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那座由流转光影卦象构成的庞大迷宫,如同一个活着的、不断呼吸的复杂有机体,静静地悬浮在镜面回廊的核心。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种基本卦象如同宇宙的底层代码,相互组合、衍生、变幻,演化出六十四种乃至无穷种可能的变化路径。
镜叟无声无息,唯有那庞大的、充满审视意味的“注视”无处不在。
压力,从直接的意识挤压,转化为了更隐晦、更考验心智的解谜压力。
“必须建立模型。”陈时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尽管还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沙哑。他眼神锐利如扫描仪,飞速操作着控制台。
“古数据核,全力辅助!建立基于《周易》六十四卦的动态变化数学模型!将每一卦视为一个六维布尔向量,其变化即为矩阵变换!计算所有可能路径的概率!”
【任务收到。计算量极大,需要占用97%以上算力。】
瞬间,主屏幕被数据洪流淹没。他整个人仿佛与机器融为一体,瞳孔中倒映着公式,左手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快速划动,勾勒着无形的数学曲线。
“不行……非线性混沌系统……初始条件无法确定……”他低声自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快速从腰间的“百宝囊”工具包里,取出一个看起来极其古老、甚至有些陈旧的机械式计算尺——这是他导师留给他的遗物,也是他每当遇到极端复杂问题时会使用的“仪式性”工具。?冰凉的金属触感似乎能让他更加专注。
他一手列着方程,另一手滑动着计算尺,进行着交叉验算。计算量之大,几乎超出了他生物大脑的负荷。
一滴殷红的血珠,毫无征兆地从他的鼻孔中滴落,砸在控制台光滑的表面上,溅开一个小小的、刺眼的红点。他竟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去鼻血,却在擦拭时无比精准地避开了计算尺上任何一个刻度,仿佛那冰冷的金属比他的身体更值得爱护。
另一边,林薇闭上了眼睛。刚才那场灵魂级的共感,在她和陈时之间留下了一条极细的、无形的丝线。
“陈时……”她轻声说,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专注,“别算了……试试……感觉它。”
“感觉?”陈时的声音因极度专注而发硬,“缺乏定义。无法操作。”
“别用你的脑袋,‘听’!”林薇试图解释,“这些卦象的变化……它有‘旋律’,有‘节奏’……像一首歌,像一条河的情绪起伏。”
她努力捕捉着那丝微弱的共感余波——那缕属于陈时的、冰冷的‘精确性’——试图将它如同罗盘上的指针一样,嵌入自己澎湃的‘情绪海洋’中,为自己模糊的感知提供一个稳定的锚点。
在她独特的感知中,前方不再是冰冷的卦象符号。有的路径散发出“焦躁死寂”的情绪,如同绝望的叹息;有的则流露出“平稳中正”的感觉;甚至能分辨出某些路径充满了“急功近利的焦躁”或“故布疑阵的虚伪”。
“《道德经》里说……‘反者道之动’……‘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她喃喃自语,在古籍智慧中寻找模式,“‘生门’应该在……‘呼吸’的节点上……”
她伸手指向一条看似普通、光影流转相对平缓的通道:“那边……试试那边!我‘感觉’……那边的‘旋律’最平稳,没有那么多……‘尖叫’和‘哀叹’。”
陈时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所指的方向。屏幕上,他庞大的模型正因为一个变量无法确定而濒临崩溃。
“你的‘感觉’,基于什么?概率?证据?”他的声音带着计算过度的嘶哑。
“基于我相信!”林薇睁开眼睛,回望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基于我们刚才交换的那点破玩意儿!基于你那杯苦得要死的咖啡和我的丢人现眼!这还不够吗?!”
陈时沉默了。他看了看屏幕上即将崩溃的模型,又看了看自己计算尺上精密的刻度,以及控制台上那抹未擦净的血痕。
他目光扫过那抹血痕,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如果‘理性’的尽头是崩溃和鲜血,那么一丝来自‘感性’的、未被验证的指引,其机会成本是否仍在可接受范围内?
理性告诉他,这是荒谬的。但一种更深层的、刚刚被植入的“直觉”正在微弱地提示着他。
他猛地一咬牙。
“……古数据核,暂停当前模型。扫描左前方第七通道口的能量场变化,重点监测其信息熵增速率!”他选择了用他的方式,去验证她的“感觉”。
【扫描中……扫描完成。左前方第七通道口,局部熵增速率比周边区域平均值低0.7%,且波动最为平缓。】
熵增速率最慢?波动最平缓?
这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生路”的物理定义,甚至……与‘上古盟约’追求维持宇宙信息结构‘低熵稳态’的潜在原则,存在模糊的相似性。
陈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度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豁然开朗。
“……你的‘感觉’,”他缓缓开口,语气是一种全新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和不得不信的古怪腔调,“……与可观测的物理现象,存在……相关性。”
他忽然意识到,真理可能并非一座只有一个峰顶的山。也许存在两条截然不同的登山路径,一条标记着清晰的数学刻度,另一条则依靠观察植被和气流,而它们最终可能在山顶汇合。
“那就别废话了!”林薇长长舒了一口气,“走不走?”
陈时用行动回答。“天工”号小心地驶向那条通道。冲浪板紧随其后。
通道内,卦象变化似乎变得柔和起来。
然而,就在他们深入百米,以为找对方法之时——
——整个迷宫再次剧变!前方的道路骤然收束、扭曲,演化成了一个更加复杂凶险的复合卦象区域!能量乱流涌动,危险气息倍增!
他们刚刚找到的“生门”,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庞大迷宫的入口!
镜叟那沉寂已久的意识之声,再次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悄然响起:
【能以‘数’解‘象’,以‘感’应‘理’,初步窥见‘熵’与‘生生’之道……】那古老的声音似乎微微颔首,【算是摸到了门槛。】
【真正的试炼,现在开始。】
【抉择吧。】
那声音仿佛直接针对陈时:【理性者,你的公式可能推导出‘勇气’?】
又转向林薇:【感性者,你的直觉可能感知到‘逻辑’的冰冷之美?】
【前方是更深邃的迷宫,还是唯一的生路?】
它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将更艰难的选择,摆在了这对刚刚以极其别扭的方式实现了第一次“科玄融合”的搭档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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