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一百零八章 武陵情志

第一百零八章武陵情志

武陵山，凌云楼。

各家主事皆去安排门下弟子去了，而萧奕云他们还未被安顿，故而，只好在那绿叶装扮的拱门处等着。

黄奉孝走到崖边，看了眼凌云楼下，浮着的缥缈白云，回头望向萧奕云道：“阿云，这楼能结实吗？”

萧奕云也走了过来，向那悬空的地方看了看，说道：“你没见到它下面的柱子吗？放心，塌不了！”

一旁杨子陵闻言，笑着搂上了黄奉孝的肩膀道：“阿孝，你怎么胆子这么小？若和魔族对敌，你逡巡不前，可是要坏事的！”

黄奉孝一听，把身上的大戟往地上一插道：“这是悬崖，有本事你跳一个给小爷我看看？”

杨子陵伸脖子往下面望了一下，又缩了回来道：“嘶！你别说，还真ting吓人的。”

“说得就是嘛！”黄奉孝眉毛的中间向上一挑，两边向下一耷拉，做了哭丧脸说道。

蔡寒渊听着他俩的这番对话，轻出了口气，很是无奈。

站在他们身后的杨子萱，瞥了他俩一眼，说道：“切，两个文盲。那下面有武陵剑宗布下的禁制，便是塌了，也掉不下去。”

“啊？真的？”黄奉孝闻言看向杨子萱问道，“萱姐你如何得知的？”

杨子萱一听，眼珠一转，瞥向了边上，也不看他，自顾自地说道：“当然是典籍上看的了！要不，还能是它自己长到我脑袋里的啊！”

“萱姐，你读书真多！”黄奉孝咧嘴一笑，挠了挠头说道。

在他身边的杨子陵，也转过了身子，看向杨子萱道：“哦，姐，原来你前几天在船上看的那《武陵情志》里，还写了这些啊？难怪你要看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又蹙起眉头道，“嘶，但我记着，我翻过那书啊，皆是些男欢.女爱的，没有凌云楼啊！难不成，是我看漏了？”

“《武陵情志》？”萧奕云和蔡寒渊闻言，对视了一眼，不由觉着有些好笑。这部书他们都知道，便是一部讲述在武陵山上发生的爱情故事。萧奕云在来之前，也翻过此书，确有凌云楼下存有禁制一说。只不过，这书……靠谱吗？

杨子萱一听杨子陵的话，面上闹了一个老大的脸红。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想解释些什么，但最终却化为一声jiao喝道：“杨子陵，你是不是活腻了？”

见到姐姐莫名其妙地发怒，杨子陵被吓得向后一跳，结果这一跳有些远，竟一下子跳到了悬崖外面。

杨子萱见到，急忙跑过来拉他，然而却是慢了一步。

萧奕云和蔡寒渊见到，亦是纷纷冲到崖边。蔡寒渊手中白玉寒long枪一抖，萧奕云单手握住枪头，纵身一跃便要跳到崖下救人。冰凝见到，亦是跑了过来，可她的火可以煮饭、干衣、冻冰、杀人，但结火为器去拉人的本事，还没有练到家，于是，也只能干着急。

然而，令众人皆没有想到的是。几乎一同纵步而跃的萧奕云和杨子陵，都没有向山下坠去，反而是浮在空中，被凌云楼下飘着的云给撑住了。

众人见到如此情景，方才松了一口气。

杨子陵左看看，右看看，直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然是凌空而起，而透过脚下云层，便能见到万丈之下的林海碧涛。看着如此情景，他浑身上下立刻冒出了冷汗，口中喃喃道：“好在有这云，不然……”

还没有等他嘟囔完，一旁的萧奕云白了他一眼道：“萱姐顶多便是揪揪你的耳朵，你往崖下跳做什么？好在这凌云楼，是用流云木所制，若不然，我还真保证不了能抓得住你。”

站在崖边的杨子萱，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活腻了，你就真要轻生啊？什么时候这么听姐姐的话了？”杨子萱也不看他，只是伸.出只手来，向悬崖外面探，看她的意思，很明显是想把杨子陵拉回来。其实，在她心里面，还是对刚才的那一幕，心有余悸，并怀有歉疚的。若不然，凭她的性格，把杨子陵留在崖外浮着不管，也不是不可能。

