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血中篇小说集 断刃（三）

断若男自长安她的姑妈回来了——她自十岁起便住在她的姑妈家里，她的姑父是江湖有名的歧黄圣手。这样住在她姑父家里对她病恹恹的身子有好处。所以辰风和洛雨几乎没见过这位山庄的少主人。他们只在刚进断刃山庄的时候，断天涯带着他们去长安见过一次，那个时候断若男还没长开——辰风真没想到几年不见断若男能变成这般模样，这模样几乎到了惊艳的程度。

“古书上怎么夸来着？”辰风自前个月接手了洛阳城的所有山庄生意，他俨然成了断刃山庄的二号人物。因为生意上的诸多事由，辰风再没有以前那么多时间练刀了。不过断天涯说了，辰风的断刃刀诀已然到了瓶颈期，要突这个破瓶就得机缘悟了。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洛雨的断刃刀诀也到了瓶颈期，所以将更多的精力浸淫在了琴棋书画、经子诗词里。

“对——对——对！”辰风跟着击掌而和：“若男小姐就是曹子建笔下的洛神重生了！”

“风哥，你洛阳城里的那事儿用不用小弟帮忙？”前几日可是有个新近崛起的飞贼，为了挣名头不仅盗取了断刃山庄在洛阳城里经营的珠宝行，而且还留下了洋洋洒洒的一篇挑战书。那篇挑战书自断刃山庄的第一任山庄庄主损起，一直损到断天涯才罢休。断天涯看着这篇挑战书就笑说：看来还是个有学识的蟊贼——

“那一不开眼的小蟊贼还用得着洛弟你出手？”辰风豪气干云：“前日在龙门让大哥我的断刃斩了他的一只脚，自今往后他休想再行那蟊贼行径了！”

“哦！”

这时节，一缕缕的琴音自山庄后的花园里飘了出来。

“若男小姐出来！”辰风一下自凳子上站起了身形，因为起得急了还差点儿带翻：“咱们快过去看看！”说话间就拉起了洛风的手。

“这样不好吧！”洛雨拖住了正要往外跑了辰风：“要是再让师父知道，不怕他老人家将我们拆了骨、扯了皮？”

“你怕？”辰风摆天了洛雨的手——在他的眼里，洛雨一贯就是胆小鬼的代名词：“真的不想去？”

“这样恐怕对若男小姐的声誉不好吧？”洛雨望着那琴音飘来的方向出神，若说不想去，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他昨晚的梦里的还有断若男的那一袭如雪的长裙身影。

“毛病！”辰风笑着骂：“只读了几天的经子史集，就学得这般的酸文假醋了？洛弟不是大哥说你，咱们是提刀拿剑的江湖人，学那些文人的迂腐不好！咱们过去只是看看，看看就坏能了坏了若男小姐的声誉”

“大哥取笑了！”

“洛弟你听得出若男小姐这弹得是什么吗？”对于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辰风看了就头大，他除了醉心断刃刀诀，再就是那生意上记得密密麻麻的往来帐本子，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断天涯才让他接手生意事吧——断天涯从来都是个物尽其用的人。

“这是醉渔唱晚！”洛雨的右手轻轻地和着琴音击叩着桌子。

“醉渔唱晚？”

“在《西麓堂琴统》中载，此曲为陆鲁望与皮袭美泛舟松江，见渔父醉酒长歌，遂写此曲。《太音补遗》称此曲有张仲宗词中“明月太虚同一照，浮家泛宅忌昏晓；醉眼冷看朝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之意。此曲实有笑傲烟云、醉乡酣美之意，非尘埃奔走、粗心浮气所能领其趣也。“瓮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聆斯曲亦当作如是解。”洛雨说得是一套接一套，不过他没想到堂堂断刃山庄的少主人，一个女孩会喜欢这样的曲子——在他洛雨主认为，作为女子该喜欢那种描摹春华秋月，感伤花落花谢的词曲才是啊——但明显断若男非常喜欢这首《醉渔唱晚》，她几乎每天都要弹这一曲。

“要弹完了！”辰风虽不识音律，但这几日听下来，他也知道曲终曲落了：“你去不去？你若不去我去了！”

“算了！”

“文腐——浪费我的时间！”辰风终于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他还没出去多久，断若男的琴音就渐渐的歇下了——

洛雨这时也拿出了他的琴，这张古琴是他亲手做的——断天涯曾请江湖有名的琴侠白雪浪教过他半年的琴。琴雪浪不仅琴弹得出神入化，他制琴的手段也是超妙精绝的厉害。洛雨的这张琴就是在他的帮助下制成的，白雪浪离开断刃山庄的时候替他给这张琴取了一个叫‘流风’的名儿。

洛雨将流风琴搁好，净手焚香后弹得也是那《醉渔唱晚》。因为第一次弹，他弹得并没有断若男的顺畅——

辰风是在花园的月亮门前碰上断若男的，他见了断若男就抢上前将她怀里的琴接在手里：“姐姐我替你抱着吧！”断若男只比他的生日大两天。

“洛阳那边没你的事了？”一个大男人整天跟在自己的身边，弟弟长、姐姐短的总是不好：“你何时走？”

“洛阳那边的生意小弟早安排妥当了，就是十天半月不去也生不了什么事情！”辰风乐于跟在断若男后面的感觉——他能嗅到她身上那种让他心思萌动的香息。

“哦！”然后便不再理辰风了，任由辰风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的一切——江湖上的事、生意上的事、山庄上的事——似乎这每一件里都有他辰风高大辉煌的身影，似乎这其间的每一件事都不能离开他辰风——断若男忽然觉得脚下这条通自己绣楼香闺的小径竟是这样子的长——长得让她闷气。

这时，洛雨的琴音飘了过来——这琴音断了辰风喋喋不休的话头。

“咦？”这琴音也阻了断若男火急火燎的步子：“这是谁？”

辰风又要说话，一个让他话烦透了的小丫头忙抢了话头：“回小姐，是雨公子！”

“雨公子？洛雨吗？”自她回来，她基本没见过几回这个父亲时常夸讲的小师弟。

“是呀！”小丫头说起这洛雨是两眼放光：“雨公子不仅会弹琴，他还回下棋、画画，字也写得特别好看——”小丫头细掰着指头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