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十六苗寨

第二百九十四章十六苗寨

“无常？”典冥峰看清来人模样，不由失声唤道。

那白衣人闻言，微微颔首道：“是我。”

“你……”典冥峰上下打量着宁无常，因见到他依旧是白衣飘飘的出尘模样，不禁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打完了？”

“嗯，打完了！”宁无常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双手，看起来，就像是在清理着自己掌间的灰尘。

典冥峰瞄了他的手一眼，复又低头看了看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件沾满了野草痕迹的盔甲，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宁无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不说话？”

典冥峰挑眉看了他一下，瘪了瘪嘴道：“你这人，动作倒是快！”

“些许山寨，取之易耳！”宁无常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怎么把自己屠灭山寨的功劳当做一回事。

典冥峰听罢，双眼一耷拉，也不知道是在表示不满，还是惭愧。

宁无常见状，淡淡一笑道：“我攻下的都是些普通的山寨，自是比不了冥峰你打的这座。”说话间，他将目光投向密林深处，眼中神色也渐渐地凝重了起来。

典冥峰沉默了半晌，缓缓地抬起头来道：“唉，麻州的花苗十六寨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他们若是好对付，自然也不可能在南疆闯出这么大的名头了！”宁无常轻轻地摆了摆手，复又扫视了一眼场间的猛兽，当他发现，那些野兽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液皆有些发黑时，他方才缓缓地蹙起了自己的眉头，“山寨里的……是她？”

典冥峰点了点头道：“是啊，不知怎的，就从朱家的寨子跑到这里来了！”

“想来，应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吧！”宁无常想了一会儿，方才抛出了一个猜测。

“我也是这么猜的，不过……”

“没什么好不过的，麻州的花苗十六寨一向对我南疆魔族甚为关注，我们一出兵，他们就知道消息了，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宁无常没有让典冥峰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很清楚，这位五大三粗的典将军，究竟想要问些什么。

“嗯，也是！”典冥峰颔首应答，双眼却不自觉地瞄到了密林深处，“我原本以为，这花苗十六寨散落于麻州各处，可以被我逐一击破。如今看来，我确实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这罗纤纤既然能跑到潘家的寨子里来，那就说明，这花苗十六寨如今已经同气连枝，再想要拿下他们，不下点儿本钱，恐怕是不行了。”宁无常眯着眼睛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呢？”说话间，典冥峰将手里的水玉笼举了起来道，“你若是不来，此时此刻，我可能就已经变身相柳了！”

宁无常闻言一愣，他转头看了一眼典冥峰，复又将目光挪到了那晶莹剔透的水玉笼上：“召唤相柳须以脩蛇、肥遗和担生为引，再祭之以六条毒蛇方成。脩蛇早便为我天魔之境所有，我是知道的，但这肥遗和担生的下落，还一直是个迷。嘶……难道说，肥遗和担生你也找到了？”

典冥峰笑着点了点头道：“肥遗是十年前，我们去天山寒玉宫的时候，我在天山南面的一片沙漠里找到的。”

“欸？按《山海经》里的说法来看，肥遗当是生在太华山，或是浑夕山上才是啊，怎么会跑到西域去？”宁无常饱读诗书，学问自不用多说，诸如《山海经》一类的怪志，他自然也没少读过，所以，对于肥遗这种凶兽的来历，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典冥峰闻言，随手捞起被他放到一边的《恶兽凶神谱》，轻轻地在宁无常的眼前晃了晃道：“当时这上面的图案是亮了的，我也没管那么多，就把它抓了回来。”

宁无常看了一眼典冥峰手里的那本古籍，耸了耸肩道：“若是如此，倒应是无错！那……担生呢？据说，此蛇生在黄河南岸的一片沼泽里，这十年来，你还派人深|入唐廷腹地了不成？”

“呵，那倒没有！”典冥峰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捉住它的？”宁无常闻言，不禁有些不解了起来。

“说来也是巧了！多年前，唐廷江南道南部发水灾，当时我正要去岭南查一些事情，途中路过那里，于是就遇到了担生。”

宁无常听到这里，微微蹙了蹙眉毛道：“欸？怎么你找到凶兽的地方，都和书上写得不一样啊？”说着说着，宁无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于是便摇着头笑了起来，“不过，冥峰，你这运气，还真是好啊！”

“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好啊！”典冥峰一边摇着头，一边看向密林，语气中夹杂着七分苦涩和三分玩味。

“所以……你想用相柳？”宁无常挑眉看向典冥峰道。

“是啊，若是用相柳攻寨，仅凭罗纤纤和她那支会驱使蛊虫的娘子军，定然是守不住的！只不过……这万一在打的时候弄死了其中的一条蛇，我可就没办法再召唤相柳了！”典冥峰锁起眉毛，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脩蛇皮糙肉厚，自然不会有事；担生拥有金刚不坏之身，倒也能保得性命；就是那个肥遗啊，体型硕大不说，还是单头双身，目标甚大，在战斗的时候，最有可能有危险的，恐怕就是它了。”

