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虎铜案 第十章

柳府的书房古香古色，十分安静。柳汉臣正闲情逸致地练习书法，写到高兴处，由不得眉飞色舞。蓦然间，柳汉臣听到院子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情绪顿时一振。那么清脆的笑声，他实在是太熟悉了。除了自己的女儿，谁还能笑得那么甜美动听？随着愉快的笑声，苏筱宛和柳雪凤满面春风地走进了书房。柳汉臣兴高采烈地张开了臂膀，笑着迎向柳雪凤。

“我们的公主回来啦！”

“爸！我可想您呢！”

柳雪凤赶忙几步跑上去，紧紧地拥抱着父亲。站在一旁的苏筱宛，心头禁不住涌动着喜悦，甜甜的，绵绵的，简直难以言表。

“筱宛，”柳汉臣指着刚刚写好的诗句，高兴地说道，“你们娘俩先看看我写得这幅字，有没有长进？”

苏筱宛说：“你明知我们不懂得书法，看着吃力。”

柳汉臣开心地笑了，说：“来，我给你们念念。”他也不管苏筱宛和柳雪凤爱听不爱听，便朗朗上口地念了起来，“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唯闻松柏声。”

苏筱宛说：“我怎么听着怪压抑的？”

“这说明你很有悟性。”柳汉臣的兴致正高，便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诗句，“这是一首唐诗，它的意思是，邙山上不知埋葬了多少人，这些人都是来自繁华的洛阳城。今天在城里寻欢作乐的人，明天就是邙山上的鬼魂。”

柳雪凤不禁说道：“爸，这诗还真有点琢磨头儿！”

柳汉臣仿佛找到了知音似的，便借题发挥起来：“这邙山上的古墓，绵延几十里，不知埋了多少帝王将相、达官贵人，惹得盗墓贼都跟发了疯似的，恨不能把随葬的稀世珍宝都挖出来。你们没听说，前几天又有人在邙山盗墓，还跟洛阳警方交了手。”

苏筱宛说道：“我听了‘盗墓’两个字就头疼。”

“是啊，”柳汉臣随声附和地说道，“不但你听了头疼，我听了也头疼。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什么办法？”

柳雪凤说：“爸，我好不容易回来，就这样欢迎我呀？”

柳汉臣哈哈笑起来，说：“就因为你今天回来，爸爸心情才这么好。凤儿，你已经十九岁了，还没听说过孟津国宝秘录吧？”

柳雪凤摇摇头：“什么国宝秘录？”

苏筱宛解释说：“早年你爷爷为了保护邙山出土的青铜器，在园中修建了一个秘室，取名叫青铜宝匮，收藏了不少国宝级青铜器。到了你爸爸这儿，将青铜宝匮改叫孟津国宝秘录，把个人收藏变成了政府行为。”

柳雪凤夸赞道：“爸爸很爱国嘛！”

柳汉臣说：“推翻了满清政府，建立了中华民国，我以为天下太平了。谁想到军阀连年混战，袁世凯又闹开了帝制，还是不太平。眼看着不少青铜器流失海外，叫人心疼啊！以我个人的力量，很难当此重任，所以我才跟几个同仁以县政府的名义，创办了孟津国宝秘录。每件器物都记录在册，只盼着太平盛世那一天交给国家，让万民瞻顾。”

柳雪凤不禁问道：“爸，您都收藏了一些什么宝物呀？”

柳汉臣说：“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看。”

于是，柳汉臣在苏筱宛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带着柳雪凤走进了后花园。这座老宅子，是祖宗留下的基业。传到柳汉臣这一辈儿，已经是第五代了。宅院建筑十分气派，沿袭着传统的布局形式，体现了我国“前堂后寝”的礼制规格。而最让柳雪凤喜欢的去处，就是别具一格的后花园。可是，柳雪凤打小就在这里玩耍，根本就没想过花园里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室，而且还藏着那么的宝贝。

当柳雪凤被带到池塘旁的假山前，浑然不知洞中就藏着秘室。那道十分隐蔽的石门，伪装的天衣无缝，机关更是鬼斧神工所设。不是知情人，万一也瞧不出破绽。

石门打开了，一条幽深的走道，左盘右绕，一直通向又一道厚重的铁门。而它的机关，简直就令人难以想象。当秘室的铁门砰然打开的时候，正中的匾额上，赫然镌刻着四个金色的篆字：青铜宝匮。室内收藏的青铜器俱是极品，令人目不暇接。柳雪凤目不暇接地欣赏着一件件青铜器，异常地惊讶。

“妈，咱们家藏着这么多国宝，怎么从来就没听你们说起过呢？”

“这个收藏室，除了你爸爸自己，任何人都不准随便进入，连我也很少来。”

“凤儿，”柳汉臣说道，“你过来见识见识这件国宝级器物。”

柳雪凤顺着柳汉臣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十分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件青铜器珍宝——牛虎铜案。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牛虎铜案。苏筱宛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眼睛里闪出了迷惘的目光。

