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斗南华 第十章 原来如此（一）

天，渐渐亮了。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最后一点星光消退到了天幕之中。清晨的和风吹送来暮春的微香，把场中一地的血腥味冲淡了许多。法士们在城主的调遣下，正在紧张地收拢、输送着虎尸。

赵云和徐庶找来两根木棍，绑起一块门板，抬起了许诸。这儿不欢迎他们，他们就只有离开了。一直的过程中，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们默默地带着三个孩子。乔丹已经力竭了，徐琬扶着他。乔羽则走在最后，注意着周围法士的动静。他们默默地前行，走出了院子，走出了大殿，走向大街，走向未知的世界。

一边走，赵云一边想，终于忍不住，问徐庶道：“军师啊，我们现在上哪儿去呢？”

徐庶还沉浸在许诸牺牲的巨大伤痛之中，老眼里静静地流着泪水。好一会儿，他才反应出来赵云的问话，慢慢地答道：“不知道。我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寻找回家的路吧！”

步履蹒跚着，他们再没说话，默默地走出城主宫，走在大街上。街道两边的房屋，有人已经开门了。但大多数的人家都还在沉睡。就是开了门的人家，也对他们和满地的虎尸毫不诧异，仿佛这些都是司空见惯。十分冷清的街道上，青翠的树叶沙沙作响，只有两三个忙着搬运虎尸的法士，还在彰显着人类的足迹。但赵云等人都没在意这一切，只是慢慢地、默默地、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叫声——

“乔家哥哥，琬儿姐姐，赵爷爷徐爷爷！请你们回来！”两个童声同时叫起来。赵云徐庶诧异地停下，只听这声音越来越近。乔羽最先回过了头，一眼就看到从宫门口飞出来的一朵蝴蝶——巫灵！那轻约曼妙的身形，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暖和了；那轻灵舒雅的声音，让他的脚一下子就迈不开了。

眨眼间，巫灵就跑到了面前，后面跟着巫雷。她一立住，便急促地道：“赵爷爷徐爷爷，父王有请各位回大殿。”

赵云笑笑，却好似在哭：“虎群消灭了，烈焰城堡的危险消除了，我们也应该带着老许，回家了。”

巫雷忙道：“父王说了，刚才事忙，疏于接待各位了，请你们回去，父王要好好感谢你们。”

乔丹红着眼睛，怒声道：“《南华真经》被抢走了，我师傅也牺牲了，你们的父王还要感谢我们什么呢？”徐庶连忙一个眼色，制止他再说下去。

巫雷还未说话，身后一个沉钟般的声音响起：“看来你们对我们城主有所意见。但这一次，确是城主为了衷心感谢各位对烈焰城堡的恩情，诚邀各位回去的，请各位勿要疑惑。”说话的是一名高大威武的金衣人，约只四十来岁年纪，在大多数体形瘦削的巫族人中间，显得很不一般。巫灵忙对赵云等介绍道：“这是我叔父，我们烈焰城的军卫长，他叫巫留。”

赵云徐庶都抱拳为礼。赵云道：“我们心已倦，力已疲，只想带着老许，回家去。你们城主的邀请，可能我们要失礼了。”

巫留道：“我们也知道，烈焰城对各位多有得罪，各位不但不介怀，还帮着我们抵挡虎群攻击。这份大恩，我们全城上下铭刻在心。我不敢有屈各位，只恳请各位稍作停留，我们城主马上就要集合全体长老，大开宫门迎接各位了。”

话音未落，果然，那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宫门里，鱼贯走出一行金光闪闪的人来。走在头里的，就是紫袍金冠的城主。在他后面，跟随着日月长老，昨夜曾并肩作战的地火双卫，和两三个金衣法士。两个白衣侍卫抢出来，一左一右站到宫门边。

一行人来到许诸的遗体边上，城主领头，跪了下去。徐庶连忙将担架交给乔羽，伸手扶住城主：“礼重了，不敢当不敢当！”城主坚持跪下：“老夫有眼无珠，沉迷在历史的教训里不能自拔，以致于慢待了各位，更令我痛心的是许老将军的牺牲，我们全城罪无可恕！唯一的心意，只能是有请各位回宫，重重感谢各位。请各位千万不计较小人的过失，让小人得以补偿！”这一番话，虽然有些语无伦次，却是至诚至性，令赵云徐庶的眼眶都红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云看看徐庶，徐庶点点头。于是，跟随着巫族长老们，他们又回到了城主宫里。

回到大殿，城主第一个吩咐却道：“一夜激战，大家都累了。请各位先洗个澡，休息一会。后宫里，大排宴席，招待各位。”于是，巫灵带着赵云等，又回到了后宫。昨夜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后宫的景致。而现在，他们发现这儿简直就是仙境。

