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颜天下 第二十九章 当年长恨幽然梦

如果说上次踏入幽然宫还没有感觉到悲惋，那么这次随息穆再次踏进这个地方就已经全身无力，灵絮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幽然宫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树就会莫名的悲哀，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

息穆独自走在前面，脚步不慢不快，阳光照射在他投注于地面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们来到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再往里走竟是一堵墙壁，然而灵絮没有疑惑，因为她知道跟在息穆身后就好，无论前面是什么都会有他在！是的，就在这时息穆伸出修长的右手轻抚上侧面的石壁，“嘭”的一声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暗门，在他们穿过暗门时，又是一阵响声，想必是暗门落下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那是一个小小的密室，里面有一张瑶琴，一个石桌，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不！或许是灵絮看错了，琴台对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画，上面的女子温婉而清柔，眉目间仿若一池春水温暖无比，曼妙的身姿套在一件淡绿色宫装里，浅笑悠然，浑身散发着高贵端庄的气息，只是那抹笑容却望不到眼底，女子的身旁掉落着些许米黄色杏花瓣，不知怎的，竟让这女子莫名的增添了一股忧愁。好面熟啊！这女子在哪儿见过？灵絮猛然一惊，望了望身旁一直处于石化的息穆，再望望那幅画，果然是了！那幅画的右下角赫然写着“皇国王后靳幽然”，当即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云哥哥这是何必呢？自从恢复记忆就刻意避开娘亲曾经在这个王宫里留下的足迹，因为知道这些足迹曾经给身旁的这个人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痛，或许不是曾经，或许这伤痛会蔓延到他的一生！

“我的母亲很残忍吧？”息穆缓缓地开口，可是目光却没有落在我身上，他紧紧地盯着那幅画，又像是透过那幅画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雪白的衣袍翻飞，仿佛随便触碰一下就会化为灰烬。

“八年，她只陪伴了我八年，可就是在那八年里，她也多半在自己发呆，望着那个人居住的未宸宫，眼睛里不知道有些什么”他的声音近乎蚊虫，可是在这小小的石室里还是无比清晰。

灵絮的嘴角动了动，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是啊！又能说什么呢？云玄痴恋着娘亲，他的母亲又恋上了云玄。云玄是多情的，可那只限于他爱的女子，对于那个一生守望着他的背影的女子，他是无情的！

“听人说母后入宫前是落氏家族近代唯一的女儿，听从家族命令嫁给了那个人，那个人好像很宠爱母后，因为除了母后，他竟没有再纳妃嫔。可奇怪的是，半年之后也就是母后怀孕之时，那个人就再也没有踏进这座宫殿，甚至是…….我出生。那个人只是给了我皇国公子之名，给了母后无上的封赏，却不曾露过面，多么讽刺啊！别人看来，我还有我的母亲无比风光，可谁能看见母后夜夜守望未宸宫的身影？谁能看见一个孩子询问自己的父亲是谁的茫然？”

灵絮有些恐惧的看着息穆，那个人是当初无论天地崩塌都一副云淡风轻的他吗？那个人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吗？不！绝对不是！他在笑着，很淡很淡的笑，可是那笑容冷艳至绝冰冻在唇角，他的双手因极度悲哀而紧握成拳，都能看见手腕暴起的青筋。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在笑着，绝美的笑容有些虚浮，修长的身姿细微的颤抖着。

“母后死的时候正是杏花凋零的季节，我还记得母后留着最后一丝笑容望着窗外的杏花树呢喃，“杏花凋零了，王也在看着凋零的杏花树吧？”

“我问过母后是否后悔，母后摇头，她说那个人并不是无情，而是把情都用光了，没能留下一点儿！母后让我别恨，既然那个人爱的女子喜欢杏花，那么她也日夜守着杏花树，至少他们有了一起守候的东西！可是我怎能不恨？我不是君子，从来都不是！那个人爱上的是自己放手的人，即使后来他知道他爱的人已经死去。眼前的妻子，眼前的儿子，他从来都不肯睁眼瞧一下，就算是施舍，就算是同情，哪怕只一眼，也不至于让母后死时连眼泪都没得流，因为眼泪早已流干！那个人，他只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只是给了我一个父王称号的人，我绝不原谅他！绝不！”

灵絮望着云息穆空洞的表情，心里一阵翻腾，左手抚上胸口，好疼！真的好疼！跟当初回忆起娘亲的死一样疼痛。这个王宫，是娘亲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娘亲最开始爱的人，也有亲手放弃娘亲的人。娘亲一直喜爱杏花，小时候自己问娘亲，杏花那么小，颜色也没有桃花好看，娘亲为什么那么喜欢杏花。娘亲说那是一个秘密，一个只能跟一个人相守的秘密！那个人为了天下放弃了娘亲，又因为娘亲辜负了另外一个女子的一生。爱？恨？已经不是一个爱或恨能说明白的。云哥哥，怎么办？如果要恨你不该恨你的父亲，而是我的娘亲，是我的娘亲毁了你母后的一生！可是我不想让你恨我娘亲，一点儿都不想！嘴里一阵阵的腥味儿，是嘴唇咬破了吗？不知道，想要笑出来，可是扯出一个比死还难看的表情。

嘴唇上一紧，谁的手拂过唇角企图让她松开死死咬住的牙齿。

“傻丫头，这样下去嘴唇会破裂的，到时候你的医术再高也没办法补回来吧！”真好！又听见了那温润的声音。

抬起头，息穆清澈的双眸映入灵絮的眼睛，还是那样，一切都恢复到原来那样，云哥哥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可是灵絮知道，有什么不同了！是什么呢？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同了！

“走吧”不知何时，息穆牵起灵絮的手往外走，阳光照了进来，投下两人牵手的倒影，明明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会那么孤单？明明是牵着手，可为什么感觉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