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之花 五寸刀：透骨草（下）（钢铁超梦统治下的涅槃国

相比之前在那烧煤火车上的烟熏火燎，涅槃的空气真是舒心畅快得令人泪流满面。即使自傲如岚素也不得不承认，这和煦如春的鲜花美景，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间天堂。

干净得一丝不苟的公路上只有几名闲散的路人，鸟鸣婉转，绿芳依依。

“哎，猫啊~”刚还跟岚素聊得欢的苏方尘半路上蹑手蹑脚地凑过来，“我刚刚想了一些比较那啥的东西，会不会被领主鄙视啊？”

“嗤，哪有那么严重啊~”寅猺嬉笑着，步姿大摇大摆，仿佛走在自己家里一样，“他啊，早八辈子就习惯了~~”随后她解释，如果不是真的处心积虑要推翻涅槃，不会被记录在案的。

“他们过得很开心呢。”一旁沉默的岚素蓦然出语。

“嗯，跟度假似的哩。”苏方尘看着那些追逐打闹的儿童们点头。

“不，我说的是他们。”岚素来到一株高大的香樟树下，任一只羽翼初丰的波波栖落自己肩头，温柔地抚摸着它的翎羽，“她在唱赞美诗。”随之她柔唇中亦吟唱出宛如鸟鸣般的歌声与之应和。

当苏方尘坏笑着询问岚素是否在说领主的坏话时，蓝衣女子黛青色的眸子仅微浮一缕哀伤的薄雾：“如果已经很幸福的话，只要赞同她你永远都会如此…就，足够了……”

“说来……咱们就是来观光的吗？”疑惑间，天空中划过一道银墨色的轨迹。一架造型类似UFO和现代跑车结合的流线形贝壳状飞行器降落在她们面前。

“抱歉抱歉，女士们，我迟到了！！”一个看起来像飞车党似的的少年顶着一头凌乱的红发蹦了出来，“赶快上车吧，红莲司在等着诸位呢。”

“麟嘉？怎么是你？你好基友洛降呢？”寅猺叫出了他的名字。“啊，那小子又倒了，说来还怪你呢——喂！什么好基友！我跟他只是哥们儿！！”“哟哦哦哦哦~~~~其实已经表白了表白了！”三个恶趣味的女性笑作一团。

“没想到堂堂涅槃就派了一个小孩子来接咱们。”苏方尘边笑边奚落道，还是寅猺堵她的嘴，“想来多点人接你？没问题，把前面那司机咔嚓了，保证送你一篓子钢虫，包邮的哟~~”“喂喂，那我们不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没事~有自动导航呢。”麟嘉已经懒得嘲讽这群说话不拦边的婆娘了。

“是的，我们在这基本只能按他们的安排来。”岚素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车窗外的地面。她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各处都有某种约一人高的蓝紫色机械军队徘徊。虽然不引人注目，但不容小觑。

望着涅槃中心高耸入云的塔峰，寅猺心中唤起了某种微微酸疼的希冀。终于……还是来到这里了吗……

这座宏伟的建筑，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洁白。“A”字形的塔身，镶嵌着宛如凝固的摩天轮般壮丽的圆弧结构——这就是“无上领域”发射台。整座塔设计精巧，没有一丝冗余的雕饰，却始终散发出超越时代的科幻感。

中央塔，即涅槃的行政中心，尽管还有议会大厅和最高法院，但提到涅槃一般首先想到的都是这座标志建筑——仿佛在提醒外来者不要忘记谁才是这片领地的所有者。除了领主外，还有另外七名司命作为他的直属在这三处办公，都是拥有上古神兽基因的最强改造人。再加上类似洛降这样的精英战士和大量钢铁昆虫，组成了涅槃坚不可摧的国家机器。

“我们就先不进去了。”塔底，岚素和苏方尘微笑着道别，仿佛在送自己女儿去考试的家长。

“可是——好吧。”寅猺乖巧地点点头，对她们道，“结束后记得带我回家哦。”

麟嘉将她带至红莲司的部门后，亦行礼告别。怀着忐忑的心情，她刚要叩门，就听里面一句低沉的男音道：“进来吧。”

门自动开了——外面是明净现代的大理石地面，里面却是古色古香的典雅布置，一瞬间她有了穿越时空的错觉。

铺着锦菊地毯的办公室角落装饰着并不招摇的暗金色的流云图样。老式的木桌旁，静坐着一名深橘红色长发的戎装男子。

“随便坐吧，寅猺小姐。”他甚是随和地唤道。寅猺有些诧异地盯着他，暗声询道：“请问……是红莲司大人吗？”她一直以为红莲司是个跟苏方姐一样泼辣的大姐头，没想到大姐变大叔了。

“正是。叫我赤川炎就好。”那男子又点了点身旁的黄梨木座椅，“坐下吧。”

寅猺偷偷把椅子拖离他一点点儿，拘谨地低下头，仅抬眼瞅着他，小声问：“赤川先生……那个……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去见领主大人？”

“啊……是这样。”赤川炎用温和的声线回答，“领主事务繁忙，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我会传达给他的。”

失落的冰凉感灌满了寅猺的胸臆。她伤心地叹了口气，道：“给我纸和笔好吗……”

“唔，我这只有和式纸跟毛笔——”赤川炎为难。“不，挺好的。”寅猺要了过来。

浓烈的墨色铺陈开绝望的魇境，赤红的朱砂宛若燃烧的血泪。中心两点莹然幽绿，则以石青和雄黄点就。画面之下，锋利的词句，一字一泣，宛若刀剜刃砺。

——莫笑平生误，莫招天颜怒。犹万恨君不曾如故，尝回梦如初。血染一宵冷骨，清晨泪凉满褥。九尺断肠，岂容一书？祸宠不奢顾，空忆亡兄目。徒增妒怨、分外冷疏。痛生死相负。雳杀霰燃肤，几度黄泉路。魂葬幽涧深深墓，罄竹亦难诉！恨如初，恨如故，三生一梦，梦中君何处，君何处！！！！！！！！！

