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名单 第十二章 咖啡鬼屋

按照电话中的约定，我很快就找到了咖啡鬼屋，便推门走了进去。所谓的咖啡鬼屋，听起来怪吓人的，其实是一间优雅的咖啡厅。此时，由于客人了了无几，屋里显得十分幽静。我扫视着店堂，看见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位黑衣人。我的眼前忽然一亮，发现在他跟前的咖啡桌上，放着一个造型时尚的深棕色牛皮包。皮包盖上那一道白色的装饰，十分醒目。于是，我几步来到那个黑衣人的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只见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墨镜，生着一张不规则的阴阳脸。就是他，那个在凤凰城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此刻，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皮抬也不抬。我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用一种嘲讽的目光注视着他。

“是你要见我？”

“是的。”

“想开啦？”

“什么？”

“打算把皮包还给我了？”

“我不过是受人之托。”

“那就谢了！”

我打开深棕色牛皮包，从里面取出了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但是我很快就发现，收藏的所有采访素材，都被删掉了。

“采访到的东西荡然无存，你不会生气吧？”

简直废话！那些材料是我多少天的心血，而且又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但是面对现实状况，我又无可奈何。于是，我赌气地将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一把抓进深棕色牛皮包，站起身来就要走。

“慢！”阴阳脸冷冰冰地说道，“我并非为送皮包而来。桑先生，您先请坐！”

我由不得冷冷一笑，重新坐了下来，故意用一双犀利的目光逼视着他。可是，阴阳脸并没有理会我的情绪，而是心不在焉地冲女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女服务生好像与阴阳脸事先有约定，很快就将一杯散发着香味的咖啡摆在了我的面前。

“桑先生，”阴阳脸好似无意地瞟了我一眼，说，“在凤凰城惹你不愉快，也是事出有因，请不要怪罪。此番将你请到咖啡鬼屋，是有要事相告。”

“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在柳莺县惹了大麻烦，知道不知道？”

“当初一踏进柳莺县，麻烦就已经惹上了，岂止现在。”

“请问，你为白芸翻案，值得吗？”

“笑话！”我不屑一顾地说，“我不过是要弄清事情的真相，还渔轮界一个公正，谈不上为谁翻案。”

“可有些人并不这样想，他们认为你是在哗众取宠。”

“那就随他们便好了！”

“我也这么想。”阴阳脸说道，“桑先生，你从大姑娘、小媳妇的口中，得到不少有关白芸的赞誉，但那都是实情。白芸是一个很有主见和创新的人。她在任期间，为乡亲们做过很多好事。就拿这间咖啡鬼屋来说吧，就是白芸的杰作，你不觉得很有创意吗？”

其实，我刚一走进这间咖啡屋，就已经感觉到这里与别处不一样。店堂四壁，彩绘着各式各样的鬼图案。方方正正的讲坛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那是说书人大显身手的地方。在讲坛的两旁，还书写着一副蹩脚的对联。上联是：为听说鬼饮咖啡古为今用；下联是：为品咖啡听说鬼洋为中用。横批是：难为鬼文化。

“咖啡鬼屋是一处休闲场所，迎合了人们的猎奇心埋。每天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是咖啡鬼屋的黄金时间，生意非常火爆。”阴阳脸侃侃而谈，“按照人们的习惯，咖啡厅是西方文化的产物，室内应该播放西洋音乐。而咖啡鬼屋，却偏偏让人们喝咖啡，听鬼故事。你看，这就影响了两代人，使他们能够和谐相处。热衷时尚的年轻人，在追崇西方文化的时候，也接受了天朝传统的鬼文化。而喜欢怀旧的老年人，在回味天朝传统文化的时候，也接受了西方的饮食文化。不管这种经营方式可取不可取，但它毕竟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可是，有些人却在那里指手画脚，说白芸颠覆了人们正常的生活理念。”

我被阴阳脸的一番话，深深地吸引住了。自从有了文字，就有了关于鬼的记载。据说，鬼故事始于《齐谐》，后又有《夷坚志》，再后便是著名的《聊斋志异》。而古往今来，林林总总的鬼怪故事，更不知道有多少。它不但满足了人们的求新好奇心理，也寄托了人们的一种情思，同时还是人类社会的一面镜子。做为一名县领导干部的白芸，能巧妙地利用人们“越是怕鬼，越喜欢讲鬼”的猎奇心理，为服务业赢得了商机，赚取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这本来就无可厚非嘛！

“桑先生，你听说过凤凰涅槃的故事吗？”

