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手人 第二章 死蛇（下）

3

草寇依然毫不停息的奔跑，阿诚足足追了他一里也没追上。

草寇沿着公路边跑，因为是郊区，偶尔有车从马路上呼啸而过；阿诚就跑在了马路上想尽量盯住目标。

风呼呼地吹来，阿诚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响，比呆在工厂里还难受，有些生气：“草寇！你跑什么！等我！”

草寇奔跑的身影一下停住了，却不转身，就那么木然的站着，背对阿诚。

阿诚追过去，在他身后大口喘气，草寇也不回头。阿诚觉得有些奇怪，努力屏住呼吸，安静的马路边只有草寇的喘息声飘在风里。

“草寇，你跑什么？还怕我吃了你，放学也不等我！”

草寇缓缓转过身来，整张脸都是诡异的表情，说不出是静默还是背上，再或者惶恐。

阿诚望着草寇的脸，惊疑一下：“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老强一定看到了什么！”草寇表情怪异，脸上的肌肉抖索扭曲着，像交缠在一起的蛇。

“他看到了什么呢？”阿诚有点心慌，以及疑惑。

“一定是死蛇！”草寇说话的语音像深夜里的风声，让阿诚听得发寒。

“什，什么死蛇？”

“刚才我看见了......”草寇缓缓转过身，就被昏黄的灯光罩住了，“不说了，我们回家吧！”

“你看见什么了，死蛇？”阿诚大步跨上前追问草寇，“你在哪里看到的？”

“校门口。”

“校门口？”阿诚作回忆状，想到刚才的事，心想：如果校门口有死蛇大家一定会聚集在一起看，可是刚才校门口没有聚众啊！

“嗯。”

“怎么可能呢，我也没看见呀！”

“我看见那个青手人在吃死蛇！”

“吃——”猛地一下，阿诚觉得那条死蛇就像卡在了自己的喉咙里一样，再说不出一句话，不禁打了几个干呕。

“你怎么了？”

“你你别说得那么恶心，好不好！”

“我没骗你，我是第一个出的校门，一眼就看见了他......他当时没看见我正在拿死蛇在烤红薯的架子上烘烤，然后就吃了起来！”

“真的？”阿诚强装镇定扭曲着脸干笑一下。

“他看见我一下就把那死蛇藏进了怀里，继续烤红薯。”

“你是因为这个跑的？”阿诚现在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自然是想到了另外的事。

“嗯。”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听说有人生吃蛇胆吗？听说还有药物作用呢！”

“不。不像。他怎么能那么吃呢？”

“那你说不这样吃该怎样吃？”

草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瘪瘪嘴说：“总之怪怪的。”

“别想了，走吧。我以为什么事呢，吓了我一跳！”

草寇沉默着和阿诚走了一段突然说：“既然可以吃，他为什么怕我看见？”

阿诚的脚步一下停住了。

“对啊。没道理啊！他为什么吃死蛇呢？我从没听说过有人会烤死蛇吃！啧啧太恶心了，真不敢想象！”

“不管了！”草寇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强到底怎么了！”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吧？”

草寇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屏幕，快十点半了。草寇放回电话，没打。

“怎么了？”

“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嗯。也是。”

到这时两个人的脑袋才一下清晰起来，世界也会来了。夜，风，马路，树——

树？

草寇一把抓住阿城的手，两眼像是看到了死蛇一样惊恐的望着前面的几棵大树。

突然间的一把，吓了阿诚一跳，阿诚责备说：“怎么了？”

“你看——”

草寇始终不敢说出来看什么目标，只是面无表情两眼盯住前方。

阿诚轻描淡写朝几颗大树望了一眼，嘘了口气说：“白桦树嘛！别疑神疑鬼的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阿诚才发现有些不对，再一眼望朝白桦树，脸上的表情一下僵化住。

“你来过这里吗？”草寇说。

阿诚没有回答，目光再也移不回来，心里暗暗自问：这是哪里？回家的路上没有白桦树只有梧桐树啊......

阿诚喉结一凸，一把拉了草寇说：“快跑！”

草寇其实早就想说出这句话，只是没这胆量，生怕说出这句话再也抵抗不住恐惧一样。

两个人奔跑如飞，谁也不敢回头看，就是前面有什么阻挡他们也会毫不顾忌的冲过去——总之，要逃离这里！

4

昏暗的路灯下呈现出了一个岔口，岔口上有两条路，一条左，一条右，却是一模一样。

两个人一下停了，两眼瞪如死鱼，框着两条路。好半天两个人才对望了一眼。

阿诚捏紧了草寇，校服被抓得嚓嚓响，但草寇感觉不到任何疼似的，再或者这样反而能让自己清醒一样。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没有岔路啊！”阿诚明明知道草寇也知道，还是坦然的说了出来。

这一说出来，就表明他也害怕了。原本一个人害怕不表现出来还可以依托另一个人，但是两个人都表现出了害怕，便是谁也不可以依托谁！

“怎么办？”

“跑。”

“往哪里跑？”

“不知道。”

其实两个人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左边还是右边都不敢跑。这个世界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可是那两条路却一模一样，绿化树、护栏、路灯、落叶......一模一样。

草寇觉得这两条路弯弯曲曲像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像什么——

突地一下，一道白光一闪，刺激得马路中央的两个人一下就傻了，刺耳的喇叭声闪电一样劈开了安静......

