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裂 第五十八章 蓝鲸小镇少年与海

“爷爷爷爷你别死，晨晨乖，你别死…”一个九岁的少年呜咽地扑在一个老人的怀里。

“傻凌晨，爷爷硬棒地很，怎么会死呢？”老人嗬嗬地笑着，虽这么说但已卧在病榻上直不起腰。少年吃力地拿起角落里老人的拐棍，“爷爷，我们去钓鱼，我们去看海…”

鬼门木然地任由这些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里一帧帧闪过，无比清晰。他不知道这些记忆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龙刃为什么给他看这个而不是杀掉他，他只知道画面里这个少年…很悲伤很着急。

在鬼门的记忆碎片里又闪过少年的记忆碎片。

“脏死了！没爹没妈也他妈得进收留所啊！脏兄弟们的眼。”六七个穿着低级锁子甲的街头小混混踢打着脏兮兮的少年。少年痛苦地翻滚着，噌地跳起来，像个炸了毛的小狮子一样，挥舞着有力的小拳头打在其中一人身上。

但少年又疼地呲牙咧嘴——他的拳头打在锁子甲上被外翻的钉刺硌疼了。“狗杂种，还敢还手。”那人啐了一口，狠狠地一脚踢在少年的胸口。少年疼地抽搐着，嘴角溢出些许血丝。

按道理说现在应该有英雄救美——错了，这少年不是美女，但也应该有一个强大的大哥哥几下把这几个混混打翻，摆出一个酷毙了的姿势拉少年起来，说以后跟哥混吧哥保护你，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少年的崇拜和星星眼。

“住手！”一声低沉的厉喝在转角响起。众人诧异地停下，转而不屑地笑了——那声音太过苍老。一个老人颤巍巍地走过来，“我叫你们停下，听见没有！”那老人慈祥的脸上突然阴雨密布。

“老瘪三，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兄弟们刚被城防军查了来发泄下。”一个混混勾着嘴角说道，“我们尊老就不找您的茬了，所以，我打我的人，您滚您的蛋好了！”

“哈哈…”一群人笑了起来。

老人冷冷地看着他们，一直拄着的拐棍此时像一柄剑一样擎了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笑声戛然而止。一个混混的脚踝处血管突然爆裂，那人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没人知道为什么，老人只是看了他的脚一样，目光就像剑刃一样把他的脚筋硬生生挑断。

“妈的，真麻烦。”带头的那人招呼一声，抽出鞘里的剑冲了上来。“做人得知耻。”老人扬起手中的拐棍，轻松地让过最先冲来的人，轻轻拍在他的后背将他打翻在地，“一不能欺小，”他拐棍微微一摆，荡开刺来的剑，顺势将他挑飞。手中的拐棍如剑一样犀利，此时那年老体衰的老者就像一个剑道宗师，“二不能将手中的剑斩向自己的同胞。”他打量着一个混混，“看你也像是在剑道班里练过的，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心烦意乱心浮气躁，剑术毫无章法，只知道乱挥乱砍。拿剑去伤害自己的同胞去伤害长者，你们侮辱了剑道，此生不配用剑。”老人轻轻挥了挥手，几个混混就都闷哼一声瘫在地上，筋脉尽废，看起来终生是与剑无缘了。

从那日起，小镇里就多了一个和善慈祥的老人和一个乖巧伶俐的孩子。两人非亲非故，却又比亲爷俩还亲。他们相逢于萍水相渡于关山，相救于危难。

老人身旁没有亲人，这个捡来的孙子就成了他晚年最大的安慰。少年很懂事，会为老人买药跑遍半个小镇，会为老人先一口尝尝苦涩无比的药汁，会为老人鞍前马后地忙活——日子就在一个个点滴小事里慢慢流过，氤氲着点滴幸福与欢乐。

小镇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蓝鲸小镇。少年听老人说这里曾出现过一只巨大无比的冰海灵鲸——这鲸鱼是幸福的象征。这是一座被神主庇佑的小镇，濒临大海渔业发达，人民富裕，治安有力。街上不会出现斗龙国别的城市里生死决斗的场景，人们都很大度，互相体谅包容——说来也奇怪，似乎从那个老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好了。

晨光微曦中，一老一少两个人坐在海边的崖岸旁垂钓。少年很享受这种日子。岁月静好，每天服侍地老人开开心心，老人会教给他很多厉害的剑术，会在晚上躺在藤椅上给他讲自己年轻时的热血传奇。少年听得津津有味，发誓自己以后要成为一个小说家，把老人年轻时的英勇事迹编成一本书，让好多好多人看。

时光不忍弃守幸福的人，没有其他故事里的飞来横祸扰乱他们的小日子，老人依旧和少年每天垂钓，教习剑术，讲故事。

老人病了。

是大病。老人整天笑呵呵地脸上没了光彩，忧愁地看着少年。少年不知所措，每日诚惶诚恐地去教堂为老人祈祷。蓝鲸小镇里没药，少年就跑遍附近的五座小镇，跑烂两双草鞋。

直到有一天…少年的天塌了。

少年买药回来，发现草庐成了一片废墟。他撕心裂肺地哭着翻着废墟，又愕然地发现老人坐在树下嗬嗬笑着看着他。

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在自己出去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尊贵”的客人。说他尊贵是因为他的打扮，一身黑鹤大氅，冷峻的脸威严无比。没人知道那个人是谁，恐怕知道了不是被杀死就是被吓死。

那个人叫黄昏。或者叫第一鬼神。

老人的伤从那天起更加严重了。每天夜里不住地咯血，染红无数条草麻手帕。但少年却变了——像郁儿一样地变了。

这是无可避免的过场，每个人都会无可避免地沦为最重要的那个人的过客。老人看着少年仅仅留下的一张白纸。

上面有个“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