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都市 破碎的镜像

齐夏在尖锐的警报声中醒来。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劣质消毒液的气味。然后是触觉：他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台上，后颈的神经接口像被烙铁灼烧般疼痛。

别动。林雨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你的颅内压高得能炸开头骨。

齐夏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他们在一个废弃的医疗站里，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2167年4月15日，但年份数字不断闪烁，显然电源即将耗尽。林雨站在一台老式医疗终端前，战斗义体连接着数据线，屏幕上的全息投影显示着某个大脑的3D模型。

那是我的...？齐夏试图坐起来，一阵剧痛立即从脊椎窜上头顶。

林雨没有立即回答。她将投影放大，指向海马体附近的一簇异常结构——几乎和她自己脑中发现的一模一样。记忆调节器，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比我的更复杂，有主动学习功能。

齐夏的视线落在医疗站墙面的镜子上。镜中的男人胡子拉碴，左脸金属植入体上沾着血迹，眼睛布满血丝。但最让他震惊的是，这张脸与维克多展示的齐铭教授档案照片完全一致。

逃生舱坠毁在旧城区，林雨断开数据线，递给齐夏一支注射器，我拖着你走了半公里才找到这个地方。她的动作突然停顿，你的血...在发光。

齐夏看向自己的手臂。擦伤处渗出的血液中确实有微弱的蓝色光点，像是悬浮着无数纳米级的LED灯。他接过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颈动脉。药剂注入的瞬间，那些光点立即暗了下来。

你知道那是什么。林雨陈述而非询问。

军方纳米机械体，齐夏的声音嘶哑，用于战场急救...理论上。他省略了后半句——普通军用纳米体不会发光，也不会在人体内存活超过24小时。而他血液中的这些，明显已经存在很久了。

医疗站外突然传来机械运转的声响。两人同时僵住，林雨的义眼切换到夜视模式。清扫者，她无声地做出口型，两个，正在扫描建筑。

齐夏轻轻从金属台滑下，忍着眩晕感摸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缝隙，他看到那两个黑色人形机械正在街道上移动。它们没有明显的感官器官，但头部不断旋转，某种脉冲波以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方式向四周扩散。被脉冲扫过的地面会短暂浮现荧光脚印——正是齐夏和林雨来时的足迹。

它们怎么找到的？林雨检查脉冲手枪的能量读数——只剩最后一发。

齐夏摸向后颈发烫的接口。可能是我...我的系统在发射某种信号。他想起维克多临别的话：密码是Epsilon779。这个数字组合在林雨昏迷时也出现过。

林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的瞳孔

齐夏转向镜子，看到自己的右眼瞳孔正在不规则扩张收缩，虹膜周围浮现出细微的电路纹路。更可怕的是，他的视觉界面自动切换到了战术分析模式，不断跳出清扫者的弱点评估和击杀路线——尽管他从未安装过这种军用系统。

它们在靠近。林雨的义体发出轻微的武器启动声，后门被堵死了，我们得——

齐夏突然抬手示意她安静。他的听觉似乎也被增强了，捕捉到另一种机械运转声从远处接近。猎犬，他低声道，至少五只，从东侧来。

清扫者和猎犬不是一伙的？

显然不。齐夏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他的思维异常清晰，仿佛有另一个意识在帮他分析局势：神谕集团和军方在欧米伽项目上合作，但各自留了后手。清扫者是企业的清理工具，猎犬是军方的。

两种杀戮机械很快在街道上遭遇。监控画面显示，猎犬们立即摆出攻击姿态，而清扫者停下扫描，转向新出现的威胁。没有警告，没有交流——第一只猎犬扑上去的瞬间，战斗爆发了。

猎犬的速度快如闪电，它们从不同角度扑向清扫者，机械獠牙瞄准关节部位。但清扫者的反应更快，它们的手臂变形出等离子刃，轻松斩断第一波攻击的三只猎犬。被切断的猎犬残躯在地上扭动，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酸性液体。

