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城重聚

第一百八十四章小城重聚

“哪里传来的声音？”墨寒霖转头望向四周，口中略显惊慌地说道。此番南下，从进兵到撤退，这一路上出乎预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这不禁让这位玄朔部的少部主，有些担惊受怕。

“少部主，好像是……南面！”落在墨寒霖身边的豹骑士闻言，连忙开口应道。

“南面？”墨寒霖目光一凝，却是连看都没看，便张口下令道，“全军听令，急速北撤！”

话音一落，墨寒霖猛地一夹豹腹，便冲了出去。

那名豹骑士见了，轻追了几步，赶到他的身边，口中说道：“少部主莫慌，来人似不是天策军！”

墨寒霖一听，手中缰绳一紧，便停了下来。他转头望向身后，只见南方偏东一点的地方，有数团火光亮了起来。

“还说不是天策军？这炼狱之火都烧起来了！”墨寒霖见状，不禁有些恼怒地喝道。

那名豹骑士听了，转头看向南边，语气略有一些无奈：“少部主，你看啊，那些火光前进的速度甚快，但却没有腾空而起，这又怎么会是炼狱之火呢？”

墨寒霖听罢，眼睛一眯，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是啊，没有腾空而起，又怎么会是炼狱抛石机？而且，这么远的距离……”墨寒霖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过来。

“那你觉着，会是什么？”墨寒霖望着南方，若有所思地问道。

“少部主，能全身燃火的，还能是什么？”说话间，那名豹骑士转头看向相同的地方，话中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墨寒霖闻言，不禁眉毛一挑。

……

“部主，你身上伤势如何？”一个声音传来，却是出自东南方向的那片火光。

草原之上，一团团火焰交错纵横，飞也似地奔向西北。定睛望向那片片明亮，但见得一头头浑身燃火的战牛，正驮着一名名同样烈焰焚身的红发骑士，落在当中。这种装束，如此坐骑，想来，他们定是那北撤的烈阳部火牛军。然而，若是没有记错，在不久之前，他们似是还在安静城东，被黄世良所领的天策军挡住了北逃的路线。可不知为何，此时，他们却可以撤到了这里。

“我没事！”具曦和单手执缰，神情凝重地望向北方，开口说道。

那名前来询问的火牛军将士，微微转头瞄了一眼具曦和的另一只手臂。只见一条深深的伤痕，从他的肩上直落到手腕处，金黄|色的血液纷然洒出，复又化成火星，消散于空中。可饶是如此，那血流，却没有丝毫将要停下来的意思。

“部主，这样真的没事吗？”那名火牛军将士有些迟疑地问道。

具曦和转头看向他，复又瞥了一眼手臂上的伤，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赫孟，就算是有事，我们如今能停下来吗？”原来，那名落在具曦和身边的火牛军将士，竟是赫氏五兄弟中的老大，赫孟。

“部主，我们连过了汉渠和唐来渠，又向北奔了这么远，天策军的战马不能游泳，他们须得寻到渡船方能追来，如此一算，我们当是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才是。”说话的时候，赫孟转头望向身后，隐约间，他似是能看到依旧宁静异常的唐来渠两岸。毕竟，天策军的人数众多，若想迅速地渡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是想说，我们可以在此间歇一下再走？”具曦和挑眉问道。

“属下正是此意！”赫孟执缰举手，抱拳说道。

具曦和闻言，摇了摇头道：“赫孟，你觉着，他们一定会渡河吗？”

“这……渡河不是最近的路吗？”赫孟有些不解地问道。

“但那是最快的吗？”具曦和微微动了动那受伤了的手臂，不禁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快的？即便他们用渡船需要耗上不少功夫，可这和绕两渠而过相比，还是要快上不少啊！”赫孟蹙起眉毛，有些不解。

具曦和闻言，淡淡地叹了口气道：“到此间，渡河是最快的没错，可他们根本就不用到这里来啊！”

“不用？那……”赫孟略微思忖了一番，眼前豁然一亮道，“部主是说……他们会在北边以逸待劳？”

具曦和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愈发得沉重了起来。

“既然部主有此预料，我们何不折往贺兰山？”赫孟转头望向西边，若有所思地问道。

具曦和听了，苦涩一笑道：“黄世良带兵南下，直到安静城外，你说，他又怎会不在北面有所安排？”

“这……”赫孟闻言，不禁有些语塞。

“其实，黄世良并不知道，我们会从哪条路北撤，为了堵住我们，他不会不留一手的。同样，我们也不知道黄世良究竟带了多少兵，所以，他在北边留了几手，那几手又分别在哪里，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话至于此，具曦和微微顿了顿，复又说道，“而贺兰山上，山道崎岖，密林又多，正是设伏的好地方。他们不消太多人，只要一人一辆鸩羽连弩车置于山上，我们想要靠近贺兰山，就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部主，贺兰山绵延四百余里，他们就算人数再多，也不可能将这四百余里都覆盖了吧？”赫孟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具曦和闻言，摇了摇头道：“他们确实只用挑上几处守着，可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守在了哪几处。”