“这件青铜器，叫牛虎铜案，是绝世无双的极品。”柳汉臣朗朗地说道，“你看，一头健壮的牛，一只爬在牛身后的虎，一头在老牛身下的小牛。看似静态，却饱含动势。老牛的凝重勤劳，小牛的憨厚可爱，猛虎的凶猛残暴，都体现得活灵活现。它既有中原地区四足案的特征，又具有浓郁的地方特点和民族风格，反映了古滇国高度发达的青铜制造技术和令人震惊的艺术成就。牛虎铜案不仅拥有力学和形式之美，而且暗示着一种希望。那头老牛忍辱负重、舍己护犊的献身精神，化为一种平静安详、视死如归的神态。这就是一直被人们称颂的护犊之情，它表现出了母爱的伟大。就算老牛以身殉难，小牛却因此而活了下来，生命终究会生生不息。”

柳雪凤忍不住问道：“爸，牛头有两只弯弯的角，它为什么不掉过头来对准偷袭的老虎，却情愿被老虎吃掉呢？”

“这你算是把爸爸给问住了。”柳汉臣说道，“在青铜器中，有很多器物都是表现牛的形象，这也许因为牛是人类最古老的朋友吧！牛从来就是驯服善良的象征，一直在为人类出力。人类虽然常常把同情倾注在牛的身上，可是却又把牛做为杀牲祭祀的对象，使牛又成为苦难的象征。这个矛盾的死结，几千年来一直也没有解开啊！”

苏筱宛深有感触地说：“你爸爸就像这头老牛一样，宁肯自己受苦受累受委屈，也要护住这个家，护住这些国宝。”

柳雪凤不禁奇怪地问道：“爸，您到底受什么委屈啦？”

柳汉臣苦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人生本来就多磨难，吃点儿苦，受点儿委屈，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凤儿，柳府没有男孩子，你就是柳府的接班人。祖上留下的基业，以及国宝秘录在册的器物，将来都要传到你的手里。”

柳雪凤脱口而出：“我要是有个哥哥就好啦！”

俗话说，说话者无心，听话者有意。柳雪凤无意之中的一句话，竟然深深地勾动了柳汉臣和苏筱宛的心事，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柳雪凤的目光。父母二人这微妙的变化，尽管柳雪凤有所查觉，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凤儿，”柳汉臣严肃地说道，“这个秘室，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你要发誓，决不将这个秘密，告诉给第四个人。”

“我发誓！我向太阳发誓！”

柳雪凤蓦然觉得好似有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了自己的肩上，与此同时，心中也油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传的神圣感。

离开秘室以后，柳汉臣因为有公务先走了。苏筱宛和柳雪凤便沿着花园的小径，随意地漫步着。

“妈，”柳雪凤有些好奇地问道，“爸爸是一县之长，是全县人的父母官，人人都敬畏他，他怎么还会有委屈呀？”

苏筱宛叹了一口气，说：“人生在世，哪能都叫你那么顺心，总有不自在的时候。就拿那件牛虎铜案来说吧，它原本是在一个盗墓贼的手里。他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才把牛虎铜案献了出来。可是，事与愿违。尽管你爸爸费尽了周折，也没能保住那个盗墓贼的儿子。那个盗墓贼很生气，想把牛虎铜案要回去，可是你爸爸却无法再还给他。”

柳雪凤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还给他？”

苏筱宛说道：“牛虎铜案是独一无二的青铜器极品，它是从云南滇王的陵墓里盗出来的。如果把它留在盗墓贼的手里，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给卖出去。一旦落入外国人之手，天朝就会永远失去这件国宝。所以你父亲宁肯背着骂名，也不肯让牛虎铜案遭受劫难。况且，牛虎铜案已经收入孟津国宝秘录，记录在册，也不是你父亲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柳雪凤顺口说道：“这么说，我爸爸不是孤立的一个人？”

苏筱宛点点头，说：“是的，当初共同创立孟津国宝秘录有四个人，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只剩下了你父亲一个人。他们曾制定了一条纪律，凡收入国宝秘录的青铜器，任何人不得随意处置，这也是你父亲不能把牛虎铜案还给那个盗墓贼的原因。”

柳雪凤不禁担心地问道：“那个盗墓贼能善罢甘休吗？他要是报复我爸爸怎么办？”

“唉，听天由命吧！”苏筱宛黯然地说道，“尽管那三个人都先后去世了，但你父亲在他们的灵前发誓，要用生命去保护这些国宝，我也只得由着他啊！他还说，如果他赶不上太平盛世，就由你去完成他的夙愿。”

“我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柳雪凤那双妩媚的眼睛里，蓦地闪出了异样的光彩。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带她进入青铜宝匮的秘室，为什么要将孟津国宝秘录的秘密告诉给她，又为什么要她对着满屋的国宝发誓。父亲的良苦用心，她深深地铭刻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