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终破危局

第一百七十七章终破危局

“绍承，你有没有听过，最没有可能的地方，往往最有可能？”穆广昊盯着密林中的大火，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天策军将领闻言，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末将倒是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嗯……”穆广昊蹙起眉毛，沉吟了片刻道，“所以你还是认为，他们会从南面出来？”

“此事末将不敢断言！”那名被穆广昊唤作“绍承”的天策军将领，抱拳说道。

“那妖女敢于走东南，便证明了她机智过人，又颇具胆识，我们切不可大意！”穆广昊顿了顿，复又说道，“这样，你先派几个人看看西边的火势，再遣几个人去北面听听。有些事情，还是要探清楚了，才好下结论。”

绍承闻言，抱拳应诺。

穆广昊微微点了点头，复又将目光转向密林的东方，口中喃喃道：“真的……不在东面吗？”说话间，穆广昊又看向了绍承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军中无良将，兵士虽多，却也无法分兵。我若不在，根本就没有人能挡住吕鸿鹄。唉……也不知道我从族兄那里捞来的这小子，究竟能不能当事。”

原来，那名一直跟在穆广昊身边请教的天策军将领，竟是怀州穆家之人。按辈分来算，他应是穆广昊的孙子辈。穆广昊既然称其为“绍承”，那么他的名字，想来应是唤作“穆绍承”。

绍承，即继承。穆广昊乃是怀州穆家的嫡支，可他的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他的那位族兄，给自己的孙子如此取名，想来，这个中含义，应是不言而喻了。这也便解释了，为什么这一路上，穆广昊都在对这位将领循循善诱，看来，他似是也有让其传承自己衣钵的意思在里面。

……

密林之中，大火以西的最后一棵大树被砍倒，树干倾斜而下，直直地砸在了，已经燃起火焰的枝丫上，刹那间，火雨连绵，覆了满地。

吕鸿鹄收起手上的扬沙殁，转头看了看南北两侧，此时，南边的火还没有漫过来，而北边的却是快了。

“累了吧？还带着伤呢你！”恬颖缓步走向前来，看向吕鸿鹄轻声问道。

吕鸿鹄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恬颖淡淡一笑，复又将目光投向吕鸿鹄的肩上，略有感慨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穆广昊还是如此厉害！”

“颖儿，你和穆广昊交过手？”吕鸿鹄有些惊讶地看向恬颖，蹙眉问道。

恬颖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小的时候，有听过他的威名。”

“小时候？”吕鸿鹄渐渐地松开眉毛，有些惊喜地说道，“想不到，颖儿自小，便开始关注军中之事了。”

恬颖翘了翘嘴角道：“在那时……这还不算是军中之事。”

吕鸿鹄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她，但却没有出言相询。因为，他在恬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一样的神色。

沉默了片刻，吕鸿鹄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悄悄地凑到恬颖的身边，低声说道：“颖儿，你的父母可在南疆？”

恬颖瞄了他一眼，说道：“你要干嘛？”

“等我们回了北疆，可以把他们接过来啊！”吕鸿鹄憨憨一笑道。

“不必了。”恬颖话一说完，便径自向前走了两步，离开了吕鸿鹄的身边。

吕鸿鹄有些莫名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打鼓，“难道……颖儿真的不打算嫁我吗……”

“你别多想，我的意思是说，不用了……”恬颖望着满眼的火光，语气淡然地说道。

然而，饶是她的语气再淡，吕鸿鹄也从其中，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

“那……”吕鸿鹄并不清楚个中的状况，所以也不敢随便出言。

恬颖盯了那火焰一会儿，复又转头看向他，粲然一笑道：“有我去，还不够吗？”

“够！当然够！我这不是也想替你多尽一份孝心吗？”吕鸿鹄看见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中不由一喜，脱口而出道，“两个人的孝心，总也比一个人多些，嘿嘿……”

“那你便去说服我师傅，否则……”话至于此，恬颖却有些说不出口了。一抹紫晕攀上了她的面庞，映着她身后的火光，倒是显得娇俏可人。

吕鸿鹄看在眼里，不由一呆。他连连点头道：“好！好！待我回了漠北……”

“鸿鹄哥哥，好什么啊？”落在他们身边的易素媛，望了望两人表情，颇为不解地打断吕鸿鹄道，“姐姐都还没说，要说服她师傅什么呢！”

此话一出，恬颖面上的紫意，却是愈发得弄了。她方才心有所思，倒是一下子把这个小丫头给忘了。

而吕鸿鹄闻言，则是伸手揉了揉易素媛的脑袋笑道：“你呀！就是问题多！”

易素媛听了，嘟起小|嘴道：“爹爹说了嘛，不懂就要问的。”

吕鸿鹄眼睛一转，嘴角一挑，耸了耸肩道：“这事……你得问你颖姐姐，我也不知道要说服什么。”说话间，吕鸿鹄将目光转到了恬颖的面上，却是投给了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易素媛眨了眨眼，看向恬颖道：“姐姐……是什么啊？”

