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声狐语 真火燎原【寒声】

酒席很晚才散去。

寒声坐在屋外的石凳上，手里仍旧把玩着那片叶子，眼神似乎有些游离，说不准正看着哪里。

“不让人省心…”

轻叹一声，他又笑了起来，可没过儿一会儿，又开始皱眉，表情不断变化着，最后却还是在一种近似于迷茫的神色上定住了。

自己，在做什么？

“相公？怎还不回房休息？”

即蚺推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上只批了件外衣，可发髻扔梳得整齐，看就知道未曾歇下。现在出来，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可声音依旧甜美温柔，并不夹着任何埋怨。

苏韵…似乎从未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寒声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侧过身子看了看即蚺，淡淡地点了点头。

“只是不累，便出来看看月色。你还是回去吧，夜里……”他顿了顿，“小心身体。”

“不碍的。”

似乎是并未在意寒声语气里的心不在焉，即蚺伸手拢了拢胸前的衣服，在他身边坐下，微微仰起头，看着寒声的侧脸。

寒声并不在意，也就任由她看，又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直到即蚺笑出声来，才又转头看了看她。

“笑什么？”

“觉得，相公当真样貌出众，气质也不是寻常人比得上的。”

寒声点了点头。

“这世上比我美的，没几个。”

当然，谁敢和狐狸精比美貌？自古以来的狐狸精哪个不是妖娆动人，倾国倾城？更何况是他墨寒声。

就算是原型的时候，也是人见人爱的狐狸。

所以寒声从不在意被人盯着看，相反，他受不了不正眼看他的人，狐狸精总是这样，四处勾引异性，却也不放过同性。会变得轻佻，美其名曰本性；会变得专注，美其名曰真诚；会变得粘人，美其名曰娇弱；会变得八婆，美其名曰体贴；会变得风流，美其名曰不羁；也会变得嗜血残忍，并且美其名曰妖孽。

啧，他当真是一代风流佳人，抱得起美女杀得起人。

在寒声自恋的时候，同时很郁闷的发现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

苏韵从未夸过他好看，不仅如此，苏韵似乎从没夸过他。

甚至刚见面的时候就语气不善的叫他‘娘娘腔’什么的……

现在想起来，或许一切都是寒声自作自受罢了，如果不是因为那时候莫名的‘兴致’而去招惹了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女人，或许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相对的，自己也活不下来。

想着，又开始苦笑了，曾听其他老狐狸说过，一切有因有果，不论年轻的时候做了什么决定，到老了都会发现其实没什么两样。因为，命运什么的，早就注定了。

“相公？”

寒声听见这声音，竟然有些诧异了。

‘她还在啊。’

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寒声甚至认为自己十分健谈，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可现在的尴尬情景，却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失常。

苏韵在某些意义上威胁了他狐狸精的本质。

“怎的？”

“……客房住着的那个女子……可是相公你的心上人？”

即蚺这话问的不痛不痒，可确实问住他了。

“……不知道。”

想了想，寒声还是如实回答了。

是不知道。心上人？因为几百年来都没有过心上人，他便不知道什么才是即蚺口里的‘心上人’了。能放在心上的人？若是有了，想必是十分珍贵的。但，妖物可是有心的？可也会挂念一个人？

不清楚，也不明白。

他只知道苏韵是个特别的存在。但若硬要说出具体特别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或许是在于她过人的胆量，又或许是在于她对新奇的想法。明明是人，却又有着可以让妖赏识的品质。

自己，似乎说过，“爱上了，便不吃了。”

什么才叫爱上了？他不知道。

这话或许有些不负责任了，可又能怎样？用一句话，换一个有趣的人陪着自己。在千年万年的岁月里，有十几年…不，或许只有几年，可以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让自己不觉得无聊，对妖怪来讲，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是九尾，是妖物，就算说了假话，又有谁能奈他何？

见过悲欢离合，听过生死契阔，却又有几个能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有些事情，见多了，便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不想变成那些愚蠢的妖怪，为了所谓的情爱而放弃了自己千万年道行，最后落得个魂飞湮灭的结局。

只是与她玩个游戏，假扮夫妻的游戏，她死了，游戏也就结束了。从此以后，墨寒声便又是独自一人在这天地之间。

“若不是心上人，相公为何至今不予即蚺行夫妻之事？”

