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魂之三生缘 第七十一章 漠北之战 （十）

雷被大概也没有想到会伤了阿娇，微微一惊，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是那把刀，在外人眼里，仍旧是好端端的架在她的颈项之上。

“娇娇……”

陈须见阿娇受伤，发狂似的就要打马上前。却被身前的刘彻冷静的一伸手牢牢拦住。

刘彻依旧没有看阿娇，只是死死的盯着雷被，一字一句的开口，声音中蕴涵着的森寒与杀意，竟然是比这冰天雪地更冷上几分：“淮南王刘安意图谋反，飞将军李广已于三日前去淮南缴灭乱臣贼子，刘安畏罪自杀了，今日，此地也必将是你的葬生之地。”

“什么？王爷死了，那陵儿……你将她怎么样了？”雷被心神大乱。

“刘陵已被朕打入掖庭。你若是敢再伤了阿娇半根头发，朕必要诛你满门，刘陵也不会幸免！”刘彻的话带着无尽的森冷与极强的压迫力，将那嗜骨的恐惧与绝望绵延至人心。字字千均，没有一个人敢怀疑他话语中的可信度。

说完刘彻果决的横剑立马。背对着身后的一众将士，以一种不容质疑的王者姿态发出军令：“第一个入朔方郡者，立赏千金，封千户候！擅用箭矢者，斩！”

他手中的“转魄”剑缓缓出鞘，剑芒如电，曜目生花，攸然之间直指雷被：“三军听令，攻！”

古来兴兵伐城，最好的兵器莫过箭矢，可是如今雷被挟朔方郡妇孺在手，密立城头，以刘彻的心机，如何看不穿他意图．但是，他下了严令，擅用箭矢者斩！

只见箭矢如雨，自城楼之上，密密飞往攻城的兵士之中。虽是有甲盾护卫，但毕竟不可能面面周全，一个接着一个的军士倒了下去，死伤无数。

不断有人冒着密集箭雨拼死爬上城墙，被刀剑无情的杀戮，重重的趺落下去，却不过一瞬间，又有新的士兵补上来。

他们不过多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却因为战争而爬满裂痕与沧桑，血污之下，那一双双眼晴异常坚毅而明亮。

阿娇眼看着又一个年轻的士兵奋力攀爬上城楼，距离那么近，他抬眼上望的时候甚至对着自己略带羞涩的一笑，然而那笑意尚末完全绽开，便永远凝固在这朔方苍灰的天幕下。

一把冷亮的刀，就这样在她面前决然挥下，温热的血涌了出来，点点滴滴，溅上了她的衣裙。

阿娇艰难的闭上眼睛，然而，狂怒的风雪声，箭矢破空的啸鸣声，骨头关节的摔裂声，将士临死前的悲鸣声，冲锋高喊的口号声……不断的混杂在一起，撞击着她的耳膜。

再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向城楼之下．一片混乱中，刘彻临阵指挥的身影依旧英姿盖世，每一句指令都沉稳有力，每一个手势都坚毅完美，天地之大，却仿佛只容得下他一人而巳。

陈须亦是立于马上，挥剑杀敌，招招凌厉而狠绝，没有半分的犹豫和心软。

这本就是命悬一线死生相搏的战场，他们这样做并无半分不是，英雄男儿，风姿潇洒，可是，却让阿娇莫名的觉得冷．这是他们身上，她从未见过的一面，这亦是战争中最为残酷的一面，一将功成万骨枯！

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继续看下去了，阿娇别开眼，眼角余光却扫过城墙之上，依旧前赴后继不断拼死攀爬的士兵。

止不住的摇头，阿娇想要阻止他们，声音却哽在喉间，根本开不了口。

闭上眼晴，用力的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微微启唇，跟着记忆中的旋律，缓缓轻唱---

“夫出朔方妾在家，山重水长望眼枯。

一行书信千竹泪．寂寥空守长灯孤。

儿忆夫兮妾忆夫，辞家见月几回圆。

漠北边马有归心．带我夫君走归途……”

这是朔方郡之中，传唱巳久的一首歌谣，阿娇住在“安心”客栈的时候曾经听人唱过，词中的哀寂和曲意的幽怨曾经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此番唱来，虽是无法尽然诠释其中凄婉，却也能词曲达意，连贯而完整的将它唱出，一遍又一遍。

最初的哑涩轻颤过后，阿娇的声音逐渐宁和柔婉，轻轻而又绵延，不曾停歇。

她身边站着的女子，原本已经瘫软得整个人全部靠在城墙上，这时却也渐渐止了泪，慢慢的随着她的语音，轻轻的和了起来。

有了第一个人，自然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待到整个朔方城楼上的妇女都随阿娇一道唱起这首歌谣时，她清楚的看到，雷被眼中赤裸裸的杀意。