听得这一大一小两人的话语，恬颖很想上来把吕鸿鹄掐死。她心中有些羞怒地嘀咕道：“这么羞人的的话，你……你这人怎么让女孩子说！”

看着她面上渐渐汇起来的羞意和气恼，吕鸿鹄拍了拍易素媛的肩膀道：“不过呢……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是什么，你鸿鹄哥哥都愿去说服你颖姐姐的师傅！”

易素媛转过头来看向吕鸿鹄，她的心中虽然仍是不解，但既然那事情本身并不重要，那她还有什么好关心的呢？

想及此处，易素媛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哦，知道了。”

见得易素媛终是消停了，吕鸿鹄抬起头来看向恬颖，微微一笑，却是不出一言。

恬颖有些气恼地瞪起眼睛，亦是拿他没有办法。她转头望向东面的大火，清了清嗓子道：“傻笑什么，火快灭了，整军突围了！”

吕鸿鹄“嘿嘿”一笑，抱拳说道：“谨遵夫人旨意！”

“你！”

“嘿嘿，别急嘛，你总要过门儿的不是？”

“我……”

……

“西边和北面有什么异常吗？”树林南边，穆广昊看向刚刚回来的穆绍承开口问道。

穆绍承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怎么？你觉着哪里不对？”穆广昊眯起眼睛道。

穆绍承转头看向树林中的大火，蹙起眉头道：“将军，按常理论，此时南边的火，应是快熄了才是！可你看……”

穆广昊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将军，伐木声停了！”就在穆广昊想要分析一番的时候，一直在前面聆听树林中声音的天策军将士，忽然开口喊道。

穆广昊闻言，眼睛猛地一睁，大声喝道：“全军听令，锥行阵，向东！”

话音一落，一道火光燃起，直奔东去。穆绍承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愣，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毕竟，让主将一人顶在前面的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马蹄奔腾，尘土飞扬，速度虽是极快，却也不知能否赶上那最后的一击。冲，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

密林之东，一支百余人的黑甲骑士，刚刚从焦黑的树木中窜出。他们当中，打头的那人，身穿黑甲，手执长戟，一头披散着的黑发，落在风中飘飘摇摇，显得意气风发。

不错，他就是那飞扬牧场的场主，吕鸿鹄。

望着密林外空旷的草原，吕鸿鹄深深地舒了口气道：“颖儿，全赖你的巧计！”

恬颖转头看向南面，略有一些担忧地说道：“还是快走吧，我不敢说可以瞒住穆广昊多久！”

吕鸿鹄听罢，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全军听令，我们回家！”

话音方落，吕鸿鹄轻驱雨夜，走在了前头，一众追月军将士自是紧随其后，而恬颖和易素媛，则是缀在了吕鸿鹄的两边。

再一次的马蹄飞扬，蹄声阵阵，一众追月军的魔族将士都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要回家了。

然而，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从后面传来，一道白光穿过稀疏的军阵，直指恬颖的后心。

“颖儿小心！”电光火石之间，吕鸿鹄飞身跃起，扑到恬颖的身后。本来，他想挺戟来挡，可是那道白光终是太快，他手中的扬沙殁还没摆正，那光便已然撞在了小刃之上。

“当”的一声响起，白光擦着戟刃，斜斜地没入了吕鸿鹄左肩下方的一处地方，复又穿身而过，掠过恬颖的发丝，飞向了远处。

汩汩深蓝的鲜血流出，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窟窿，赫然地出现在了吕鸿鹄的身上。

“场主！”一众追月军将士见了，连忙上前查看，然而，却被吕鸿鹄给制止了。

“快，快撤！不用管我，我没事！”吕鸿鹄轻轻地揽住恬颖的腰间，猛地一夹马腹，急速地向北方奔去。

一众追月军将士见了，自然紧跟其后。雨夜乃是当世神马，无人驱使亦可随军而走，自也不用担心。

然而，此间，却有一人，很是担心她身后那人。

“鸿鹄，你……你真的没事吗？”战马之上，恬颖背对着吕鸿鹄，却是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受伤。毕竟，方才白光入肉时的那声“噗”，全被之前兵刃相撞时的那声“当”给盖住了。

“我没事！穆广昊他果然来了，我们得快些撤！”吕鸿鹄咬了咬牙，勉强振作了精神，方才开口说道。

恬颖听他话语间中气十足，倒也没有怀疑。

“只不过……他，他怎么离我这么近？还……”想到这里，恬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不由有些气恼，“这人，没事怎么不回自己马上去！”

许是感受到了恬颖的动作，吕鸿鹄轻声说道：“南面的天策军追上来了，来不及换回去，就容我这一次吧……”

说话的时候，吕鸿鹄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悄无声息。

这一次，恬颖终是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儿，她急声说道：“鸿鹄？鸿鹄？你究竟受伤了没有？”