萧奕云拉住蔡寒渊的白玉寒long枪，轻一发力，便荡回了崖边。而杨子陵却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方才拉到杨子萱的手。

见自己着了陆，杨子陵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杨子萱一眼道：“姐姐……”

“净会让我担心！”杨子萱双臂抱xiong，将脸转向一边，不满地说道。

“嘿嘿，姐，你突然发难，我也是始料未及啊……”杨子陵转到他姐姐的面前，憨笑了两声说道。

杨子萱瞄了他一眼，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还不是你嘴.巴上没把门的！”

“姐，那《武陵情志》里，真有凌云楼下，有禁制一说吗？”见杨子萱面上似是缓和了一些，杨子陵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问道。

杨子萱闻言，立刻瞪了他一眼道：“嘶！你还提！”

“哦。”杨子陵悻悻地鼓了鼓嘴，不再言语了。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背对着杨子陵的黄奉孝，方才幽幽地转过头来。他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都跑到崖边来干什么？找禁制吗？”

众人闻言，一同翻了翻白眼，实在是懒得理这位反应很慢的小爷。

见没人回答他，黄奉孝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找到了吗？《武陵情志》又是什么？”

杨子萱闻言，再次瞪了一眼杨子陵，吓得他把脖子缩了又缩。

萧奕云见杨子萱不想说，于是自己开口道：“这《武陵情志》是一部讲爱情故事的书。”

话音一落，杨子萱偷偷看了他一眼，脸上红了又红。她没有想到，他也看过。

而蔡寒渊却是望向了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因为这部书，他也看过。

“那这和禁制有什么联系吗？”黄奉孝蹙了蹙眉问道。

萧奕云淡淡一笑道：“联系不大，只不过，最后男女主人公殉情时，便想一同从这凌云楼上跳下去，结果，不曾想，却因有这一禁制在，没能成功。”

“嘶，好端端的，殉什么情啊？”黄奉孝问道。

萧奕云轻叹一口气道：“魔族来袭，退无可退……”

武陵山，几近山巅的地方有一块平地，平地上种满了花，五颜六色，七彩同光。这是一处花圃，微风拂过，携来一阵香，但却并不浓郁。传闻言，倘若细雨绵绵时，有风掠过，那个时候，花香正浓。然而，此时正值夏末，花圃中的花，却依旧争相竞放，倒也是非同一般。花圃靠里一点的地方，有一竹楼，竹楼下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三个字，听雨阁。

听说，这听雨阁，乃是武陵剑宗的落雨凝香剑荀芷宁，昔年悟剑的地方。虽然同为悟剑之地，郁卓蓉可以将自己的常春谷，让给了外人居住，但这处听雨阁，荀芷宁却从不让任何人染指。因为，此处载着她的回忆。

那竹楼有台，台上立着一人。那人身着一袭白色纱衣，头梳朝云近香髻，她面容素雅柔美，但纤细的眉宇间，却又隐着一丝韧劲。她双眼含波，落雨成潭，仿佛只要看一眼，便能被目光惊出水来。她口鼻显得很清秀，柔柔的像纱，却又白净得如玉。此时，她正看着放在她身旁的一盆花，那花白芯红边，花分三层，每层皆有五瓣。她微微蹙起眉毛，眼中染了一抹忧伤，轻叹一声道：“昭扬，十年了。你看，当年我们从崖州带回来的朱顶红都开花了，可如今，你却不在了……”

话至于此，她似是觉着有些累了，于是回到竹楼中，寻了一处案几旁，坐了下来。她随手翻开一部书，微微扫了两眼，脸上伤意更浓：“十年前，我问你，若是被魔族围攻，陷入绝境你当如何？你还开玩笑说，那便寻一处，如凌云楼一样的地方，跳下求死。我问你为什么，你说那样便死不了。可那一场仗，你终是没有回来。”话音一落，她复又望向了那盆朱顶红，沉默不语。曾有古籍说，朱顶红颇为娇贵，倘若营养不足，便会一直不开花。许是她今年，对它有了悉心地照料，它方才如此地绽放了一次。有人说，这花里，存着一个意思，便是渴望爱情。

