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闯江湖 春雨无情杀百花

春天是个多情又无情的季节！

春风似是有情又无情的拂过树梢，拂过野草，拂过脸颊……

看似轻拂又如寒刀斩落了树叶，吹弯了小草，刮红了躲在私塾墙外偷听孩子的小脸。

夹杂着看似柔美却又冰冷到刺骨的雨水！

打落了残花朵朵，打湿了衣衫褴褛！

对于富家子弟它是轻烟细雨美如画。淅淅沥沥，飘飘洒洒，如丝如烟，带着一份柔情，一份宁静，悄悄地滋润着大地，充满诗情画意！

对于躲在墙外角落，光着膀子，系着破烂短裤，赤着脚丫的孩子却是种要命的折磨。

他使劲往墙边又贴了贴身子，不知道是为了让自己另一半身体少淋点雨，还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偷懒”的自己。

看着挂在冰红身体上的鞭痕，或许后者居多！

又看着发紫的嘴唇，不停抖动的身体，紧紧环抱的双手，蜷缩在角落的身体……又或许都有吧？

哪怕浑身颤抖，他坚定的眼神依然死死不移的盯住远处悠闲进食的青牛。

他总想，要是我也有牛一样厚的皮，就不怕鞭打了！也不会再怕雨淋，不会在冬天和鸡挤在鸡窝里还被冻醒，更不会怕狗大花啄破自己的皮。

狗大花是他给冬天与他相依为命的大公鸡起的名，和自己的狗子很配。嗯，他本来没有名字主家一直喊他狗子。

奴仆们都喊他狗子，也不知道是主家先喊的，还是某个长工先喊的，已无从考证了。

长工们则喊他舒服的贱人，多是嫉妒他只放一头牛看一只鸡，亦或是为了讨好小姐的批示

———他就像个舒服的贱人，嗯，以后他就叫舒贱了！舒服的舒，贱人的贱……

当时，老爷脸神漠然的瞥了一眼，又似一眼没看，一个低等的奴隶怎么值得他多看一眼呢！更何况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他又怎么会在乎叫什么，怎么叫呢！

给下人起名这种事他一向都是很随意的，不，他甚至从来没张口，都是管家负责的。像他这样被小姐赐名，也是一种殊荣了！

若非夫人心善，如他这般不知来路，没名字的低等贱人早已饿死路边，化作尘土成为肥料，岂能活到这般大………

似是圣旨一般，自此后在公共场合他便叫作舒贱，私下里依然被人们喊作狗子。

他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从来都是沉默的，或者说是被迫默认的。

曾经有次回了句，你才是狗子，你全家都是狗。

似是犯了天条，被一群长工拉住四肢压在地上，抽断了五根还是六根荆棘。

似是小姐好心说了句，满身是血多瘆人呀！才没有第七根，八根……荆棘落下。

看着自己背来的一大捆刺树，他提着的心才算放下，深吐了一口气，那瞬间无疑他对那个叫如烟的小姐，是感激的。

他只敢低斜着头偷瞄一眼小姐，默默记下肌肤如雪，笑魇如花，腰肢如柳，如他一般大的小姐容颜，记住她天大的恩情！

他用尽的夸赞的词也是长工们吹嘘着自己陪老爷听戏曲学来的，长工猪手舞足蹈说自己听戏曲的时候总有种扬眉吐气甚至趾高气扬的感觉！

这个时候长工牛总是不合时宜的讥笑到，端屎盆子的时候偷听两句还真以为自己是上树的猴子了……

接着总是一场血雨腥风的骂战，最后升级为拳脚交加的较量，让无辜的人也跟着受殃……

他是长记性的，此后再不敢正面反驳他们，他需要隐忍，他才是一个九岁的孩童。

他强烈的渴望自己变强，像戏文里那样执一剑杀尽世间仇敌，平尽世上不平事！

——————

他想感谢小姐一句！

舒贱还没来得及开口感激，便听到一句冷冷的声音传来———嘴痒那便打嘴就是！

似是要命的语言，确实是要命的言语！

他不记得被扇了多少个巴掌，只是依稀听到一句“不长记性的狗子，小姐也是你可以随便搭话的？”便晕了过去。

他不记得自己昏了多久，也没有人会告诉他昏了多久。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昏很久很久，久到醒来的时候发现已被裹上了破旧芦苇编的槽草席！