吕鸿鹄微微闭起眼睛，淡淡地说道：“没……没有……”

“那你的声音怎么如此小？”恬颖犹自不信地想要回头看看，可吕鸿鹄实在是离她太近了，她努力地转了几次，都没有看到她想看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易素媛，出声问道：“媛儿，你鸿鹄哥哥受伤了没有？”

吕鸿鹄闻言睁开眼睛，看向易素媛，轻轻地摇了摇头。

易素媛望了望他，又看了看恬颖，显得有些为难。

吕鸿鹄见了，心中一急，正想换作一副央求的表情。可是，一抹困意忽然袭上心头，却是令他眼前一黑。

“鸿鹄哥哥！”易素媛急声呼唤，却是一语道破了个中玄机。

只不过，感受着后背上传来的那份沉重，恬颖已然知晓了他的谎话。

喊杀声从身后响起，又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传来，恬颖知道，此时他们，别无选择。

“鸿鹄，你伤得不重吧……”恬颖默默地在心中暗想，可她分明很清楚，倘若伤势不重，凭着吕鸿鹄的体魄，又怎会如此轻易，便昏了过去？那句“伤势不重”之于她，多半也只是平淡的安慰和美好的希冀。

然而，就在这时，一抹温湿的感觉，从她的后背传来，却是让她心中一急。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曾几何时，她的掌间亦是如此。

……

“行了，别追了！”穆广昊猛地一勒马，收起手中的五韵穹宇弓，朗声说道。

周遭天策军将士闻言，俱都勒马止步，停了下来。

这时，一直冲在最前面的穆绍承，驱马来到穆广昊的身边，抱拳说道：“将军，都是末将无能，才放跑了他们，还望将军降罪！”

穆广昊摆了摆手道：“罢了，此事错不在你，我们终是来得有些晚了！”

穆绍承闻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将军起先对东面有所怀疑，结果却被末将误导，此事……想来还是末将之过！”

穆广昊听罢，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行军作战不能总靠感觉，你的分析有道理，我才会听信。误导一事，休要再提！想来，便是我一人领军在此，亦会做出同样的判断。此事倒是和你，并不相干啊！”

穆绍承听了，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感激。他微微抱拳，躬身行礼道：“谢将军宽宥！”

“唉……”穆广昊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此番放走了吕鸿鹄，却是不知将来会生出多少事端来啊！”

“将军是怕……吕鸿鹄重用那妖女？”

穆广昊点了点头道：“吕鸿鹄舍命来救，自是对其十分重视。他们若是一同回了漠北，你说，吕鸿鹄会不会重用她？”

“呃……不过，末将听闻，那妖女生得很是漂亮。嘶！将军，你说吕鸿鹄……会不会是为了她的美|色才来的？”

穆广昊瞄了他一眼，脆声说道：“那女子我没见过，漂不漂亮我不知道。只不过，你们在军中训练了那么多年，自是辛苦。你们口中的‘漂亮’，我还真就不敢恭维。”

“呃……”穆绍承没有想到，穆广昊会如此直白地点评天策军将士的审美，所以，当他话音落尽之时，穆绍承却不知道，应该接上些什么。

“倘若他非是为了美|色，此番放他回漠北，便是养虎为患！而他若真像你说的，是为了那女子的美|色而来，虽保不齐他这是引火上身，但有那女子在北疆，对于我们大唐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穆广昊眯着眼睛看向北面，口中说道。

“将军是说……她会像娘娘……”

“咳咳！此事，可不是你这般外臣可以议论的，我劝你，还是把嘴|巴封严一点儿！”

穆绍承闻言，心中一凛，连声称诺。

“不论是哪种情况，对于我们天策军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消息！”穆广昊收回目光，落到穆绍承的身上，复又说道，“我是一半入土之人，可能等不到北疆魔族死灰复燃，不过，你可不一样啊！毕竟，你还年轻！”

穆绍承听了，连忙抱拳一礼，道：“末将谨遵将军教诲！”

穆广昊翻了翻眼睛，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句话，你一晚上说了好几次了，就不能换两句说说？”

话音还未落尽，穆广昊便驱马径自离开了，徒留下穆绍承一脸呆滞地望着他的背影。

过了小半晌，穆绍承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轻夹马腹，追了上去，开口问道：“将军，你去哪？”

穆广昊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地说道：“打了一夜的仗，你不累吗？我找个地方睡会儿去！”

穆绍承听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穆广昊见了，撇了撇嘴道：“那你就先安排好自己麾下的将士休息，然后你再守夜便是！”

话音一落，穆广昊驾着朱绡，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看他那样子，倒像是打算放手不管了。

穆绍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众天策军将士，不禁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就在这时，穆广昊忽然传来了一句话：“我们，就睡在这片林子的南面吧！这样，一早起来，也好南返！”

穆绍承闻言，也只好抱拳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