终于忍受不了寒声的心不在焉，即蚺蹙起了眉头，声音也高了起来，但寒声也只是瞥她一眼，轻笑。

“行夫妻之事？你不去投胎，留在阳间执意嫁我难不成就是这个目的？”

这次轮到即蚺语塞了。

“即翼之山自古多蛇，可你这小村子里却一点防蛇的措施都没有，似乎是过于安全了，而且，这里几乎没有女人。家畜也少得可怜……想来你同那些家畜、村民一样，也是被扔到那林子里做活祭的吧？”

一阵沉寂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即蚺却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夜里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寒声只是扫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做活祭？墨大哥，你想的未免过于简单……不错，村里有规矩，到了一定的日子，必须杀猪宰羊去祭蛇，可说白了，就像是给家里的狗喂食一样。这也有坏处，那些长虫吃饱了便不愿意走，总会在村子周围徘徊几天，有时还试图从村外爬进来，经常伤人性命。那时候村民们都不敢随意进出村子，在家也都要小心翼翼地。直到五年前，我爹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可以喂蛇。那是一个远离村庄的山洞。里面阴暗潮湿，似乎是个蛇穴。于是他便带着村里的人们在那里修了个祭坛，每隔十四天便去祭祀一次。久而久之，那些畜生也吃惯了送到门口的食物，便安分地呆在那洞里，很少出来，村里也就很少出现毒蛇伤人的事情了……”

即蚺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但平安的日子只过了三年。某天突然又有几个村民被蛇咬死了，这事情弄得村里人心惶惶。我爹也觉得蹊跷，便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去那祭蛇的蛇洞里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结果走了五个人，只回来了一个。他说他是自己砍断手臂从蛇口里逃出来的，并给我们讲了那山洞里出的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一条大蛇占据了那个蛇洞，独吞了祭祀的食物，体型稍小的蛇没有食物吃，也就只好再出来觅食。只可惜那人断臂断的太靠下，毒素最后蔓延全身，也就这么死了。现在想来，我爹或许当时便疯了。他命人把这人的尸体扔出村外，结果突然从林子深处窜出一条大蛇，一口便咬住了那尸体，吞下去后就慢悠悠地爬了回去。无奈那蛇实在是太大，村子里的人们连抵抗的打算都没有，只是自怨自艾。这时，我爹便提出了用活人献祭给那‘蛇神’的法子来保村里人平安。”

说到这，即蚺又笑了出来，伸手指着自己。

“就上个月，他打算把我——他的女儿送给那‘蛇神’。但却不是祭祀，而是‘嫁’。所以那天晚上，他把我捆起来，换上大红色的喜袍，凤冠霞帔，热热闹闹地送进了蛇洞。我本以为直接被蛇一口吞了便好，哪知道那蛇竟也明白‘春宵苦短’，哈，哈哈….不过是只畜生！竟也做得出人事….哈哈….”

‘交尾么…’

寒声更觉得想笑了。人，总是这样。

自作多情的祭祀，甚至为此可以葬送自己女儿的清白和生命，可就是这样了，见到女儿尸体的时候却还是欣喜若狂，想着替她办场真正的婚事。

这就是人，明明有着比什么都丑恶的嘴脸，却总是要装得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着‘非我同族必有异心’之类的话。

风传来了一阵躁动的气息，寒声的身体猛的转向苏韵所在的方向，细细地注意着那里的动静。

“你爹真是厉害。这时候，都不忘了找祭品。”

只是隐约听得见窸窣的声音，这林子里的血腥味似乎太重了些，寒声很难准确分辨出苏韵现在被带往哪个方向了，起身就要去寻她，却又被身后的即蚺拉住了。

“帮我，我便告诉你那蛇穴在哪里。”

“说！”

“烧了这村子。我非人，碰不了火。”

“简单。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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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火海一般的景象。

火舌肆意地舔抵着村庄里的一切，可这村子却依然静谧，除了一些东西被烧裂的声音，这村子仍旧十分安静。

寒声顺着即蚺指明的路向前走着，突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即蚺的哭声，却也没停住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往前走。

他人怎样，与他何干？

想起白天苏韵看他的眼神，是那么气愤，她说‘眼见人死，怎能不救？’

“娘子，如何？这便是救了那女子的后果。你若是知道，却又是怎样一副表情？”

笑着，寒声披着喜服走进了蛇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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