“难道我们不能遣人去探吗？”赫孟不解地问道。

具曦和听了，颇为无奈地说道：“刚才我们被两路天策军夹击，损失了不少人。如今就我们这个人数，你让我派人去探，这去两次，人可就都没了！”

“我们就不能少派一些人吗？”

具曦和抿了抿嘴说道：“人数若是少了，山上的天策军大可引而不发。等我们的人入了山，倘若他们探得时间不久，可能根本就探不出什么来。到时候，我们整支火牛军被引向贺兰山，最终的结果，想来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我们若是往深处探呢？”

“贺兰山如此之大，便是其中任意一条山道，你想把它探个清楚，也非是短时间内可以达成的！如此一来，我们留在山下逡巡，那么从汉渠东岸绕过来的天策军，便有充足的时间赶到贺兰山脚下，将我们围住！届时会发生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赫孟闻言，锁紧了眉毛，重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的生路，只有一条！”说话间，具曦和将眼睛投向北方，目光灼灼。

“部主是指……”

具曦和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等到了新堡，我们一路向北，再折往西边，擦着贺兰山和狼山中间的缺口出去，方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可他们若是在那里设伏呢？”赫孟略有担忧地说道。

“那里地势平坦，便是有鸩羽连弩车在，只要我们冲得够快，等到了他们的近前，我们定能突破出去。”具曦和语气笃定地回答道。

“如此一来，我们部中的损失……”赫孟转头望了一眼身后，不禁心有戚戚。

具曦和闻言，亦是转头看向了后面，他苦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们的损失，已经不小了。真没有想到，回乐城的天策军携怒而来，竟会有如此威势。唉……”

“还有那个骑黑马的小子，也不好对付！”赫孟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黑马名叫墨凝骕骦，乃是唐廷军中，除炽焰骅骝外的另一匹当世神马。它只要长嘶一声，便是地冻天寒。那小子用得还不熟，亦或是那墨凝骕骦还未长成，否则，你未必会是他的对手。”具曦和微微摇了摇头道。

赫孟闻言，紧了紧手上的缰绳，却是没有讲出一句话来。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另一名火牛军将士从旁边凑了过来道：“部主、大哥，你们看，前边有人！”说话间，那名火牛军将士伸手向前一指，指尖却是刚刚好，落在了不远处的一队骑军身上。

具曦和听罢，目光一顿，刚想大喝“全军戒备”，可是那话还没有出口，便又被他噎了回去。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前面的那伙人，人数并不多，而那一身白色软甲的装扮，除了在那玄朔部的豹骑士身上能够看到外，别处倒真的是很少见。

墨寒霖此时也已然看清了，来人究竟是谁。烈阳和玄朔两部，虽然有些嫌隙，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们亦不会拔刀相向。所以，待见到了来人是烈阳部的火牛军时，墨寒霖的心中，自是放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然而，当他把目光扫向具曦和身后的时候，他面上的神色，却不由一黯。

其实，此事倒也怪不得墨寒霖心胸狭窄，他之所以面色微恙，却是因为，他和具曦和各自身后的两支军队，在人数上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两人虽然一位是正部主，一位是少部主，可是在墨寒霖的心中，他自问不比他父亲墨时苏差多少，所以，同样的，他也并不将具曦和放在眼里。

然而，此番南下，两人所带的部众数量，虽然有些差异，具曦和可能比墨寒霖带的，要多上了整整一倍，但是，当两人率部向北，撤到了同样地方的时候，这两支军队，在人数上的差异，却是从整整一倍，扩大到了数十倍。

经历了南下的连翻作战，墨寒霖本来就吃了数次暗亏，所以军队的人数，确实难以与具曦和比肩，但是，倘若两军列阵对圆，一打眼望上去，军阵气势上，却也是相差无几。

所以说，如此巨大差异的产生，皆是因为墨寒霖自己，在北返的路上，不揣冒昧地闯了凶险异常的贺兰山。

想及此处，饶是墨寒霖脸皮再厚，面上却也有些挂不住了。

故而，这两人一打照面，先开口的，却不是那年轻气盛的墨寒霖。

“贤侄，没想到，你竟撤得比我还快！”具曦和自然是看到了墨寒霖身后的惨象，只不过，他这第一句话，却是丝毫没有提到此事。毕竟，如今危急关头，两部之间，若是再发生了什么，他们怕是都走不出北疆了。

墨寒霖闻言，微一抱拳，眼神有些闪烁地说道：“自是走了一条近路。”