望着那花，她忽然自嘲一笑：“十年前，你便不懂。可如今，它却开了花，但，那又能怎样呢？昭扬，你倒是狠，就让师姐如此孤独终老。唉，小时候，真是白疼你了。”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带着那案几上的书，翻了几页，合上了。书的封皮上，赫然写着“武陵情志”四个字。

依旧是那处拱门旁，六小依旧那么站着，说笑打闹不亦乐乎。

“阿云，你说这凌云楼是由流云木建的？那为什么不叫流云楼？”黄奉孝将一只脚伸.出悬崖边，轻轻向下踩了踩，果然，立刻有数团白云聚了过来，将他的脚给撑住了。只不过，他想借着踩它的力气，再向前走，却是枉然。

萧奕云一耸肩道：“我哪知道！我连这凌云楼是用流云木建的，都是刚知道，又怎么会知道那些！”

黄奉孝一边踩着云彩，一边笑着问道：“那你知道哪里有流云木？我们要不要弄回去一些，也建一些这样的楼，看起来多帅气！”

“呵，呵！”萧奕云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也不作回答。

“怎么了？”一旁杨子陵皱眉问道。

“这流云木，乃是一种生长在永昌的参天古木，你去给我弄一个去？”萧奕云挑了挑眉毛说道。

“永昌？”黄奉孝喃喃了一句，没反应过来。

冰凝见他想得苦恼，于是插了一句道：“就是莫笑林的地方啦！”

萧奕云一耸肩，冲黄奉孝摊了摊手道：“呶，你看凝儿妹妹都知道！”

冰凝闻言，嘟起嘴，看向萧奕云道：“云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奕云一听，眼珠连忙转了又转。他冲冰凝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啊，我是说凝儿妹妹你连这都知道，果然是在出潭前……”

“呼”的一声响起，一团蓝火烧了起来，萧奕云快步躲到蔡寒渊的身后，探出个脑袋道：“凝儿妹妹，小孩子玩火危险，快放下！”

蔡寒渊一翻白眼，把眼睛闭了起来。他知道，萧奕云这是在找死呢！

冰凝蹙起眉毛，气鼓鼓地说道：“云哥哥，你说，我究竟哪里小了？”话音一落，她竟站直了身子，将火往前面送了送。蔡寒渊虽然闭着眼，但还是感觉到了面前有光，于是下意识地把头向后面挪了挪。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身影闪过，紧接着便是一道白色火焰划过，立时将冰凝手上的蓝火灭了。萧奕云见到，拔剑而出，大喝道：“凝儿，小心！”许是那火来得突然，萧奕云情急之下，竟忘了加“妹妹”那两个字，一声“凝儿”便唤了出来。

那青色身影见状，有些发愣。但是人家都将剑拔出来了，再弄这白火，许是太柔了些。于是那人手中印记一变，口中低吟了几句，那白火瞬间化作蓝火，向萧奕云扑去。

萧奕云见到，眼睛一眯，一手横剑，一手双指并拢，在剑身上一划而过，洒下一片雨雾，刚好将那蓝火阻住。

寻得片刻chuan息，萧奕云回头看向蔡寒渊道：“还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却见到了蔡寒渊一翻白眼。

萧奕云也愣了，“生死攸关，你翻什么白眼……”他心中如是想到。

因见到萧奕云一脸茫然，蔡寒渊颇为无辜地抬起手，指向前面指了指。

萧奕云轻蹙眉头，疑惑地望向前面。只见，此时蓝火已消，他面前正俏生生地立着一青衣女子。那人身材高挑，照萧奕云还要高上一些，倒是同杨子陵个头差不多。她样貌很美，但不是柔美，和杨子萱眉宇间透出的英气，有几分相像。她长着一对弯眉毛，却在眉梢末尾处微微上扬。看起来，说那是波浪眉，似是更为恰当。她眼睛很清澈，此时正在低头看着一个拉住她手的小女孩儿。其实，说小女孩儿并不准确，那女孩年岁也不小了，还是唤她冰凝吧。否则，若让她听了去，她定会把一切，都用她手里的蓝火给烧了。

