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孤泪 第四十八章：粉色马蹄莲花语（七）

粉色马蹄莲的花语：爱你一生一世。还是愿意相信有一生一世的爱^

我常常想，如果那一天不是初春中最寒冷的一个日子，又如果自己不是正好抽完了最后一支烟，那么我将永远也不知道关于水窗花的故事。

那一夜，我登上一辆开往北方的列车，人们都已熟睡，我却被烟瘾折磨地翻来覆去，两小时前，刚刚和一个陌生人在吸烟间不分彼此地分享了口袋中最后的两根香烟，现在我甚至有些懊恼自己的慷慨。终于，我忍不住爬起来，也许吸烟室中还有烟民，我想。

推开门，初春的寒风扑面而来，我不由打了个哆嗦，真冷，我说道。

吸烟室中没有我期望看到的烟雾缭绕，只有一个女孩静静地站在窗前，这里没有空调，所以车窗玻璃依然会聚集出一层薄冰，女孩的手指轻轻划过窗子，冰就在她的指尖融化出一道水痕——她在画着水窗花。

听到响声，女孩回头看着我，这是一张不算很美甚至有些苍白的面孔，但令我震惊的是，她的双眸中分明藏着深深的忧伤，嘴角却淡淡地抿着，紧闭的双唇封锁了可以窥探内心的入口，将整个面容化为一片宁静，宁静地让人看不出她的泪水。

女孩静静地看了我一会，没有好奇，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然后又回头在窗子上画了起来。我很想知道她那么专注地画什么，可女孩修长的身体挡住了她的作品。

烟瘾再次袭来，我的所有注意又被拉回到现实，明知没有结果，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揶揄地说“请问，你有烟吗？。

女孩再次回过头，和上次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冷静地让我感到一阵慌乱。

然后女孩依然一句话不说，扭头继续在窗上画着她的窗花。

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趣地扭头走回车厢，唉声叹气地爬上铺位，准备用强迫睡眠来消灭烟瘾，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握着一根香烟伸到我的面前，“我没有火，打火机你要自己找。”我惊喜地差点从铺位摔了下来，在我眼前的不仅是香烟，还有那个画着水窗花的女孩。

没有等我道谢，女孩已经扭头走了。

拿着香烟再次来到吸烟室，女孩没有回到这里，我有些失望，狠狠吸了一口烟，一扭头便呆立在那里，女孩刚才站着的窗子上，用手指融化出的水痕连成一大束绽开的马蹄莲，美得令人赞叹。我仔细数了数，整整14朵，一个不太吉利的数字，我想。

天亮了，下车的时候，路过吸烟室，我又看了一眼曾经在窗户上绽放一夜的马蹄莲，初升的太阳融化了早春的薄冰，也将水窗花变得支离破碎找不到原先的痕迹。我突然觉得这个春天来得太早了。

又一年的初春，我再一次踏上了这趟北上的列车，深夜，我想起了水窗花和那个女孩，便拿着一根香烟推开了吸烟室的门，和想象中一样，这里已经空无一人，我一边吸着烟，一边学女孩用手指融化着车窗上的薄冰，我想，也许自己能画出一束马蹄莲，能让水窗花绽放在漆黑的夜晚。

车门推开了，一个列车员走了进来，看到我，他大声笑道“你的这个马蹄莲也太难看了。”我赶紧用手在玻璃上胡乱一抹销毁了水窗花，尴尬地笑笑“我只是无聊随便涂两笔”。

列车员一边清扫，一边说“要说在窗户上画画，我还真见过一个女孩，四年了，每年初春的这个时候她总是搭乘这趟车去北方，每次到了晚上她就一个人在玻璃上画马蹄莲，你是没见过，她的马蹄莲画得太好了，而且每次都只画14朵。”

“那个女孩？！”我兴奋地说，“我见过，也见过她在窗子上画的花！她真的很特别，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水窗花只有14朵，这个数字好像不太吉利。而且，看样子她不抽烟，但是随身为什么装着香烟？”

“哎”列车员叹了口气“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能见到这个女孩，她很少说话，我还是从她的同伴口中知道水窗花的故事。”

水窗花还有故事？”我好奇地问。

是啊”列车员又沉沉地叹口气，然后说“那个女孩原本有个很相爱的男友，大学毕业后男孩留在北方，女孩则回到了南方的家中。分别那天，男孩在女孩的车窗上画了一朵马蹄莲，这是女孩最喜欢的花，他说，每到一站你就在旁边照着画一朵，这样你一路上不会因为没有我的陪伴而寂寞，到家之后还可以拥有一大束的水窗花，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等明年这个时候，你要捧着它来北方做我的新娘。”

“女孩一路上经过了14个站，所以她的马蹄莲就有14朵。”我恍然大悟。

“是的”列车员说“第二年的春天时候，女孩兴高采烈地从南方坐这趟列车去北方，她马上就要成为男孩的新娘了，一路上，女孩记着男孩的话，每到一站就在车窗上画一朵马蹄莲，她想等男孩来接她的时候，他们就将有一大束的水窗花，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男孩看到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男孩在接女孩的路上时候发生了车祸，人都面目全非了”。

“那女孩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是啊，她当时眼泪都哭不出来，执意要去看男孩。抱着男孩已经冰冷的身体就是不肯放。火化前一天女孩一夜没有睡，第二天，在别人将花圈、纸钱投入火中的时候，女孩搬来厚厚一堆纸，每张纸上都画着14朵马蹄莲，她把这些纸投入火中才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我感到眼角有些湿了，偷偷用手指抹了一下。

“我明白了，这四年中每当男孩忌日的时候女孩都会去北方看他。”

我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香烟，终于明白女孩那夜递给我的香烟曾是为男孩准备的。

列车员已经打扫完，正打算离开，我突然想起什么“这个女孩现在在这趟车上吗？”

“我还没有看到，有的时候我是见到窗户上的马蹄莲才知道她在车上呢。”

我捻灭香烟，突然感到她可能就在这里，我急切地从一个车厢走到另一个车厢，在列车的最后一节，我竟然真的看到女孩站在车厢的吸烟区，和上次一样静静望着窗外，只是窗户上再也没有马蹄莲。

“请问，你有香烟吗？”我激动地说，女孩转过身来，依然那样苍白，也依然用宁静封锁住所有的忧伤。她显然已经忘记了我，和上次一样看了我一会，然后一句话不说转过头去。我正想找别的借口，车厢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来到女孩背后，轻轻揽过她“这里冷，我们回车厢吧。”女孩扭头看看他，点点头淡淡地笑了，她顺从地牵着男人的手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站在干净的车窗前，想象着水窗花也和他们一道转身而去了，我的心开始有了些伤感的酸楚。随手在窗上画出一朵歪歪扭扭的马蹄莲，突然想到，美丽如女孩的14朵马蹄莲也好，丑陋若我这不堪观瞻的水窗花也罢，太阳一出来，它们都将腾空而起，不留一丝痕迹。所以，水窗花永恒的家园不在窗上，而是在人们的心中，那个女孩也许不再将马蹄莲画在窗上，但并不能说明她已经忘记了曾经将它们画地那般美丽。

这样想着，我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气反常地寒冷，我蜷缩在大衣里，下车快步朝站台走去，路过最后一节车厢，一扭头，我便再也走不动了，车窗上是一大束马蹄莲，整整14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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