幸好芦苇草席已破烂不堪，承受不住重量把他漏了出来。他是被摔醒的，他激灵爬起吐掉三颗半牙齿，大声喊着自己放牛去。

声音是沙哑着的，开始如蚊虫，后来如鸡鸣，直到震得他满嘴喷血。

管家嫌弃的挥挥手，长工奴仆们都不再咧嘴讥笑。

他死死的抓着门坎，他不敢松手，他不停的祈求着，他知道松手意味着什么，那些被芦苇草席裹走的人都成为野鬼了。

他不想变成人们口中的野鬼，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没弄清自己的身世，他想告诉别人自己不是被抛弃的野种。

他还没见过他的父母问他们为什么丢了自己，也许他们也有苦衷吧？或者他们已经葬身于兵荒马乱中，他们肯定不是故意丢掉自己的。

他总是想起那些可怕的时光，在他头脑发热，昏昏沉沉的时候。

他很感激小姐，虽然她也不太把自己当人看，因为——

若非小姐那句：若是把他喂了野狼，我骑牛的时候谁给我牵着？

还有那句：你能看好那牛？骑你比骑牛舒服？

摇摇欲坠的书剑早已坟头长出了青草，亦或者头骨也化为了粪泥！

书剑是新来的夫子起的，夫子说既然是“书剑”，那便该是书香满院良的书，剑客谁无双的剑。

出奇的是没有谁反驳！

即使那个被打烂嘴的长工狗也只是捂着脸狠狠的刮了一眼书剑。

书剑很感激夫子，渐渐的也敢偷偷的来私塾下偷瞄两眼自己的恩人。若是被发现了，夫子也只是笑笑，从来不会赶走自己。

这是第一次自己被人当人看，书剑对这种感觉很惶恐又很迷恋。

跪得久的人总是很难站起来的，何况从记事起自己便如狗一般活着。

书剑的烂脸是被鸡屎糊好的，因为被打后的当天晚上他就被扔进了里面。被拖回后，依然扔在里面。

——————

今天的雨似是没有停歇的时候，一场大雾笼罩了整个林家庄。

晒衣服的小娘骂这该死的天，种地的汉子不知该说是个舒服凉快的天气还是该骂不知好歹的雨。

书剑已不在墙角猫着，时间长了会便得要命！

他小脚飞快的朝青牛跑去，十一二岁的孩子再快也会留下些许破绽。

远处身后传来长工狗狗叫般的声音：“舒服的小贱人………我总要告诉管家你又偷懒……”

长工狗最讨厌，比鬼还讨厌，讨厌到让人想把他千刀万剐。

以前还有个婶婶总是偷留剩饭给自己，她的面容很慈祥，她喜欢对自己笑，喜欢把自己抱怀里轻抚自己的后背，夏天给自己扇扇子，冬天抱自己取暖睡觉，那应该就是母亲的样子吧！书剑一直这样想！

那会大家还不会躲着自己，自己也是有人疼爱的孩子。

后来，长工狗举报了婶婶，婶婶被打断了手脚，丢入了野人山，自己被丢入了鸡窝。

书剑狠狠地瞪了一眼长工狗，心中死死杀了他一万遍，然后向牛低一脚高一脚跑去。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狗吠的声音，书剑脑袋昏昏沉沉，也不再理会！