典冥峰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是啊，所以，我也很犹豫，是否该召唤相柳。”

宁无常抬眼看了一下隐藏在林中的山寨，略微思忖了片刻，方才说道：“寨子里……有吴家人吗？”

“没看到，刚才阻挡我的，倒是只有罗纤纤。”典冥峰轻轻地摇了摇头，复又看向宁无常道，“怎么，你要去试试？”

“嗯！”宁无常微微颔首道，“总也得试上一试！”

话音落尽，还未及典冥峰反应过来，一道白色身影便“嗖”的一下，窜到林子里去了。

望着在林中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典冥峰轻叹了口气道：“唉，但愿没有吴家人吧！”

……

此时此刻，密林之中，山寨内部的一座竹楼里，正在进行着一场颇为激烈的争吵。竹楼外，那位头戴银冠的女子刚从寨墙上回来，因听到竹楼里乱糟糟的一片，不禁频频蹙眉。

“潘老，魔族已经兵临城下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竹楼里，一位身材不高，体型较小的女子，正拉着一位一身绿衣的老人，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那女子身上穿着一件以土黄|色为底，红色花纹镶边的裙子。那件裙子虽然看起来很新，但由于上面有好些地方都沾着红色的土，所以，一打眼看上去，还有些脏兮兮的，倒是不怎么像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所应有的打扮。

潘老闻言，轻轻地摆脱开那位姑娘的手，猛地摇了摇头道：“我潘家世代都居于此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将此地拱手让给魔族人？”

“不拱手让给魔族人，还想留下来和他们打不成？”一位长相妖|媚，身姿婀娜的粉衣女子，冷不丁地插了一嘴，语气阴阳怪气，显然是对潘老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十分不满。

“我们花苗十六寨如此多人物皆聚在此处，难道还不能将魔族人挡在我们的山寨之外吗？”潘老听罢，环视了一眼正立在场间的那些穿着花花绿绿服饰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反问道。

“潘老头，请注意你的措辞，这可不是我们的山寨，而是你们潘家一家的寨子！”说话间，那粉衣女子双臂环抱xiong前，用眼角瞄了潘老一下，提高了声音道，“你们潘家想守着这座寨子，我拦不住你，但你可别想着拉我们一起下水！”

“你！”潘老闻言，生气地指向了那位女子，可是迎接他的，却是那位女子趾高气扬的回瞪。

“你什么你？我说得有错吗？”那女子挺了挺自己的xiong脯，话里话外都显得极为理直气壮。

“梦虹妹妹，这魔族来袭的消息，好歹也是由我们潘家先探到的。就算我们潘家只会探消息，没有力量去挡住魔族人，但你们也不能就这么把我们丢下不管吧？”一位身着红绿相间衣裙，样貌淡雅恬静的女子，见那位粉衣女子言语刻薄，不禁出言说道，“而且，你们韩家的寨子就在我们潘家寨子的东面，如果我们潘家守不住了，下一个恐怕就要轮到你们了！”

那粉衣女子听罢，不禁笑了，她转头看向那位身着红绿相间衣裙的女子道：“彩莲姐，请你搞清楚，我们有说过不管你们了吗？若是我真的不想管你们了，我韩梦虹还用得着跑到这么个危险的地方来吗？”说话间，韩梦虹将目光转向潘老，轻轻地撇了撇嘴，“我们家那位老爷子早就带着族人向东撤了，可不像某些老不死的，为了点儿财产，连族人的性命都不顾！”

“韩梦虹，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谁不顾族人的性命了？”潘老一听这话，内心之中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燃烧了起来，他直直地伸|出自己的那根满是皱纹的手指，点向韩梦虹的鼻尖道，“黄毛丫头一个，你懂什么！”

“哎呦呦，我不懂？”韩梦虹翻了翻眼睛，抬手指向场间的其他人道，“潘老头儿，有胆量你就问问他们，你如今是该撤，还是不该撤！”

潘老闻言，下意识地抬眼环视了一圈。因见到场间众人俱都时不时地瞟向竹楼正中的一处深不见底的大坑，眼里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潘老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怎么样？看清楚了吧？看清楚了就快点儿撤吧！再耽搁，等魔族人打进来了，我们谁都别想跑！”韩梦虹察觉到潘老的内心有所动摇，连忙推波助澜地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周遭那些身着绿色服饰的家伙们，俱都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了起来。不过，他们说话的方式终究比较委婉，也并没有直接提出要撤退。

“寨主，究竟是走是留，你给个准信儿，我们都听你的！”一名身着绿衣的男子如是开口问道，只不过，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处深坑里，看起来，就像是里面藏着什么宝藏一般。

潘老瞄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决定。

见他没有言语，另一名绿衣男子也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寨主，其实……梦虹姑娘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如今魔族势大，我们何不避其锋芒？”

“避其锋芒？”潘老蹙眉看向那人，没好气儿地说道，“祖宗留下来的寨子，你们就想如此轻易地让给魔族人不成？”

