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东来西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东来西去

看着缀在身后不远处的那百余豹骑军，具曦和嘴角一挑，面露微笑。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出言讽刺，毕竟，此时，他们又向北面行了一段距离，这个中的凶险，已然容不得他们，再暗生嫌隙了。

月光黯淡，星辰明亮，想来，再过不久，天色就将大亮。而他们这些魔族骑士们，便会在那个时候，尽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具曦和知道，若真是到了那一步，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往漠北，便会是天方夜谭。

想及此处，具曦和转头望向西边。远方，幽冷的贺兰山，如群马奔腾，横亘在侧。只不过，一打眼看上去，他却像见到了，山体上隐隐透出的幽蓝光芒。唐廷所购的鸩羽连弩车，果然是一项设伏的军中利器，加之险峻的地形辅佐，当真是毫无破绽。

“没想到，这黄世良，竟如此厉害！”具曦和有些感慨地喃喃了一句。其实，同样的一句话，他早在安静城东的时候，便有说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在感叹黄世良的武艺绝伦，不亏是大唐北疆的悍将；而如今，他话中的意思，多半是在赞许黄世良的老谋深算，想来，这也应是在为黄世良那“北疆宿将”的美名，做些佐证。

“部主，再往北，我们就应越过贺兰山的最北端了！”驱牛落在具曦和身旁的赫孟，伸手指向远处的贺兰山，开口说道。

具曦和点了点头道：“我看见了！”

“那我们……何时折向西面？”赫孟出言问道。

“先不急，我们至少要拉出一个弩车射程的距离，才能向西！”具曦和回头看向赫孟，微微摇了摇头道。

赫孟闻言，抱拳行礼：“属下知道了！”

……

唐来渠尽头，向西北三十余里的地方，此时，正有一支天策军纵马而过，草原之上，烟尘扬起，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

“黄将军，按理说，我们应已过了贺兰山的最北端，可我们为何还要向西北而行？”严昌周有些不解地看向黄世良，开口问道。

“严将军是觉着，我们应当向西？”黄世良淡淡一笑，回望严昌周道。

“尽快向西，临近贺兰山，不是更能探到魔族的踪迹吗？”严昌周蹙起眉毛，打量了一番黄世良，复又恍然大悟道，“黄将军莫非又有什么推断不成？”

黄世良听罢，点了点头道：“我在贺兰山上置了伏兵，魔族人倘若有所尝试，定不敢再靠近贺兰山向北而行。”

严昌周闻言，眼中一亮道：“所以……你料定那魔族人，会偏向东边而来？”

“不错！”黄世良话音一落，一匹快马从队伍的西边赶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黄世良嘴角一挑，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探到他们的踪迹了？”

那名天策军将士点了点头，抱拳说道：“我们在西南十里远的地方，发现了魔族的军队！”

黄世良听了，同严昌周对视了一眼，耸肩一笑道：“没想到，我们还跑到他们的前面去了！”

严昌周微微颔首，亦是笑道：“如此……岂不是正合了我们的意？”

话音方落，两人相视大笑。

……

草原之上，牛蹄奔腾，豹步轻盈，两支队伍一大一小，正在向北而来。

“具部主，我们何时往西？”一个声音从那豹骑军中传来，墨寒霖看向具曦和，脸上尽是询问。

具曦和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望了望远处的贺兰山，开口说道：“此时向西亦可！只不过，我们擦着鸩羽连弩车的射程边缘，少不了要挨一阵箭雨。届时，是你们豹骑军落在南面，你可休要怪我，没和你提过此事！”

墨寒霖听罢，转头望向了贺兰山，星光之下，山体乌黑，一眼看去，当真是不知道，这山中究竟藏了什么。

“罢了，听他的又何妨！反正如今也是这老家伙的烈阳部挡在东面，到时候天策军追上来了，有他们挡着，我们也好撤退！”墨寒霖想着想着，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具曦和见到他面上表情的变化，自知墨寒霖定是在打些鬼主意，只不过，此时此刻，他除了撇撇嘴，却也做不了什么。

“部主，东面有尘土扬起来！”一个声音传入具曦和的耳朵，他不用回头便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定是那赫氏五兄弟当中的老大，赫孟。

“什么？”墨寒霖闻言，瞳孔一缩，急声下令道，“全军听令，加快速度，向西北而行！”

话音一落，缀在火牛军旁边的豹骑军突然加速，只一瞬，便同具曦和拉开了距离。豹爪奔驰间，扬起了地上的泥土，飞溅了具曦和一脸。

直到此时，具曦和方才知道，原来，雪豹军的速度，竟可以达到这么快。

“难不成……这小子之前一直在积蓄力量，等的便是这一刻？”具曦和眯起眼睛看向前方，不禁有些懊恼，“呵，枉我自认聪明，没想到，到头来，竟反被这小文盲，摆了一道！”

“墨寒霖！”落在具曦和身侧的赫孟，见到如此情景，不禁咬牙喝道。然而，此时墨寒霖的雪豹军已然行得远了，他的声音自是传不到对方的耳朵。

一口火憋在心中，饶是赫孟再怎么识大体，亦是不能忍气吞声。他猛地一瞪眼，眉心处立刻点亮了一抹火光。

具曦和见到，连忙伸手拍了他一下，摇了摇头道：“算了，放他们去吧！”