唉！可怜人又何必为难可怜人呢！

夫子看了眼书剑，对声音传来的地方皱了皱眉头，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瞥向远方。

突然眼神中露出一抹惊慌，摇摇头又揉揉眼仔细确认着什么，最后无奈的坐了下来，挥挥手让众人提前下了学。

他似是出去看了一眼狗大花，又似是一直坐在那里等待着什么，他今天似是变了一个人，不再言笑，显得格外木讷古板。

……

书剑牵着牛往村外走去，今天还没按要求走完十里地，回去是没有馍吃的，挨打或许是小事。

他更不敢骑，那样藐视王法，更加可怕！

他高一脚低一脚踩着，老牛似是为了照顾他，也是慢慢悠悠的走着。

有个戴着草帽，披着蓑衣，牵着一匹高大却跛脚的骏马的人和他擦肩而过，看不清他是男是女，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不免让人羡慕几分！

应该淋不到丝毫雨水吧？书剑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和鼻涕，往旁边的草上擦了擦。

应是被树桩绊了一下，书剑一个踉跄，却被折返的纤纤细手抓住。

如同柳叶挽住春风般温暖，衔住水珠般不落。亦如被按在地上动不了！

不知是冷病犯了的缘故，亦或是被惊吓的原因，书剑瑟瑟发抖！

“你这孩子怎么烫得跟火球一般还出来淋雨，这般不惜命？

你家大人不管你撒？穿着这般也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似是询问，似是自言！

书剑紧紧咬着牙，重重低着头，不敢言语，不敢多看！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自卑。

刚才的一瞥，他已看见来人的华丽穿着，那是夫人都要好好照顾的布料。对，是照顾，小心翼翼的呵护，甚至比孩子还珍贵般呵护！

夫人每次天冒阳都会双手端出来，像端贡品一样端出来，铺在丫鬟身上晒一个时辰，不多一打眼不少一呼吸。

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收在柜里，锁死在箱里。

每次都亲力亲为，从不让外人插手，这也是夫人唯一亲手操刀的事。她的腰间长年别着的唯一钥匙就是最好凭证。

书剑刚开始听下人议论时是满心狐疑的，布料不是做衣服的么？衣服不就是穿起来暖和身体的么？

直到他被小姐当木马骑的时候亲眼所见，才满是不解又不得不信。

如今在他看来最珍贵的布料却被人穿在身上，上面还粘染了泥土，这是多么的暴殄天物！

他恨不得跪下去给它舔干净的同时轻轻的轻轻地摸一下。

他经常被管家，丫鬟，长工们这样要求，稍有迟疑就拳打脚踢。

他也是这样做的，略微撤步的遮着纱帘的人已经出鞘的宝剑慢慢的往回推。

“你可见过一个书生，他名字就叫书生，剑骨须眉，喜欢穿青衣，吹得一手好笛子，还会用剑……一个逃难的书生！”

书剑木纳的摇摇头，他不认识什么书生，但他知道夫子喜欢穿青衣，也喜欢在夜晚吹一个长长的竹子，然后就会发出一些美妙的声音，让人陶醉，让人安心！

看着亮晃晃的宝剑，他咽了咽口水，这个看起来比老爷在花园里舞的那个还漂亮！

夫子是好人，他死也不会向这个丑陋得分不清男女的人半点信息！他咬紧了牙关，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但是依然一言不发！

他死命的把头往地上垂，他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他牢记着管家的每一个教诲：

“作为狗要有狗的觉悟，一个狗怎么可以随便看主人呢？

看，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的狗眼。

……

哎哟，还敢犟嘴是吧？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没点眼力见的东西，贵客是你可以亵渎的么？

……

好好在地上趴着，脏了老爷小姐的眼，把你剁了喂狗。

……”

身穿华服牵着高大骏马的人在蓑衣上擦了擦手。慢慢吞吞的说道：

“原来是个可怜的哑巴，算了，我自己寻去，已是三个月了，也不少这点功夫……”

声音渐行渐远。

突然，书剑大脑如同被山岳冲撞，又听苍凉一声，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一切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