“我并不是说要将寨子让给魔族人。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先撤退，保存实力，然后，等有了机会，我们再将寨子从魔族人的手里夺回来不就行了！”那人闻言，连忙辩解了一句。

潘老听了，不禁嗤之以鼻：“等有机会了？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机会从何而来？要等多久？是十年，还是上百年？”

“这……”那人迟疑了一下，本想给出一个短一点儿的期限，可是他张了几次口，却都没有讲出一个字来。

韩梦虹见状，微微撇了撇嘴，抬脚便跳入了那个深坑当中。少顷，一道幽远的声音从深坑中传来，听起来，倒像是出自韩梦虹之口：“你们潘家人想死在这里，就请便！本姑娘可不陪着了，告辞！”

话音落尽，场间还有一些身着粉色衣装的女子，也随之跳入了深坑之中，只这一下，竹楼里便去了不少的人。

潘老见到这番情景，不禁火冒三丈，他指着那个深坑，想骂上两句，可是却不知道究竟该骂些什么。

潘老旁边，一位身着绿衣相貌俊朗的青年，微微颔首，凑到潘老的耳畔道：“阿爹，梦虹姐姐已经走了……”

“我还没老眼昏花，自己会看！”潘老斜了那青年一眼，复又紧紧地锁起了眉头。

那位青年抬眼看了一下还留在场间的诸位，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弟，你还有话说？”看着那青年表情黯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刚才那位被韩梦虹称作“彩莲姐”的女子不由出言问道。

林弟看了一眼潘老，依旧没有说话，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竹楼外的那位头戴银冠的女子，快步走进了竹楼当中。

潘老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是她，先是一愣，复又喜上眉梢：“纤纤，你把典冥峰打退了？”

那女子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潘老见状，不由大笑：“哈哈，我就知道，纤纤的蛊术冠绝我花苗十六寨，‘毒蛊夫人’之称，也绝非是浪得虚名！”

那银冠女子听罢，微微挑了挑嘴角，缓缓地摇了摇头：“潘老过誉了！”

“你能打败千山兽神，自是蛊术一流，名副其实，何来过誉之说？”潘老伸手指了指毒蛊夫人，笑着说道。

纤纤闻言，再次摇了摇头道：“我看得出来，典冥峰刚才未尽全力,我能挡住他，也在情理之中。”

此言一出，潘老面上的笑容不禁有些僵硬，他轻轻地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说道：“那他若是全力为之……”

“仅凭我一家之力，恐怕难以将他们挡在寨外。”说话间，毒蛊夫人抬手抚了抚那条落在她肩上的蜈蚣，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潘老闻言，立刻将目光投到了一位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身材高挑的女子身上：“沐怡，看来，还得让你出手相助了！”

沐怡听罢，挥了挥手道：“我陶沐怡此番前来，正是要同那魔族人一较高下。本来，若是夫人不在，我可能早就站到寨墙之上了！”说话间，陶沐怡看向毒蛊夫人，粲然一笑道，“后来，我知道夫人在此，怕碍着夫人施蛊，所以才一直窝在了竹楼里。如今，既然潘老让我出手，我自当助夫人挡魔族人于山寨之外！”

“好丫头！”潘老笑着拍了拍陶沐怡的肩膀，眼中尽是赞许的神色。

毒蛊夫人见状，微微低了一会儿头，复又昂起首来，看向潘老道：“潘老，有沐怡相助，想要挡住典冥峰倒也不是不可能，但……”

“纤纤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难处吗？”潘老一听这话，眉头一紧，连忙出言相询。

毒蛊夫人闻言，轻轻一叹道：“潘老，魔族当中可不是只有典冥峰一人，池明肃麾下的卫灵三将里，可还有另外两人呢！”说话的时候，她将目光扫过场间众人，深深地出了口气道，“如今吴家的人还没有到，若是‘摄灵魂主’宁无常来了，便是我和沐怡联手，恐怕也难以守得住这座寨子啊！”

“这……”潘老听罢，低头看了一眼那个深坑，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丝毫见不到有任何光亮，亦或是会有什么人从中跑出来。

“潘老，梦虹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为今之计，还是先撤出这座寨子，从长计议为妙！”毒蛊夫人见到潘老摆出了这么一个动作，连忙趁热打铁地跟了一句。

“纤纤，怎么连你……”

“潘老，非是我想撤退，实是力有不济啊！”毒蛊夫人并没有让潘老把话说完，便出言打断了他。如今时间紧迫，确实是容不得他们再在这里犹豫了。

“可……”潘老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被竹楼外的一个颇为焦急的声音给打断了：“夫人，寨外来了一个会妖法的白衣人，甚是厉害，姐妹们快挡不住了！”

话音落尽，场间众人的面上俱都一僵。花苗十六寨对南疆魔族甚为了解，如今此话一出，他们自然很清楚，那极为厉害的白衣人，便是“摄灵魂主”宁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