进得昨夜他们坚守的那道圆门，前面是一条青石大道。大道左边，是一片硕大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草，正在春风里青翠地招展着。在草坪中间，随意踩出了一两条小道，辅着鹅卵石，小道盘旋，连接着一两个挑檐落额的小亭。草坪的后面，是一个大大的池塘，塘里荷叶青青，水鸟处处。草坪的那边，散落着一些房屋、庭院。而在大道的正前方，直通向一座假山。那就是昨夜他们从牢里出来的地方。大道右面是密密的树林，什么桃树、梨树、石榴、鲜枣……青葱翠绿，生意盎然。

巫灵带着他们，从草坪上走过，顺着小路，穿过亭子，绕过池塘，前面又是一道青石围墙，围墙中间开着一道朱红的门。进了门，后面是一大片连绵的房屋。这儿，两三个身着翠绿衣衫的侍女迎上来，将赵云等人带进一座宽大而舒适的院落，服侍他们吃过早点、沐浴更衣后，让他们一直休息到中午时分。

中午时，大殿后面的院坝上，从北往南摆起了左右两排长桌，每排都是九桌。在正北面，两排长桌中间，另有一张桌案。侍者们穿梭来往，轮流将各种肉脯、鲜果、菜疏端上桌来。一个个兴高采烈的金衣法士们，将金色的银色的或是黑色的法杖拿在手里，从大殿的后门里走进来，互相谈笑着，打趣着，围在桌旁。整个院子里，一片安宁热闹的景象。

赵云等人是城主亲自到客馆里迎出来的。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赵云只感到精力充沛，一点都没有七十六岁老人的疲劳。健步走出房门，他一眼看到迎面匆匆走来的绿衣侍女。她低下头，微微行一个礼，道：“赵老将军，城主来了。”

城主是来迎接他们去赴宴的。来到宫中已有半天，一直没见到城主的影子。赵云正感到诧异，一见到城主便问：“我们遵照你的命令，已经休息好了。城主啊，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呢？”

城主哈哈大笑：“第一个处置的方法，就是请你们去吃饭。我烈焰城中的大人物们，都已经等候在点兵坝里，等待各位贵客的光临了。”

这时，旁边屋子里，徐庶也走出来。听到城主的话，笑道：“那好，我们也应该去认识一下烈焰城的长官们了。”

说说笑笑，大伙不一会就来到了大殿后面的点兵坝里。这时分，金衣法士们都已经在各个桌子前站好，等待入座了。

城主左手挽着赵云，右手挽着徐庶，来到正北面中间那张桌子旁，后面跟着三个小孩。刚到桌边，巫雷便挤了过来，对三个小孩道：“走，哥姐们，到我们那边去坐。我们那边好玩。”乔羽回头一看，巫灵正在右边第三桌上，向他挥着手，甜甜地笑着。他也笑起来，挥挥手，拉起乔丹和徐琬，跑过去。

城主往正中桌前一站，院子里顿时安静无声，所有的金衣法士都站到自己的桌子旁，肃立着。侍者们都站到了各张桌子的后面，双手垂着，寂然无声。

城主朗声笑着，大声道：“昨天晚上，在我们尊贵的远方客人的帮助下，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入侵我城的虎群，被我们英勇的法士们一举全歼！横行在南华大陆已有六七十年的两大虎卫，双双毙命；虎王也身受重伤，狼狈逃窜了。从我们战后的清点来看，虎群的主力已经全军覆灭：我们足足杀死了一百二十七头猛虎！可以说，作为五大兽族的虎群，基本上消亡了！这，是了不起的胜利！”说到这儿，金衣法士们都互相望望，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城主将双手向下压压，止住掌声：“但是，我们也付出了一些代价：有三十二名英勇的法士，包括刚晋升为金衣长老的巫天龙，在这一仗里牺牲了；更令我痛心的，是我们尊贵的远方客人，天圣先师的同乡，许老将军也不幸在虎王和双卫的联击下牺牲！”他低下了头，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众人望去，那是乔丹。巫雷把着他的臂膀，低声安慰着。

城主提高声音，又道：“我知道，有许多人都会问，为什么天圣先师的同乡会帮助我们，为什么我们会收留先师的同乡，而且还让他们站在这里的席位上。长老们，我们不欢迎他们的原因，只是因为两百年前的太平道士，因为那被打开了的魔域之门。但是长老们，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太平道士。站在我身边的两位，他们不是太平道士那样自私的人，他们善良、勇毅、不畏强权，武艺惊人，他们是天圣先师一类的人，是我们的恩人。所以，我们要以万分的热情，欢迎他们，欢迎那几个孩子：他们纯洁、坚强，前途不可限量！”法士们又鼓起掌，特别是日月长老和地火双卫，掌声犹为热烈，脸上都露出了十分兴奋的神情。

城主停止了讲话：“好了，让我们为我们这次的伟大胜利而祝贺，为远方客人的到来而开始我们的盛宴吧！”他从面前的桌上端起一酹酒，高高举起：“来，欢庆胜利、喜迎远客，尽在这一杯，大家，干了！”法士们都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城主又转头邀着赵徐二人。赵云徐庶也端起杯来，与城主一起，喝干了杯中酒。

这一杯酒，从此注定了赵云、徐庶和三个孩子与南华大陆的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