“徐师姐，你怎么来了呀？”冰凝俏皮地用手拉住那青衣女子的手，晃了又晃，眨着她那大眼睛，显得很是天真。

萧奕云见到这一幕，面上大窘，连忙把雨雾收了，剑也入了鞘。人家那是好心用白火替他解围，他却有些不知好赖了。

那青衣女子伸.出手指，轻轻在冰凝的鼻子上点了一下，惹得她赶忙将双手松了，前来阻挡。结果，毕竟那青衣女子抢了先机，手法又快，最终还是让她点了去。

冰凝捂着鼻子，嘟起嘴道：“徐师姐，你别点我鼻子，人家还没长成呢！老这么点，鼻子该塌了，塌了就不好看了！”

那青衣女子闻言，笑了笑道：“你也知道你没长成呢！那还玩火？”

“我，我……”冰凝支吾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杨子萱，复又回过头来道，“我这不是练功呢吗！你看，我的火又有精进了呢！”话音一落，她手里又升起了一团火，结果刚生起来，却被那青衣女子用素手拍灭了。对，没错，就是素手，不是素火。

那青衣女子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真是的，你这丫头出潭两年了，在外面玩得乐呵，也不传个信回来。师傅有多担心你，你知道吗？”

冰凝闻言，眼睛一耷拉，小.嘴鼓了起来，道了一声“哦”，便不再出声了。

然而，两人还没沉默多久，冰凝又抬起头，看向那青衣女子道：“师姐，你们住哪了呀？我去看看师傅去！”

那女子闻言，面上一笑，向身后指了指，说道：“你看，那是谁？”

冰凝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一身着淡绿色衣装的女子，正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她。而她不是川中碧渊潭的潭主张玲雨，还能是谁？

冰凝见到张玲雨，立刻快步跑了过去。她身上那些银器，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就宛如离巢已久的鸟儿，见到自己的家，兴奋地鸣叫一般。

冰凝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张玲雨，投到了她的怀中，轻声唤道：“师傅，凝儿可想你了！”

张玲雨听着她这多半口不对心的话，慈爱地在她头冠后面，落下的头发上，抚了又抚，说道：“想师傅，也不传个信回来。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想的是哪家的师傅！”话至于此，她脸上的笑意却更胜了。这本也是句玩笑，因为冰凝喜欢有趣的东西。

冰凝轻轻在她怀里蹭了蹭，扭捏道：“师傅！”

“好好好，我们家凝儿忘了带纸笔，写不了字。”张玲雨拍了拍她的后背道。

这惹得冰凝再次鼓起嘴，“哦”了一声。反正她也知道，她师傅这是在说笑呢。

这一边师徒情深，而那一边还有一出尴尬还没解决。

萧奕云看了那青衣女子一眼，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青衣女子见到，淡淡一笑，拱手说道：“碧渊潭弟子，徐舒然！”

萧奕云嘴角一抽，干干地一笑，清了清嗓子道：“萧家萧奕云，见过徐、徐……”萧奕云本想称她为徐姑娘，但忽又觉着哪里不妥。于是踌躇了半天，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徐舒然也不怎么在乎那个称呼，她更在乎的，是他方才所用的招法。她轻蹙眉毛问道：“你缘何会用武陵剑宗的飞澜雨生诀？”

萧奕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的剑，面上一笑道：“是位高人传给我的！”

徐舒然闻言，便不再问了。萧奕云既然说是高人，而未道出那人姓名，看来，他并不很像说出口。

这时，冰凝挽着张玲雨走了过来。山南道四大世家的小辈儿们见到，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张潭主。”

虽然说张玲雨只是碧渊潭的潭主，而碧渊潭在中原名声不显，但这并不代表，这一众小辈儿，可以对一潭潭主，有任何逾越。

张玲雨见到，亦是回了一礼。要知道，山南道四大世家的人对她行礼，那是给她面子，她若不回，那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张玲雨面上淡淡一笑道：“还要谢过诸位，小徒顽皮……”

“师傅，我哪里顽皮了！”张玲雨话还没说完，冰凝便跺了跺脚，嘟起了嘴。

徐舒然伸手点了她鼻子一下，说道：“打扰师傅说话，还说不顽皮。”这一次，冰凝两手挽着张玲雨，故而，也没有拦下徐舒然的手。

“师姐你又摸我鼻子！”冰凝连忙将头侧过来，把鼻子埋到了张玲雨的衣服里。

众人见了，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