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丑盗灯 第四回 鸳鸯帐中梦成空

这冯将军与夫人商议了几日，请了一个名唤张巧嘴的媒婆过孔府行聘。那位巧嘴媒婆颇有些名气，冯将军倒不是图她一寸巧舌，只是官宦人家，总是讲究场面，讲究门第。这位张媒婆四十岁左右，周身上下干净利索，衣装亮丽，挑眉细眼，冯将军一看便知是个惯言词的油头，这巧嘴媒婆一见冯将军眉开眼笑的施礼作福，冯将军客套了几句，便撤回内庭，着夫人与她商议细节。要说这姻缘倒是桩好姻缘，门第相当，年貌般配，孔家老爷也甚觉满意，元辰公子他也见过，相貌俊美，有才有德，就先应下了这门亲事，而后和宣仪小姐讨论，宣仪小姐杏眼做嗔，埋怨爹爹，只是听到是冯家公子才心头暗喜，可是仍扯着爹爹佯装娇嗔，孔老爷无奈，那依你该如何处置？宣仪略加思索道，想必是爹爹相中的，你心头定是喜欢人家了，所以才应的人家是否？孔老爷道，那公子却是不错，为父亲眼见着过，再者同朝为臣，两家也相当。宣仪道，既如此，女儿也不拂爹爹的心意，爹爹安排便是。孔老爷拂须微笑，我儿真是乖巧。宣仪羞眉眼低垂回内室去了。

冯将军自是欢喜，自此两家更是亲密，冯府仔细商议，择佳期，筹备一切用度，元辰喜上心头，那山中老人真是神仙，宣仪小姐的芳容日日萦绕心头，佳期渐进，这公子亦是如沐春风，恬笑花月。于真人见府内彩灯高悬，笑语欢颜，暗叹，世间男女如此愚顽，姻缘如幻，良辰美景有几时？且先让你快活几日，不度此一劫，你也不能幡然醒悟。只是不知我那道家法典你读了几字，贫道不能在世间久留。

于真人授予的那古经，自那日到了元辰手里便一直存放在书房，喜事当头，元辰早将此丢在了一边，这日他来在书房温习旧课，忽然嗅到一袭麝香之味，淡雅醒目，抬头寻找是何处弥香?见架上那古卷彩光莹目，华彩透丽，元辰甚觉惊异，这古卷他不曾看过一眼。只见那条条竹简把玩的透体光滑，不知是何种竹料隽成，纹理细密，曲曲弯弯，重若紫檀，只是那简上纹路奇特，俯察如地脉，仰观如星宿列位，天机暗藏，而简上的字是古篆，极难辨认，通篇不足千余字，元辰能识的十之一二，且有些字已不能辨认，已经磨的不存字形，在卷首隽刻着稍大的四字，演天铁篆，元辰自觉有几分才识，可他细观了一遍，只是看出是道家秘典，文意和竹上纹理一丝不懂。

元辰忙去客厅拜候于真人，求他解那些教义，于真人道，小公子，宿命不可违，此卷经书的字我说与你听，其意，却只能你自行参透，此卷共一千一百二十一字，磨损去一百一十二字，余下一千零八字我一一教你辨认，你识得后好去参透，待你参晓此经后，自有你的好处。于真人将元辰不识之字一一解读。

元辰是有来历的人，晓得于真人非仙即圣，对于真人乃倍加恭顺，事之如师。一日清晨于真人对元辰道，贫道久染红尘，该归山去了，我的仙书你要倍加珍视，此卷关系着悠悠众生的劫难，只盼你日后细细思摩，不要枉费了你的出身。那元辰只听的如坠迷雾，想要于真人开示，于真人不待他问便说，你日后便知，贫道去也，说罢拂袖往外便走，元辰紧紧追随，说道，我送老师父。于真人不拦也不语，师徒前后出府门出长安城外，茂林遮住古道，远处山石半露，于真人望着山中自语，仙山咫尺之距，清泉小筑，何等快哉，何必在世间争名逐利。于真人回头对元辰说，你回吧，送到此吧。元辰道，日后何处找寻老师？于真人说道，有缘我自来见你，说罢拂袖而去，元辰拱手相送，老师父保重。