“可我们……”赫孟转头看向具曦和，心中犹有不甘。

“你追不上他们的，墨寒霖早就算好了，否则，他又怎会有如此快的反应？”具曦和微微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道。

“临危之际，就这么抛下战友走了？”赫孟紧咬着牙，眯起眼睛，看向墨寒霖的队伍，心中愤愤不已。

具曦和听了，不禁翻了翻眼睛道：“我们又何时将他们当成战友了？所以我想……玄朔部的人，应该也是相同的想法。”

赫孟闻言，渐渐地松开了紧咬的牙齿，叹了口气道：“部主，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具曦和看了一眼身后，有些踌躇不定。其实，他已经有了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而且，他也选不出去施行这个办法的人。

“部主，你有办法？”赫孟看向具曦和，开口问道。

具曦和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有搭话。

赫孟将这一切守在眼底，复又转头望了一下东边，有些焦急地说道：“部主，既然有办法就说吧，再耽搁的话，我们就会被追上了。”

具曦和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即便此时天色很暗，他亦是能够隐隐约约地见到，天边扬起的滔天沙尘。

“这个……我们折向西北好了！”具曦和歪了歪嘴，开口回答道。

“部主，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样是逃不掉的！”赫孟微眯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而且，部主，你并非没有更好的计策！”

“我……”具曦和听了，也未接赫孟的话，只是转头大声喝道，“全军听令，向西北……”

然而，还没等具曦和将命令下完，赫孟猛地一勒缰绳，调转牛头朝向东方，口中说道：“既然部主不想说出自己的妙计，那便采用赫某的计策好了！火牛军，留下三百骑，其余人向西北撤退！”

话音一落，赫孟便驱牛向东而去，身后的一众火牛军将士，也未作过多的迟疑，便立刻分出了三百余骑，随着赫孟向东而去。

具曦和见到这番情景，不禁气愤地用手捶向腿上的铠甲，大骂道：“臭小子，你给老子回来！”

赫孟转头看了具曦和一眼，朗声说道：“这便是部主的妙计了吧！我赫孟终也有一天，能够和部主想到一块儿去了！哈哈哈……”说罢，赫孟猛地一裹牛腹，便加快了东去的速度。

具曦和闻言，不禁有些语塞。他没有想到，这个想法，赫孟也能猜出来。

“原来，这个小子一点儿都不傻，他之前那些急功近利的样子，怕也都是装出来了的吧？”望着渐行渐远的那队火牛军，具曦和嘴角一挑，笑容中尽是苦涩。如此一员大将，就率这么点儿人去阻击敌军，这不是去送死，还能是什么？摊上这么一件事情，论谁都会有苦难言吧。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名火牛军将士驱牛追了上去。具曦和定睛一看，方才发现，那人正是赫仲。

“你！”具曦和眼睛一瞪，正待张口说些什么，不料那赫仲嗓音巨大，竟一下子将他的声音给盖了过去：“大哥，等等我，我也去！”

话音还没落尽，具曦和身边不远处的地方，便又响起了一声大喝：“二哥，且慢，我随你一起！”

“老三！”然而，那头战牛还没有飞驰而出，却被旁边伸过来的手给拉住了。赫叔转头看向那里，不禁有些生气地说道：“老四，你拉着我做什么！我们兄弟五人同生共死，你想苟活，我管不着你，但你别拉上我！”

说话间，赫叔便要用力扯断缰绳，赫季有些无奈地看向他说道：“老三，你别闹了，我们是赫家的人不假，但我们同样也是部主的手下，你这么做，岂不是让部主今后无将……”

“赫季，你最好先想清楚，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赫叔猛地一瞪眼睛，看向赫季，须发皆张，显得甚是愤怒。

赫季手中一紧，虽然自觉失言，但却依旧言辞肯定地说道：“三哥，我并没有胡说，不信你问部主！”

一声“三哥”，似是一下子将赫叔唤醒了过来，这个称呼，虽说是理所应当，可他却是很少从赫季的口中听到，除非此事至关重要，或是赫季有求于他，否则，想听到这声呼唤，当真比登天还难。

赫叔和赫季乃是双生子，他们的性格本应相似，可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赫叔是天性放荡，幽默诙谐；而赫季则是谨慎小心，多谋善思。但不论两人在性格上再怎么不同，他们依旧改变不了，他们身为赫氏兄弟的身份。既然是兄弟，自然便有兄弟情，赫叔放不下他的大哥、二哥，赫季又何尝放得下呢？

然而，他们已经走得远了，赫季自是阻止不及，可落在他眼前的这位双生兄弟，既然他挡得住，那他又怎会不挡呢？

赫叔看向具曦和，眼中无奈多过询问。

具曦和干干一笑，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们兄弟情深。

赫叔看在眼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而，还未待那声叹息落尽，赫季的另一边却奔出了又一头火牛。