“这……”具曦和听了，歪头看了看墨寒霖身后的队伍，不禁有些好奇，他究竟走了哪里，才弄成了这副模样。可是，好奇归好奇，些许分寸，如具曦和这样的老油条，自是拿捏得妥当。

墨寒霖见了具曦和的这番动作，又如何能不知道其心中所想，他虽然有些气愤，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发火的好时机。

“我本想从贺兰山撤往漠北，结果……却中了伏……”墨寒霖语气十分低落地说道。他明白，此话说出口，很是丢人，但在如今这般困局之下，他这么做，也是希望具曦和能够投桃报李，将烈阳部的消息也拿出来共享。

具曦和闻言，同赫孟对视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具部主，你这是何意？”墨寒霖微微蹙起眉毛，有些不满地问道。

具曦和听了，连忙说道：“贤侄勿怪，贺兰山上有伏兵一事，我之前刚同赫孟讲过，所以才会……呃，此举并非有冒犯贤侄之意，还望贤侄莫要误会。”

墨寒霖挑眉看向具曦和，咬着牙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具曦和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可即便那是假话，他却也只能当成真话来听。毕竟，形势使然。

具曦和见他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略一思忖，也打算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

“不瞒贤侄，我走的这条路，亦是中了伏兵！”具曦和叹了口气说道。

墨寒霖闻言，侧头看了一眼具曦和的身后，却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何处，在哪？”墨寒霖微微一想，开口问道。

“安静城东，约莫两万有余的天策军。”说话间，具曦和摇了摇头，显得很是无奈。

“领军之人？”墨寒霖复问。

“黄世良！”具曦和回答道。

“黄世良手中居然还有天策军？两万余？惑星部的消息不是说，整个唐廷北疆，乃至关内，就只有那么两万天策军吗？”墨寒霖闻言，瞳孔一缩，有些惊讶地说道。

“唉……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如今看来，若不是这消息有误，便是又有新的天策军调到北疆来了。”

“新的？从哪？惑星部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如此多的天策军被调到了丰州，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此事，我就更不知晓了。不过，我倒是有想过，这些天策军，会不会是从洛阳调来的。”

“洛阳？从洛阳到关中，再从关中出来，进入丰州，这条路上，我们魔族本应遍布探子，可到头来，这么多的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过去，他们却毫不知晓。难道说，他们惑星部的家伙，都是瞎子不成？”

见到墨寒霖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具曦和连忙开口解释道：“我也有猜过这支天策军的来路，若我所料不差，他们走的当是河东道。”

墨寒霖一听，眼中一顿道：“你是说……他们是从漠北绕进来的？”

具曦和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可黄世良非是天策军中的将领，他又怎么会领兵……而且，他一直都在丰州，怎么会……不对，这时间根本就对不上！”墨寒霖连连摇头，说着说着便否定了自己初时的想法。

“我也没说这些天策军的主将就是黄世良，同时，带这些天策军来的，也不可能是黄世良！”

“你是说……领天策军来北疆的，另有其人？”

“此事，我想不用我多言，贤侄也能猜得到，究竟是谁领军。”

“穆老头儿？”

具曦和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今北疆的天策军，远远不止黄世良手里的那两万余？”

“本来也不止！你可莫要忘了，穆宁笙手底下的天策军，还剩下了不少呢！”

“嘶……”墨寒霖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不再言语了。

具曦和见他不再说话，方才接道：“但不论怎样，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想办法撤回漠北！”

“撤？唉，我也想撤啊！可我如今连这座小城唤作什么都不知道！”说话间，墨寒霖伸手遥遥一指，指尖恰好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座小城之上。

“新堡？”具曦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不由失声说道。

“原来，此处就是新堡城，我果然没有猜错！”墨寒霖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小城，有些欣喜地说道。

具曦和挑眉瞄了他一眼，不由觉得，他是不是因为此番损失惨重，而受了什么刺激。

“呃……贤侄，我觉着，我们须得快些动身，毕竟，在我们身后，还有天策军在追着呢！”

“什么！”墨寒霖闻言，抓起缰绳，便要下令撤退。可当他见到，具曦和手上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他方才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具曦和望了他一眼，心中虽然觉得，墨寒霖已成惊弓之鸟，有些好笑，但他却也不敢将这份情绪，付诸于面容之上。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当会从北面绕过来，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这里。”具曦和眼睛望向北方，开口说道，“贤侄，打算往哪里撤？”

“如今贺兰山走不了，你又说北面有敌人，我还真不知道，该走哪儿！”墨寒霖有些无奈地说道。

“向北如何？”具曦和问道。

“送死吗？”墨寒霖闻言，撇了撇嘴道。

“不，比速度！”说话间，具曦和目光灼灼，似是坚定了这一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