之后是大片、大片的恨字，漆黑绝望的墨色，憎恨幽怨的血色……恨，恨，恨……最后所有写满憎恨的纸张，都被倾泄的泪水，溅透成化不开的浊烟……

数年前，因为时空迁越故障，本应去销魂城胡闹的她不慎跌入涅槃境内，又不知怎地误打误撞闯进了中央塔。她的一切抵抗都是徒劳，她脑海中的所有都被他挖掘得一干二净……

好在，因为她猫妖的身份，他并没有对她多作胁迫，甚至破例与她通过心灵进行了较为深入的交谈——

“很累吧，一个人掌握着如此权力是很累的，时刻想着如何去运用，如何去守护这份权利。这是一份身心俱疲的事业，是一个一旦登上就永远无法下来的宝座。”

脑海中这句话的音调已经因时间的淡漠而模糊，但一字一句还是记得异常清晰。

尽管那时对他依然存着淡淡的厌恶感，道别后，也没有觉得互相还会再重逢。

之后苏方尘发现了黎国一处废弃的实验室。在那里，寅猺第一次唤醒了沉睡在棺中的苍屠雳。之后她们了解到自称普渡苍生的哀泣隐修会光鲜亮丽背后的阴暗龌龊——身为黎国的教会，竟然做着用精灵和人类孩童做着基因融合实验的可怖勾当，这对热爱精灵又厌恶人类、尤其是人类男性的岚素来说几乎是无法忍受的暴行。然而，仅凭这三个女子的薄力，完全无法扳倒这由黎国政府支持的庞大组织。

想都不想地，她找上了他——不过，当她第二次来到涅槃时，已经不能直接跟他对话了。

按理来说涅槃完全可以用暴力手段将整个教堂攫走，但实在是过于耗费。于是，在她的巧言下，领主还是同意了她的计划。

为了方便潜入，他使用的是人造的人类躯骸，而她则唤他的化身为泉华——即自己兄长的姓名。

在哀泣隐修会的那段时光，简直斑驳得恍若梦境一样。她还能清晰地记起那对熏衣草色的眸子在自己面前首度睁开，还能记得那头月白色的银发，还能记得……他，第一次无奈地唤自己“小妹”……

如果说第一次相遇只是命运制造的偶然，那第二次决定一同深入教会营救那些孩子，便是如今全部纠葛的源头。

仅有领主极小部分力量的化身“泉华”，不能对她进行非常彻底的读心。因此，她可以每晚跟他平等地交谈，甚至一些他不能亲自完成的任务得由她协助，例如搜集情报或物品——因为她是如此擅长躲藏在阴影中。她，就宛如他的影。

而他，则是照亮她生命的明光。梦想、希望、生命、善意……很多、很多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词汇，都由他耐心解释。他从她喜欢猫类精灵作为突破口，慢慢教育她善待其他生命。

就好像很多年前，兄长一点一滴教育自己一样……

“抱歉，我情绪太激动了。”注意到在一旁除了递纸巾外不知所措的赤川先生，寅猺泪痕犹温的蜜色小脸迅速绽开了讨喜的笑容，“我啊，果然还是没法像岚姐那样冷静呢！”

虽然之前对于寅猺喜怒无常的个性早有耳闻，不过在赤川炎看来这丫头暂时还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缠。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说。”赤川炎安慰道，“再说，涅槃已经做好了长期接待你们仨的准备。”他半开玩笑地认真道。

“啊，就是因为你们太厚道了，反而让人很讨厌呢。”小猫妖蓝色的那只凤眸挑出一抹疏离的冷光，“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保护我。最后一只夜猺族？稀有的天然B人类？哧，如果我愿意的话，我早就搬到涅槃来住了。呵，只是我跟他说过，我这辈子都只属于隐痕岛，属于风葬岭。因为我最想要的，他永远给不了。”

赤川炎凝视着她，淡淡地摇首：“因为你曾经对涅槃作出过贡献。”他一句话就噎住了狷介的寅猺。

悲伤的笑容氤氲在她依然隐约可辨泪痕的嘴角：“那只是出于……很自私的理由罢了。”

赤川又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慰藉道，无论她把自己看得多无足轻重，她的确救了那些精灵，那些孩子，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还有，我希望你珍惜一下自己的性命，无论出于什么方面，都没有理由轻易放弃。”赤川炎最后肃穆地告诫她。毕竟，奇迹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寅猺温顺地笑了。这句话，就好像领主大人在亲自对自己嘱咐一样。

接下来的交谈出乎意料地顺畅，寅猺很清晰地把所有关于噩梦的情况都翔实地报告给了赤川，甚至讲到兴头还会画上几笔。结束时，她还反复叮咛赤川，她现在写的东西不重要，无论如何也得先把自己写的诗给领主看。对此赤川只能摇头说抱歉，因为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她精神恢复正常后交出来的资料比较有价值。

“你们男人就是太务实了！所以讨人厌！”她嬉笑着起身，一把拉开办公门，“岚姐、苏方姐~！回家咯~~！！”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全部冷却了下来。无论是苏方尘还是赤川炎，都憎恨地盯着对方，双眼迸着仇怒的火花。

——“梅洛爱塔？！！！”赤川几近咆哮般地唤出苏方尘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