“三哥和四哥自要辅佐部主，我赫小五本事虽不怎样，但也有把子力气，有杆枪，就由我，代三哥去帮大哥和二哥便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当口下，那位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赫小五，竟会突然冲了出去。不过，正如之前所说，他们赫氏五兄弟感情深厚，赫小五排名第五，虽在末位，但在感情上，又怎会比前几位少上分毫呢？

“小五！”赫季闻言，面上一急，连忙伸手去抓赫小五胯|下战牛的缰绳，可是，不曾想，却抓了个空。

“三哥、四哥放心，我定护得大哥他们周全！”驱牛向东之时，赫小五回身抱拳一礼，朗声说道。

远远落在后面的赫叔和赫季听了，却也只能化成一句深深的感叹。

具曦和挑眉望向赫小五远去的方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赫家小子，竟会在一夜之间，让他的眼前亮了两次。然而，具曦和很清楚，此番他去了，怕是有去无回。如此一块璞玉，便这般碎了，论谁都不会好受。

“罢了，我们向西北去吧！”具曦和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说道。事已至此，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赫叔和赫季听罢，亦是冲他点了点头。

一众火牛军的将士随即调转牛头，奔向西北方向。其实，在之前发生那一切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向北而行，所以这一转，虽然改变了方向，可速度却是丝毫未减。

……

“点火！”赫孟眼睛一眯，大声说道。黑暗当中，星空之下，草原上，一团团火焰燃起，却是点亮了一隅。其间，复又有两团火光，飞也似地没入了军阵当中。

“大哥，我来了！”赫仲驱使火牛，来到赫孟的近前，“嘿嘿”一笑道。

赫孟眼睛一睁，蹙眉看向他道：“你来做什么，速速给我回去！”

赫仲手中一晃，变出一把火磷枪，轻轻抖了抖，说道：“部主嫌大哥枪法不行，怕你挡不住，所以，让我前来相助！”

“胡说！”赫孟有些生气地说道。

赫仲闻言，咧嘴一笑道：“大哥英明！”

“你！”赫孟眼睛一瞪，却也是无可奈何，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特地来找死的吗？”

“所以，大哥是特地来找死的吗？”赫仲眨了眨眼，将同一句话回给了赫孟。

“我……”赫孟微蹙了一下眉毛，将目光投向远方扬起的烟尘，口中喃喃道，“自是为了部主和部中兄弟，当然，本来还包括你，但现在不包括了……”

“我的枪法不比大哥的差，所以，我也不想大哥护着我！”说话间，赫仲舞了舞手中的火磷枪，看样子，倒是轻松异常。

“我这么做，是在为部中保存实力！”赫孟撇了撇嘴说道。

“依我看，大哥便是部中最需要保存的实力。嗯……要不这样，我留在此间，大哥你回去！”赫仲皱了皱眉毛道。

“你！你懂个屁！”赫孟有些气愤地骂了一句。

赫仲点了点头道：“对啊！所以，我来了！”

赫孟嘴|巴一张，眼睛微微翻了翻，转头看向赫仲道：“你这家伙，为什么说起话来，和老三这么像？”

赫仲一耸肩，很是无辜地看向赫孟道：“我……和他学的啊！”

赫孟瘪了瘪嘴，正想说些什么，又一个喜悦的声音窜了进来道：“大哥、二哥，我来了！”

话音一落，两人俱都转头望向身后，齐声说道：“你来干什么？”那来人，自是赫小五。

赫小五眨了眨，有些惊讶于他们的兄弟同心，他舔了舔嘴唇道：“我……特地来助两位哥哥。”

赫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撇了撇嘴道：“你的枪法还不如老四呢，过来凑什么热闹，速速给老子回去！”

赫孟闻言，不由伸手去推了一下赫仲的脑袋，张口说道：“此间我是主将，你在那儿胡说个什么！”

赫仲一听，嘴角抽了抽，却是不说话了。

赫小五见了，“哈哈”一笑道：“二哥，听见没，大哥是站在我这边的……哎呦！”本来，赫小五正说得起劲儿，可是额上突然来了个暴栗，倒是令他猝不及防。

“谁让你来的？速速给老子回去！”赫孟眼睛一眯，冷声说道。

赫仲闻言，挑眉瞄了他一下，小声嘟囔道：“这不和我说得一样嘛……”

赫孟听见身旁有异响传来，不由得转头瞪了赫仲一眼。

赫仲见到，缩起脖子，微微地呲了呲牙。

“大哥，是我自己要来的！”一个坚定的声音传来，赫孟听在耳中，再度翻了翻白眼，他都气得有些忘了，究竟应该训斥哪个弟弟了。

……

“黄将军，前面燃起火光来了！”一个声音传到黄世良的耳中，落在一众天策军阵前的他，抬头望向西边，但见得草原上，一团团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就这么点儿？他们分散了队伍？”黄世良看向身边的一名天策军兵士，出言问道。

那名兵士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不对啊，刚才我们见到的，远比这个多啊！”

“黄将军，依我看，他们这应当是壮士断腕了吧？”落在黄世良身边的严昌周，抬眼看向前面，微微一笑道。

黄世良转头看了他一下，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先吃掉他们！”

“好！”严昌周眼中一亮，出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