元辰遥望着于真人背影相送，相处不过几天，于真人的话语处处玄机，元辰觉得是仙人来点化于他，自小慕道的他心里又萦绕起世外之心，将心头月意风情的欢喜也冲淡了几分。

朱华陈设，锦缎剪帐，龙凤烛明亮，冯府一片欢歌，元辰锦缎披身，玉带束体，骑束着绣球的骏马，一路吹吹打打去迎娶新人，显贵大户娶亲几乎惊动整个长安城。

冯府席面罗列，华彩非凡，宾客如鲫，整整热闹了一天，席面散尽，笙歌渐寂，静玉生香，洞房春暖。这元辰和宣仪小姐本是情投意合，成亲之后更是情意绵绵，廊前信步成双，湖面倩影重重。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且不说这对璧人过了几年恩爱日子，也该是天降宰患，宣仪小姐知书达理，上敬翁婆，下恤丁卒，在冯府深得敬重，只是几年不得有妊，这年却有了身孕，本是全宅欢喜，居家庆祝的喜事，只是十月怀胎，临盆之季死于难产，夫妻二人情深意重，经此大劫元辰悲伤大恸，沉寂室内不出，冯将军夫妇急在心头，却没有一个主意。冯夫人道，不如尽快给他续娶一房，冯将军摇头，恐怕他不允。元辰自此每日减食少水，郁郁寡欢。大多的时间里研读演天铁篆以分悲心。正是得从失中来，经此一劫元辰世俗之心淡却，无欲无求，演天铁篆的大道才有所进益，元辰初窥大道，心中渐次开明，世间之事幻淡如烟，谁知那铁篆之深大无可比拟，元辰竟月余不出房门，衣食俱废，宇宙之大理成形于胸，他凡骨渐轻，仙根已具，只是元辰自不觉得，只是冯将军夫妇经月不见元辰问安甚觉奇怪，命人宣他入堂请安，冯将军色厉声沉，问道，你经月不来问候父母是何道理？元辰尚不知，心里纳闷，怎么？竟有一月不来见父母？他只觉得不过几刻而已，元辰跪乞罪过，只说心内郁郁，心事繁重，冯将军不忍见责，声色缓和了一些，说道，你也不要再胡乱寻思，且放开些。元辰称是。冯将军又说道，范阳郡反了一路烟尘，贼兵势大，边关告急，为父请命前去镇压，朝廷已允，不日为父将再披战甲，远赴边关，只是这一路风霜，沙场日久，恐经年不能回朝，尔已壮年，当能守家安业，旺丁添口，为父不在时你要肩起丈夫之责，好生看护家业，你要谨记。元辰唯唯听命，请福祝安。不日，冯将军领军离京，平叛诛孽。

父亲不在堂前，元辰每日里操劳家务，晨昏定省，师母安宅，一晃，冯将军一去经年，天气严寒，冯夫人偶然风寒，元辰更是日夜在膝前听命，冯夫人一并数月，体况日下，在春暖之时方有所好转，元辰才放下心来，不料此时才传来噩耗，冯将军临阵之时中流矢所伤，老之将以，再加沙场恶境，托了一月有余病死疆场，主帅阵亡，朝廷震动，一面增兵换将，一面体恤遗孤，对冯家加勋进爵，冯夫人沉疴未愈，又闻噩耗，竟一病不起，元辰床前服侍数月，冯夫人也撒手人寰，两年内，失去至亲三人，一下孤苦无依，虽然显爵勋功，却一门几乎丧尽，元辰伤痛至极，于真人知晓元辰以了断尘缘，便来度他出世，元辰见到于真人哈哈大笑，说道，我随吾师去，于真人亦大笑，冯至，终南山中管帧大仙等你许久，随我去吧。元辰服丧期满，散尽家财，携演天铁篆随于真人隐入深山。

古径依然，林木旧貌，钟南山中九曲八徊，仙凡各行其道，元辰忘却小字，自称冯至，世间不再有个冯元辰，冯至凡骨褪尽，心生大悟，与于真人一路踏歌，尽谈黄庭，仙山幻海之事，又来到上次进山时，迷路的景中，高石峻岭上那管帧大仙犹自一人布弄着棋局，见了于真人与冯至哈哈大笑，高声道，冯至你来了！冯至拱手相拜，有劳大仙垂挂。

管大仙说道，冯至你在这处岭中寻一处地修一草庐，你我做个邻居吧。于真人说道善哉善哉，冯至你在管大仙处学些进益吧，冯至说道，如此甚好。管大仙一指远处一座云岭，那间是好去处，我已命童子修建了一处竹篁，就等你来呢。冯至谢道，承赐。于真人道，冯至我的差事已经完成，演天铁篆关系众生，谨记，谨记。你我日后紫薇中天相逢，后会有期。冯至拱手相送。

管大仙指着云岭上一处宅院说道，那里曲径幽深，云雾半绕，看着近在十步之外，实则有千里之遥，你道术浅显，我送你一物罢。管大仙转身对童子说，童儿，把那兽领来，片刻只听得金铃乱响，有一巨兽摇头摆尾而来，毛分五色，额前眸如灿星，像狮子不是狮子，像虎不是虎，比那两般更凶恶丑陋，分明是个貔貅。管大仙说，冯至你可识得它？此物与你有缘。冯至想起那年在山中救过一只小兽，冥冥之中自由天意啊。冯至说道，记得它。那兽十分亲昵的偎在冯至身旁，想是它也记得冯至救命之恩。冯至骑跨在它身上，说道，走！那兽奋起狂奔，足生云雾，转眼睛越过深壑，来在云岭，那幽静的宅子有童子在打扫，见冯至来到口称师父。冯至还礼，后又骑兽回到管大仙处，在棋盘前坐下。此后终日与管大仙对弈论道，不问年月。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