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引军东南

第一百六十五章引军东南

黄河南岸，库结沙中，此时正有一队三百人左右的黑甲骑士，在向东方疾驰，而在他们的身后，则缀着铺天盖地的褐色骑军。看这双方的装束，不由令人想起了，飞扬牧场的追月军，以及那在唐廷挑起除魔重任的天策军。

其实，在这支黑甲骑士的正中，还有两名女子随军，她们身不着甲，俱是一袭轻衣，却是一紫一黑。没错，她们便是那留在库结沙里的两姐妹，恬颖和易素媛。

听着耳边响起的“隆隆”马蹄声，恬颖心中甚是焦急，她脆声喝道：“速度再快一些，将他们甩掉！”

在他身边的一名追月军骑士闻言，立刻凑了过来道：“恬颖姑娘，这已经是我们最快的速度了，再快，马儿恐怕会撑不住的！”

恬颖闻言，望了望自己胯|下的那匹战马，她伸手一摸马颈，确实是汗水淋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可是将他们击溃……”寻思间，恬颖回头看了一眼，缀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天策军，暗自摇了摇头，“只能盼他们快些回来了！”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在他们的正前方，天边忽然出现了褐色的一抹，那颜色迅速扩大，并向他们这边漫来，恬颖见了，不由面上一苦。

驱马落在她身旁的易素媛，指着那抹褐色，开口说道：“姐姐，前面也有敌人！”

恬颖微一思忖，开口说道：“待他们再近些，我们立刻传向南面！”

按照恬颖本来的想法，他们若是一直前行，待到两军距离相差无几之时，再迅速转往南方，这两支迎面而来的天策军，便很有可能会撞在一起，而他们，则可趁着这一时机，逃之夭夭。

然而，这支天策军，是由穆广昊亲自训练的，他们虽是新兵，但在训练中，也是久经考验，如此简单的伎俩，他们又怎会看不穿呢？

“传令全军，雁行阵！”一个声音响起，东面那支天策军的阵形，立时一变。

西边追赶而来的天策军主将见了，立刻开口喝道：“全军听令，雁行阵，南扫！”

话音一落，西边这支天策军的中间，顿时减了速度，而两翼处则是平张开来。只不过，南边的那翼，却是比北面的那个，慢了少许。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军阵中的每名骑士，只觉速度微微比身边之人慢了一点，可是整个军阵，却在一瞬间斜了过来。

东边的天策军中，一名将领似的人物，见到如此情形，嘴角一挑道：“北扫！”

命令一下，整个军阵就同西边那支军队一样，斜了过来。只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他们是用南端的那翼，扫向北面。

望着这番变化，恬颖有些束手无策。毕竟，她常年待在南疆，骑军之战，她并不熟悉。

“恬颖姑娘，我们怕是南向不了了……”那名追月军将士的声音还未落尽，那两支天策军的双翼，便横扫了过来。

库结沙中，一块小小的黑色石子，却被两道褐色的利刃从中间削开。

“轰！”本来两军相撞应有的声音，却在这一刹那间，悄无声息，甚至连那人仰马翻的嘶鸣和吼叫，都尽数淹没在了“隆隆”的马蹄声中。追月军的人数，终究是太少了一些，在满眼的天策军面前，他们毫无反抗能力。

双翼飞旋，一南一北，横扫而过，却是立时便冲散了追月军的阵形。

看着眼前一名名魔族将士，被天策军砍倒在地，复又被随后而来的马蹄踏成肉泥，落在阵中的易素媛，忽然开始有些害怕了起来。

她抬眼望向了恬颖，口中有些支吾，声音亦是很小：“姐……姐姐……我，我们……”望着不断涌来的天策军将士，易素媛有些说不下去了。

实在是太残忍了。无数长刀落下，击打在魔族人的甲胄之上，虽然没有办法砍破，但却将那坐骑上的魔族将士，整个击飞。落在地上的他们，甚至还来不及翻起身来，成片的马蹄便纷然落下。眨眼间，整个头颅，连带着坚|硬的护面，便深深地陷了下去。深蓝的血液从护面的裂缝里喷出，就像一座座小小的喷泉，力道虽不甚大，但却在黄|色的沙土上，漫成了一片，复又化成满眼的墨黑。这，又是一个夜晚，追月军再度奋勇作战，然而，结局却和之前的那次相似，只不过，此番，他们飞扬牧场，却是再也没有后招儿了。

恬颖见到如此情形，紫袖轻轻一挥，便在身前晃出了一把样貌古朴的五弦琴。那琴一打眼看上去，并无任何特殊之处。它通体褐色，质地极似桐木，其上五根琴弦，像是由蚕丝拉成。恬颖双手覆于其上，轻轻地稳了稳弦，复又猛地向两边划开。但听得“嗤嗤嗤”的数声，方才还雪白的琴弦之上，刹那间被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铮！”古琴轻盈曼妙，却在“隆隆”的马蹄声中，听得清清楚楚。鲜血从恬颖的掌间，缓缓滴出，时而附在弦上，时而滴落琴身。