雷被的手下，在听得刚才刘彻说淮南王畏罪自杀时，就早已失去了斗志。此番会拼死守城，一来是为了追随雷被，二来巳是骑虎难下，为了保命，不得不为之。

可即便是这样，面对刘彻的五千精兵，以及由卫青率领的几万凯旋大军不日就将抵达，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恐惧而心虚的。

所以如今，当这首耳熟能详的相思之曲绵绵唱出，更是让他们本就不强的求战之心又黯淡了几分。

而城楼之下血战的兵士，听得此曲，效果却恰恰相反，这一曲歌谣，只会激发出他们心底争胜归家的渴望。

突然间，已有兵士攻上城头。突然“啪”的一声，雷俊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到了阿娇的面额上，力道很大，阿娇一时站立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颈项之间，原先已经渐渐干涸的伤口又重新渗出血迹．而手中的暖手炉，也重重砸裂，碎片深深嵌在她的手心之中，湿黏一片。

“你们凭什么打人？！”一个熟悉而愤怒的声音响起．阿娇转眼看去，竟然是“安心”客栈的老板娘。

阿娇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阿娇，怔了片刻，随即傲然道：“这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老娘倒要看看你们管得了多少！”

她也不再废话，直接转身面向城楼外，看向远处，歌声重新稳稳的响起：“漠北边马有归心．带我夫君走归途……”

雷俊对雷被急道：“哥哥，这个女人再留在这里只会动乱军心，让我先把她拖下去锁住！”

雷被冷冷的看阿娇半晌，又看雷俊，终是一闭眼，话带决绝的开口道：“你即刻便带她离开这里，能走多远算多远，虽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有她在手上，总算多了一道保命符！”

“哥哥！”

雷俊惊急的失声而出，然而雷被却不理他，重又提刀上前，厮杀于阵上。

雷俊的背影虽极力压抑，但仍是克制不住的颤抖，但他最终只是一咬牙，一把握住阿娇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一言不发的住城楼下奔去。

雷俊死死的钳制着阿娇的手腕，几乎是一路将她拉下城楼，无论阿娇说什么他都不理，动作粗鲁的将她强拉上马，狠狠挥鞭前行。

不知道跑了多远，待到马停，阿娇才发觉眼前赫然便是雷记商行。

商行里大半的人都被抽去守城了，一个婢女一见她们进门．便急急的迎了上来：“少将军，您可回来了，将军怎么样了？”

雷俊没有理会她，只是径直将阿娇甩到她身边。话速沉急的开口道：“快，帮她把伤处理一下，然后好好看着她，不能让她离开雷记商行一步！”

他说完，转身便走，婢女急唤：“少将军，您还要去哪里啊？”

“回城楼，我不能丢下我哥哥一个人！”

雷俊一面说着，一面大步便住门外走去，阿娇看着他的背影，自此一别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不由得微微闭眼：“雷大哥，方才的救命之恩，阿娇铭记在心。”

若非他方才的那一耳光．只怕雷被早就已动手了，刘陵已被打入掖庭，雷背活着也再没有了意义。这一切，都是拜刘彻所赐，杀了刘彻的女人，也算对他最后的报复，所以当时雷被眼中的对阿娇杀机与恨意非常明显。

雷俊的身影因着阿娇的话微微一僵，他顿在门边，却依然没有转头：“胁迫你一个弱质女子，原为男儿所不齿．但形势所迫，不得不为，是我们对不起你。我如今只能暂时保住你性命，却不能放你走，哥哥说得并没有错，对于我雷氏一门来说，你始终是一道保命符。”

他顿了顿，方又重新开口：“陈娘娘，我雷家欠你的只有来生再报了！”

话毕，他再不多留半刻，疾步而出，安排了两个侍卫守在房门外，然后，他刚毅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一次也没有回头。

婢女正准备帮阿娇上药，便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奔跑和呼喊声：“不好了，不好了，这朔方郡就快被攻破了，大家快逃命吧！”

那个婢女也慌了神，拉过一个守卫问道：“那她怎么办，少将军交代过要看好她的……”

守卫想了片刻，心一横：“找根绳子把她捆起来，锁到密室去，要是少将军回来，他自该知道她在哪里！”

于是他们把阿娇带到一处极隐蔽的地方触动机关，推开了一扇岩门。

那密室藏得极深，一推门而入，寒气逼人。

阿娇安静的任由他们用柱子牢牢束缚住手脚。既然明知挣扎反抗无用，她断不能让人看了她的狼狈和笑话。

麻绳深深的勒紧皮肤之中，隐隐作痛。阿娇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那个守卫开口道：“不知道这位大哥能否找些卸寒之物给我，这样冷的天，房间里也没有火炉，我只怕会撑不下去。”

那个守卫面带恻隐之色，犹豫了片刻，终是飞快的解下自已身上的外袍披在阿娇肩上，然后猛然转头大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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