阿诚醒来，白花花的光射进了眯成一条缝的眼，想到马路上的飞车，一下弹了起来。

才发现头顶的光是白炽灯发出的，再朝四周一瞟，陈设单调，只有四面白花花的墙。低眉一看，吓了一跳，自己睡在白花花的床上，手腕还插着针管。

医院？

阿诚惊惶四望，另一张病床上还躺着一个人，这个人被子盖得很严实，他不知道是谁，又望望床下，是一双球鞋，中号，像是学生的。

草寇？

阿诚犹豫了一下下床去推了推那人，没想到刚摇了两下，那人竟然一跃而起，两人“啊”的惊叫起来。

病房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门哗啦一下开了，进来三个穿白大褂的人，另一个人一身便衣，看得出他最紧张。

“怎么了？”一个白大褂中年女人走过来问。

两个人怔怔望着四个人，好半天草寇才说：“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白大褂责备的愣了一眼身穿便衣的中年男人说：“他酒后驾车，差点没把你们两个撞死！”

“什么？”两个人有些吃惊，拍拍自己的腿，跳了跳，觉得没什么问题，“他没撞伤我们啊！”

“他当时也不知道撞上你们没有，只是刹停车下车一看就看见你们两个躺在了地上，随后就把你们送进了医院。”

草寇和阿诚对望一下，看了一眼那人，知道那人就是那个开飞车的司机，没好气说：“幸亏我们俩命大，不然——”

白大褂女人神秘说：“我们都以为你们两个醒不来了！”

草寇有些奇怪，说：“我们又没受伤怎么会有事？”

“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

“什么时候？”

“夜里五点！我们几个忙了整整一夜，给数十家大医院打了电话，探讨让你们醒来的办法！”白大褂说。

阿诚和草寇在此惊疑对望，觉得有点不对劲，阿诚问：“你是说我们昏迷七八个小时了？”

“嗯。我们检查过你们的身体，没任何内外伤，心脏也没问题，理说昏倒半个小时也醒来了，可是你们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症状像极了脑死亡的人！也就是植物人！”

病房里一下寂静无声。

“怎么回事？”草寇冷不防问了一句。

“查不出原因。”

“查不出来？”

“嗯。从来没遇见过你们这样的状况，无缘无故不醒来又突然醒来！”

5

天刚亮两个人的家长已经赶往了医院，起先是哭着进医院的，知道情况后却全都面面相觑起来。

阿诚和草寇缠住那个开飞车的司机，那个司机被他们问得很崩溃。

厕所里，草寇问一边的司机：“你不知道那里有个岔口吗，还开那么快！”

“哪里来的岔口！那一段路像铅笔一样直！”

草寇和阿诚惊疑一下，想到昨晚看到的那条岔道，说：“肯定是你喝醉酒看花眼了！”

“你们才看花眼了！我开了这么久的车会不知道？”司机反驳说。

“可是我们是两双眼睛，一个看错倒是有可能，但是我们两个都看到了那个岔口！”

“真的？”司机惊疑的瞟了他们一眼，“见鬼了！”

说着出了厕所。厕所里的两个人一个也没说话，惶恐的对望着。

草寇家距离阿诚家不远，所以可以同道，于是两家人合租了一张面包车。

一路上车厢里都没人说话，可谁的心里都有问题。

半个小时过去了，草寇突然侧过脸去看了发呆的阿诚一眼说：“你说昨晚我们看到的那个岔路口怎么会有两条一模一样的路呢？”

阿诚看了他一眼，冷静认真的说：“也许司机说的是真的！”

草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一阵阿诚又问他：“你说那两条路像什么？”

“像——”草寇微微一思索，脸上的表情一下变了，“死蛇！”

“你们俩别说了行不行！”

两个家长异口同声呵斥道。

草寇和阿诚诧异一下，觉得这两个人的举动也有些奇怪。

“怎么了？”

“本来这事就邪，你们还要拿出来说！”阿诚妈愣了阿诚一眼。

“你们都知道了？”

“你们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不是你俩命大，那司机遭撞死你们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

“都闭嘴！别说了！”草寇母亲望望说话的人，没好气说。

阿诚沉默一阵又忍不住想这个问题起来：司机说那条路是直的，可我们看到的却有岔口；他开了那么久的车不会不知道路线情况，可是我和草寇也是亲眼所见的啊——我们被飞车吓晕竟然昏迷七八个小时，莫名其妙呈脑死亡患者症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车子穿梭在城市里，像渺小的一粒沙尘，可思想能抵达广阔的天地。草寇也在想：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吃死蛇呢？为什么怕我看见？之后我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迷了路走到白桦树下呢？那五颗白桦大树围着的明明是一座年代已久的荒坟啊......去的时候明明没有岔口怎么一回来就看见了两条路了呢？那两条路还像......像极了死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