趁现在。齐夏抓起医疗包里的手术激光器，这玩意功率不足以杀人，但能暂时干扰机械视觉。林雨踢开通往地下室的检修门，两人悄声潜入黑暗。

地下室堆满了过期药品和报废设备，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生物识别终端。齐夏正要探查其他出口，终端屏幕突然自动亮起，显示出一行闪烁的文字：

【身份验证通过，欢迎回来，齐教授】

林雨立即举枪对准齐夏。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冰冷，这终端明显是视网膜识别的，而你甚至没看它一眼。

齐夏张开嘴却无言以对。他确实没有进行任何验证操作，除非...他的眼球本身就是一个通行证。终端继续自动载入数据，最终显示出一份标着铁幕行动：最终报告的文件。

文件内容大部分被加密，但可见部分已经足够震撼：

【...克隆体Z-7表现稳定，记忆移植完成度98%，军方协议植入成功...建议定期检查神经防火墙状态...如发现记忆复苏迹象，立即执行清理程序...】

克隆体...齐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维克多说你不是齐医生，为什么螳螂对他的军方芯片那么熟悉，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

林雨的枪口微微下垂，义眼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所以你是...某个科学家的复制品？

不止。齐夏指向文件最后的项目编号，看这个，NT-779。Epsilon是希腊字母第五个，779可能就是...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同时地下室的灯光全部熄灭。林雨的义眼立即切换为热成像模式：有人进来了，人类体型...正在下楼...

齐夏本能地将林雨推到一堆医疗废料后面，自己抓起一根金属管。他的视觉自动增强，在黑暗中清晰看到楼梯口出现一个穿战术服的男人——不是清扫者，也不是企业杀手，而是标准的军方装备。

男人谨慎地移动，手中的脉冲步枪随时准备开火。当他转向他们的藏身处时，齐夏看到了他胸前的名牌：凯尔少校，神经科技研究所安保处。

齐铭，我知道你在这里。男人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质感，出来谈谈，我们不需要那个女孩。

齐夏感到一阵眩晕。对方叫他齐铭，不是齐夏。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白色实验室里，这个凯尔少校递给他一杯咖啡...

——某个地下设施中，他们一起查看培养舱中的大脑...

——然后是争吵，关于伦理委员会发现了什么...

林雨的手指轻轻碰触他的手腕，打断了他的闪回。她在自己掌心写下几个字：我绕后。

齐夏微微点头，故意弄出声响。凯尔，他喊出这个名字时感到一阵诡异的熟悉，你一个人来的？

足够处理你了，教授。凯尔的声音靠近，部长期望你回去，欧米伽协议需要你的密码。

齐夏慢慢站起来，手中的金属管藏在身后。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就带走Z-7的原始记忆备份。凯尔的步枪瞄准了他的胸口，你以为自己是谁？一个拥有齐铭记忆的克隆体罢了。真正的教授在哪儿，你根本不知道。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入齐夏的胸膛。但没等他回应，林雨突然从凯尔背后发动攻击。她的战斗义体变形出高频振动刃，直取对方后颈。

凯尔却像早有预料般闪开，反手一枪托击中林雨腹部。我们知道所有关于幽灵系列的数据，林小姐。他冷笑着，或者说，实验体NT-114？

林雨踉跄后退，脸上闪过震惊。齐夏趁机扑向凯尔，金属管重重砸在对方步枪上。脉冲武器发出短路的声音，但凯尔立即抽出军用匕首，划开齐夏的肩膀。

鲜血——带着蓝色光点的血——溅在凯尔脸上。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狂喜的表情：上帝啊，它们还活着！部长会爱死这个的！

齐夏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本能地感到危险。他抓住凯尔持刀的手腕，两人一起撞向生物识别终端。机器爆出火花，凯尔发出痛苦的嚎叫——某种电子设备在他体内短路了。

林雨的战斗义体重新启动，她抓住机会一记手刀击中凯尔后颈。军人倒地抽搐，面部皮肤下浮现出异常的电路纹路。

他也是改造体...林雨喘息着说。

齐夏从凯尔身上搜出一把军用数据刀和一个小型投影仪。投影仪自动识别他的生物特征解锁，显示出最新命令：

【任务优先级1：回收NT-114携带的欧米伽协议数据

任务优先级2：捕获或销毁Z-7克隆体

备注：若发现活性纳米群，立即报告部长办公室】

活性纳米群...齐夏看向自己仍在流血的肩膀，他们在我血液里养了什么东西...

