陵食指所点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了一个体型巨大，远望如小山一般的肉色物体，他略一沉吟，不由恍然道：“哦，他呀！他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大武屠啊！”

“大，大武屠？牛，牛头，牛头尸将？这，这么大？”杨子陵说话依旧有些吞吞吐吐。

萧奕云闻言，微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杨子陵一番，不由狐疑道：“不是，你怎么结巴了？”

“啊……啊？有，有吗？”杨子陵故作镇定地左顾右盼了一番道。

萧奕云见杨子陵如此，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不禁笑了：“哦，我明白了，你紧张了！”

“胡，胡说！”杨子陵眼睛一瞪狡辩道。

萧奕云听罢，笑着指了指杨子陵那正在抖动的手指道：“那你的手指抖什么？”

此话一出，杨子陵立刻将手缩了回来背到身后，目光有些游移地说道：“我……我那是手举久了，有，有些酸了。你不知道手举久了会酸的吗？”

蔡寒渊一听这话，歪头向杨子陵的身后看了看，当他发现，即便杨子陵将手背到了身后，那根伸出来的食指依旧没有缩回去，还在不停地颤抖时，他不由温和地一笑道：“阿陵，没关系的，紧张乃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觉得丢脸的。”

杨子陵闻言，看了看蔡寒渊，又转头看了眼萧奕云，有些没底气地说道：“人，人之常情，那，那你和阿云怎么不紧张！”

“欸？这么说你真紧张了？”萧奕云依旧保持着满脸的笑容插嘴道。

蔡寒渊听了这话，并没有出言安慰杨子陵，而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萧奕云一番，当他发现，萧奕云的一只脚正斜着脚面极有规律地轻点着地面时，蔡寒渊不由笑了。

见到蔡寒渊的笑容，萧奕云立刻就察觉不对劲儿了，他连忙收拢了面上的笑容，一脸警惕地看向蔡寒渊道：“咳咳，阿，阿渊，你，你笑什么？”虽然萧奕云觉得蔡寒渊可能是发现了他内心的紧张，但他却并没有想到，彻底地出卖了他内心的其实是他的一只脚而已，因此，当蔡寒渊再次向他投来目光时，他还在用他那脚尖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地面，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蔡寒渊见状，抬手指了指萧奕云那正点着地面的脚道：“阿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这只脚似乎只有在你紧张的时候才会如此吧？”

萧奕云一听此言，脚下立刻一僵，随即，就见他猛地躲了躲地面，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咳，此地不愧为凉都，一入秋就这么冷。”说完，他还双脚离地，用力地跳了两下，震得他额上的汗珠都流了下来。

蔡寒渊见萧奕云如此说，心里不禁大乐，只不过他的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微笑：“紧张就紧张呗，如此大战谁能不紧张！”

眼见着一滴汗珠流进了自己的眼睛里，萧奕云知道自己方才的那番自辩的言辞算是白说了，于是，他也不再隐瞒，坦然地说道：“确实，如此大战谁能不……”话说到一半，萧奕云的面上不由一滞，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蔡寒渊，瞪大了双眼道，“欸，我说，你还说谁能不紧张，我看你就没紧张。”

蔡寒渊闻言，先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而后伸手指了指自己微翘的嘴角道：“我不紧张？我能不紧张吗？你没见我这微笑的表情都收不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