“嘀嗒！”这是鲜血滑落的声音，本应在嘈杂中微不可查，但却响在了每个人的心间。

“铮！”复又一声琴音响起，曲律婉转优雅，却又幽幽微凉。无数血珠从那拨动的琴弦中飞出，落在那些被踏作肉泥的追月军将士身上。喷涌的深蓝血液忽然停了，凹下的护面也渐渐地被撑了起来，一名名已然死透了的追月军魔族将士，纷纷从地面上翻身跳起，他们捞起落在身边的马槊，猛地向那奔来的天策军兵士身上刺去。

“噗噗噗……”马槊直入那些战马颈间，复又穿颈而过，没入天策军将士的身体之内。而在那反冲之力的作用下，马槊的长杆却是直直地刺入了那些魔族将士的腹间。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天策军中之人，纵然再怎么久经考验，却也在这一瞬间，愣住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东西两面天策军主将的脑海中，同时飘过了这么一句话。

落在恬颖身边的易素媛，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她知道，恬颖是个人，天生应是没有血脉的天赋，可这弹指成音，滴血复活的本事，却是让她大开了眼界。

“姐姐你看，他们都活过来了！”易素媛伸|出小手，指向那些死而复生的追月军将士，面上有些高兴地唤道。

此时，血珠依然纷飞，琴音仍旧游|走。天策军中，有些坠马而亡的将士，亦是在那血液飞至的时候，站了起来。然而，他们进攻的目标，却是他们昔日的战友。

“头儿，我们怎么办？”一名天策军将士，凑到了那东面主将的身边，开口问道。

那名主将眉头一皱，却是想也没想便说道：“围上去，尽屠！”

话音方落，东面那支天策军的另一翼，便以极快的速度奔了上来。倘若，这时有人俯看此间，便能见到，另一条褐色的飞翼，如合掌般，扑向了库结沙中的那块渺小的黑色石头。

西边那支队伍的主将见了，亦是下了同样的命令。

然而，琴音不断，血珠不断，挥指间，恬颖纵然面色惨白，却依旧是苦苦支撑。她知道，若是凑不出一支足够的滴血军，他们这些还活着的追月军，恐怕便要成为库结沙里的几缕亡魂了。

滴血含声，鲜血飞如珠，琴音纵如走，声至血亦至，已死复还生。这是，这把琴的名字，然而，却并不准确，汩汩鲜血，滴滴成声，最终，化作生机勃勃。不错，这把琴并不唤作“滴血含声”，因为“滴血含生”似是更符其能。

既然这把琴叫做“滴血含生琴”，那么，以之所成之军，理所应当，需得唤作“滴血军”。

“不行，数目还是不够！”恬颖望着那些死而复生的人，暗暗在心中盘算着，可是她却越来越觉着，眼前的一切开始有些模糊了。

如今已几近夜晚，黑是自然的，可模糊却是大大的不妥。恬颖猛地晃了晃脑袋，似是微微清醒了一下，可是，也便是这么一晃，却让她指尖的琴弦，拨错了三分。

“铮！”一段琴音戛然止，血珠纷纷落沙尘。恬颖面上一苦，差点便昏了过去。她停下手中的琴，看向身边的易素媛，开口说道：“媛儿，帮姐姐下令……南撤！”

易素媛听出了恬颖语气里的虚弱，她也知道，如今非是问东问西的时候。她轻一勒马，调转向南，脆生呼喝道：“颖姐姐有令，全军向南！”

话音一落，一众追月军将士便借着滴血军的攻势，从天策军的夹击中，撕开了一条口子，匆匆地跑了出去。跑出去时，他们虽然仍旧分作三队，可那人数，却是不及两百人了。

东西两面的天策军主将见了，俱都吩咐身边的人，拨出两个小队，缀在他们的身后，跟了出去，而其余人，则是留在此间，接着同那滴血军缠斗。

……

“……便是如此这般。”一番话语已毕，那名前来报信的天策军将士，便将恬颖姑娘所施的妖法，尽数说与穆广昊听了。

穆广昊闻言，微微蹙起眉头，口中喃喃道：“嗯？这怎么看起来，很像是南疆魔族的功法？”

“南疆？”那名天策军骑士听了，失声唤道。

穆广昊瞄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且先不用理会此事，可知那三队，哪里去了吗？”

那名天策军将士伸手一指，便是东南方向。

“东南？”穆广昊一挑眉毛，转了转眼睛，说道：“这领军的女子，倒是个奇才！”

“属下亦是奇怪，她是怎么知道，我们也会在灵州方向，布下一支兵的。”那名天策军将士听了，亦是皱起了眉毛。

“此事并不难猜，飞扬牧场想回漠北，走西边是最快的办法。我们从北而来，欲将魔族除之而后快，又怎么会不在西面有所安排呢？”穆广昊望向东南方向，复又说道，“所以说，看穿我天策军在西边有伏兵，这并没有什么。我话中所指的，那真正奇的地方在于，她能有胆量走东南，而不走东北。”

那名天策军将士闻言，不禁感到有些云里雾里。

见到他一副不解的样子，穆广昊亦是懒得解释，他开口喝道：“传令其他分队，待清除库结沙中追月军后，便尽数南下！”