“略有耳闻。”我慢慢地抿了几口咖啡，说，“人们都把凤凰看成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据说，每五百年她就要背负着人世间的仇恨与积怨，在熊熊的烈火中焚烧自己，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间的祥和与幸福，而她自己却要经受着巨大的痛苦。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可是，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由于人类的自私和贪婪，人世间的积怨与仇恨越来越多，凤凰不得不一次次地缩短轮回的年限，频繁地燃烧自己，以至于没有了喘息的机会。如今，她再也背负不起人世间沉重的积怨和仇恨，化作一缕清烟，在苍茫的天宇中消失了。”

坐在我面前的阴阳脸，戴着宽边墨镜，使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我可以通过他黯淡的神情，感受到他心中的泪痕。我甚至有所怀疑，阴阳脸或许与白芸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所以才会使他如此伤感。

“请问，”我终于开口了，“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在你的心目中，白芸就是一只消失了的凤凰？”

阴阳脸摇了摇头，说：“不，这种理解是不正确的。白芸虽然为柳莺县做过贡献，但她却没有凤凰的无私和无畏。她之所以遭到迫害和非议，最后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就因为她太不懂得明哲保身了。”

我不禁细细地品味着阴阳脸的话。看到他如此的冷静，并能够用一种批判的眼光来肯定白芸的成绩，我认为是公平的，也是可以信赖的。不过，以我现在的状况，我并没有完全破解白芸，甚至还不清楚阴阳脸找我的真正动机，所以最好的作法就是缄默。

“桑先生，”阴阳脸看定我的眼睛，说，“我曾经脚踏鬼门关，总算大难不死，却变得面目皆非，留下了这样一副阴阳脸。走在街上，路人唯恐躲闪不及。原本我还遮遮掩掩，但随着时光的推移，我也就懒得去管人们见到我时的感受了。”

“你不必多虑，我不会以相貌取人的。”

“我相信你，桑先生！”阴阳脸说道，“眼下你最想知道的，大概就是我约见你的动机，对吧？”

“没错儿。”

“好，那我就坦言地告诉你。”阴阳脸的神情变得凝重了，“白芸事件，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死死地压在了柳莺县人的心口上。不管它是一块玉石，还是一块顽石，人们都期待着把它挪开。我想，能够搬走这块石头的人，非你莫属了。”

“谢谢你的信任。”

“你眼前的道路非但坎坷，而且充满了危险。如果事先没有思想准备，会令你措手不及的。”阴阳脸加重了语气，说，“但是，你决非孤军奋战。在你的身前身后，总会有好心人相助。甚至在关键的时刻，还会有人挺身而出，以死相救。”

阴阳脸的一番话，使我听了非常感动。然而，我给自己留下了充分的余地，没有信誓旦旦地向他表示什么决心。说句实在话，干记者这个行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本来就有一定的危险性。既然端上了这个饭碗，也就把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了。

我把目光移向了那个牛皮包，并用手拍了拍它，问：“你能否跟我解释一下，这个牛皮包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几天前，我开车进城的时候，不知是谁把它塞进了我的车里。”阴阳脸说道，“那天在凤凰城的商场里，我还不知道这个皮包是你的。直到昨天晚上，才有人通知我，叫我把它还给你。”

“通知你的是什么人？”

“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人。”

“我的相机呢？”

“什么相机？”

我没有再问下去。就是问，我想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原来采访的材料，与现在所得到东西，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但是有一点，我不用问也闹明白了，那就是在阴阳脸的背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物在左右着他的行动。这个人到底是谁，我必须尽快搞清楚。

“朋友，”我觉得应该离开阴阳脸了，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

“那我就失陪了。”我站起身来，顺手将深棕色牛皮包背到了肩上，“我的手机号你是知道的，以后电话联系。再见！”

我没有等阴阳脸做出反应，便走出了咖啡鬼屋。我想，往后这个地方，说不定会经常光顾的。

走在柳莺县繁华的街道上，我并未后悔没有弄清楚阴阳脸的底细。我敢断言，他还会跟我联系的。与其急迫地追问他的身世，倒不如让他自报家门。走着走着，我忽然感到浑身有些不自在，老觉得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偷偷地监视着自己。我假装弯腰系鞋带，趁机用目光往四下里扫视。然而，我却没有寻找到那双诡秘的眼睛。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已经不是出现一次两次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我给叶丽娅打电话报了平安。当她得知深棕色牛皮包又回到了我的手里，不免埋怨我没有搞清到底是谁偷走了皮包。并且她还嘱咐我，在柳莺县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