林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听！

地面上传来一连串爆炸声，接着是机械撕裂的刺耳声响。监控画面显示，清扫者和猎犬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最后两只猎犬以自毁方式扑向清扫者，酸性血液腐蚀了对方的装甲。

我们得趁现在离开，林雨拉起齐夏，去中央塔。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林雨指向自己太阳穴，但我的...原始记忆...正在复苏。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齐夏犹豫地看向昏迷的凯尔和损坏的终端。这里有关于他身份的答案，但可能也布满了陷阱。我们需要装备和计划，他最终说，神谕集团和军方都在找我们。

林雨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不，他们在互相牵制。那个清扫者看到猎犬时立即转移了目标...他们不希望对方先抓到我们。

齐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正处在两大势力争斗的夹缝中，这既是危险也是机会。他最后看了一眼终端上克隆体Z-7的字样，胃部一阵绞痛。

走之前...他拿起数据刀，走向凯尔。

你要干什么？林雨警惕地问。

取一些答案。齐夏将数据刀插入凯尔后颈的军用接口，白泽，执行记忆提取。

【警告：未经授权访问军方系统】AI的回应带着静电杂音，【需要协议Z授权】

齐夏深吸一口气：协议Z，授权码Epsilon779。

世界再次慢了下来。齐夏的视觉被数据流淹没，他看到凯尔的记忆像书页一样展开——大部分被加密，但最近的片段可以访问：

——军方实验室，培养舱中漂浮着数十个大脑...

——某个将军在讲话：欧米伽协议必须优先于企业版本...

——中央塔地下七层的平面图，标注着主控室的位置...

——最后是一段加密通讯，发送者显示为渡鸦：铁幕的孩子还活着...

数据流突然中断，齐夏被强制弹回现实。凯尔的神经系统因过载而崩溃，口吐白沫地抽搐着。林雨盯着齐夏，表情复杂。

你的眼睛...她轻声说，完全变成机械的了。

齐夏眨眨眼，视觉逐渐恢复正常。我看到了中央塔的布局，他站起身，还知道了一个名字：渡鸦。

林雨明显一震：那是我梦中听到的名字...有人叫我渡鸦的雏鸟...

两人沉默地对视，某种无声的理解在空气中传递。他们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工具，被植入虚假记忆的傀儡。但现在，他们可能是唯一能揭开真相的人。

螳螂说过，锈带有个叫幽灵的地下组织，齐夏回忆道，如果神谕集团和军方都在进行意识控制实验，那么反抗他们的人可能——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地下室的入口被整个炸开，烟尘中浮现出清扫者的轮廓——只剩一个，半边身体被酸液腐蚀，但依然致命。

跑！齐夏推开林雨，自己却被清扫者的脉冲波击中。他感到全身神经同时燃烧，摔倒在地抽搐不止。林雨的战斗义体立即还击，最后一发能量弹命中清扫者的头部，但只让它晃了晃。

清扫者举起变形成武器的右臂，瞄准了无法移动的齐夏。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从天而降，精准地切断了机械杀手的能源核心。清扫者僵在原地，然后像断线木偶般倒下。

烟尘散去，一个披着破旧斗篷的身影站在清扫者残骸旁。他手持一柄发着蓝光的高频剑，兜帽下的脸被呼吸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发着金光的义眼。

跟我来，陌生人的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如果你们想见渡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