“南下？不去东南追击了吗？”那名天策军将士面上一愣，脱口而出道。

穆宁笙斜了他一眼，嘴角一挑道：“你是想杀掉那魔族奇才，还是中了她那调虎离山之计啊？”

那名天策军将士听了，不禁有些语塞。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穆广昊口中所指的“奇才”二字，竟是在说那名姑娘。在如此危急的关头，还能想到这一计谋来保存魔族的主力，这“奇才”二字，那位姑娘倒也是当之无愧。

“明白了？”穆广昊看见了那名骑士面上的了然之色，笑着说道，“这便是，你为什么现在只能做个探子，却做不了将军的原因。”

那名天策军将士闻言，连忙抱拳应道：“谢将军提点！”

“行了！”穆广昊一挥手，止住了他的话语，复又开口说道，“至于东南面的那一路，就由我亲自去追吧！”

说话间，穆广昊胳膊一晃，一柄长刀，便出落于他的手中。细细看向那柄长刀，它的形态模样，倒是和穆宁笙手中所持的那把一般无二。如此看来，这位穆老将军手里拿着的，也应是他穆家之人所专用的栾恒刀了。

“将军若不南下，我们万一碰上了吕鸿鹄，在这天策军中，怕是无人能做他的对手啊！”那名天策军将士听罢，出言说道。

穆广昊嘴角一挑，轻声笑道：“若吕鸿鹄向东南而来，我便杀之；若他不来，放他回漠北，又何妨？”

话音一落，一道火焰从飞扬牧场中燃起，一直漫到了天边。“隆隆”马蹄声传来，却道是尘沙飞扬，绵延数里。

那名骑士望着一众天策军战友的背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吕鸿鹄，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将军为何会说，要放过他？”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天策军将士，开口说道：“将军的意思，是想看看吕鸿鹄，究竟是不是一个爱惜人才的主子。倘若他不是，便是放他回了漠北，飞扬牧场亦是成不了气候。只要北疆魔族一日不拧成一股，他们就休想泰然地踏入我大唐的疆域之内。反之，他若是为了那奇女子亲身犯险，我们是万万不能将他放回漠北的，否则，便是放虎归山，终成患！”

听了身旁之人的一番解释，那名天策军将士，终是明白了穆老将军的用意。

“既如此，我们传令去吧！”那名天策军将士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话音一落，仍留在飞扬牧场的数名天策军将士便四散开来，向各个方向上的小分队，传令去了。

……

库结沙东南边缘，一队不足两百人的追月军，正在急速地奔跑着。而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正有一队三千人左右的天策军紧紧跟着。

“姐姐，他们追得好紧啊！”易素媛小手紧紧地攒着缰绳，微微转头看了后面一眼，开口说道。

恬颖闻言，却是没有说话。其实，并非是她不想说，而是因为如今的她，实在是有些太累了。

易素媛没有听到回话，于是将目光挪到了恬颖的身上。她默默地端详了一会儿，口中嘀咕道：“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恬颖听了这话，转头看向她，笑着摇了摇头。

易素媛见到，轻轻地“哦”了一声。

便在这时，跟在恬颖另一侧的追月军魔族将士，开口说道：“恬颖姑娘，我们不若留下一半的人，阻挡一下吧！如此下去，我们谁都逃不掉！”

恬颖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没有同意他的这条建议。

“为什么？”那名魔族骑士有些不解地追问了一句。

恬颖咬了咬牙，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力气，方才张开了口：“不要，等到了胡洛盐池东南的那片林子……”恬颖本想把这句话说完，然而，一阵眩晕漫上头顶，却是让她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见到恬颖的面色惨白，声音又戛然而止，那名魔族骑士终是明白了，她不说话的苦衷：“就依恬颖姑娘的，我不说了。”

恬颖转头看了他一下，淡淡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

“头儿，你说他们往东南跑做什么？”此时，缀在魔族人身后的天策军中，有一名骑士开口问道。

“调虎离山呗，还能是什么？”一名小头目打扮的天策军将士回答道。

“调虎离山做什么？”

“给他们的主力创造逃脱的机会呗！”

“那他们的主力在哪？”

“依我看，应是在库结沙的南面吧！”

……

月光皎皎，秋夜微凉。此时，库结沙的南部边缘，正有一大队浑身黑甲的骑士，向北奔来。那名天策军的小头目没有猜错，吕鸿鹄所率的飞扬牧场主力，就在此间。

看着眼前的漫漫黄沙，吕鸿鹄的心中微微泛起了一丝波澜，“终于到了！颖儿，你可千万不要出事，鸿鹄马上就来了！”

想及此处，吕鸿鹄猛地一裹马腹，一道烟尘便在库结沙的南边，飞扬了起来。

“隆隆”的马蹄转而跟上，却是此间剩下的那些追月军中的精锐。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吕鸿鹄目之所及的北面，泛起了一道褐色的丝线。

吕鸿鹄看在眼中，心里先是一急，可是，转瞬却又化成了浓浓的恨意。他咬了咬牙，从齿缝中丢出了三个字“天策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