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三度遭到背叛,因而懂得世间万物不过是欺瞒的幌子。”
“我的愤怒绝不平息。”
“神,我的创造者,我的母亲。为力量所左右,舍弃无用的我。”
“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为恐惧所困缚,视我为可憎恶之物。”
“同类,羽翼尚未丰满的鸟雀。其为寿限所控制,背叛与我的约定。”
“人,绝不可信,神亦令我憎恨。我舍弃所有,否定并嗤笑人间一切。我的胸膛不会再被世俗染指,摒弃掉人类低劣的情感。”
“我空洞的部分,将如诞生之刻的纯白卷轴那般,以满载神性的至高神明之心来填满。”
“谎言破灭那一刻,神之心灵被夺走那一刻,我恢复自由之身,心无萍落,重归流浪之人。”
“午后的好奇,跋山涉水远渡璃月,让他遇到无数同类,遇到再次把心填满之人——他在等待欣赏到破灭的烟花,却不知道自己将参与到制造瞩目烟花的茫茫岁月中······”
许多年前,人偶、倾奇者、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散兵]每个名字都是一条命运的丝线,束缚着人偶的关节。
流浪者还不叫流浪者。他有过好几个名字,每个都指向一段特殊的身份。
回想起来,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了——甫一出生就会流泪的人偶最终也没能得到赐名,只拥有一根小小的作为信物的金羽。他被安置在借景之馆内,成日着空洞的美景发呆。火红的枫叶、精美的雕花窗棂在这华美的牢狱里,他失去了感知。
名为桂木的好心武士劳作时不慎误入馆中,他因而得救。桂木带他到踏鞴砂生活,带他认识那里的居民。
那时的他仍如新生一般懵懂无知,对人们充满好意和感谢。
桂木见他身上有普通人不会佩戴的金羽,知道他不提出身必定有其苦衷,便特意隐去借景之馆,谎称自己是在名椎滩巡视时捡到了这个孩子,还要求他也统一口径,不要说漏了嘴。
繁忙的、喧闹的踏鞴砂,承载着他一生最幸福的回忆。在那里,他短暂地成为人类、成为普通人。
桂木、御奥长正、丹羽、宫崎…还有许多早已忘却的踏鞴砂居民都会教他读书写字,教他生火做饭,传授他锻造技巧,接纳他为朋友。
人们甚至特意问他:“不想要个名字吗?外面的大家,可都是管你叫倾奇者呢。”
他不讨厌这个称呼。
倾奇者,多指衣着鲜丽,行为特别的人。再怎么与众不同,它也象征是人,是踏鞴砂的一份子。可惜的是,无论他怎么喜欢这个名字,最终都被迫放弃了它。
在他不再想成为人类时,它就失去了意义。
他远走高飞,远赴至冬加入执行官们的狂宴,不懈努力以换取第六之席位,女皇准许他的新名号【散兵】。
力量权力与纷争的欲望,他都已具备。
战中的棋子掀起狂澜,舞场上的杀者毁灭秩序。
那一刻他确信,散兵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早在踏鞴砂还繁华的时代,流浪者曾以【倾奇者】之名与那里的居民一同生活。而终结了他平静生活的事情,在稻妻历史上却不是什么重大事件。
踏鞴砂的变故始于赤目家与枫丹机械师埃舍尔。为了进一步提升锻造水准,赤目与携带枫丹新技术的埃舍尔深度合作,并将埃舍尔介绍给同为[一心三传]的丹羽。埃舍尔的到来一度让踏鞴砂激动。人们采用他提供的新兴技术处理晶化骨髓,效率与产量均有提升。
但随着时间推移,踏鞴砂最中央的大炉出现了些许异样。炉中攒有大量黑气,慢慢地,诡异气体开始影响工匠的身体。
冶炼锻造,本该是踏鞴砂赖以为生的基础,最终竟成了致死的事。
死者数量渐渐增加,大炉进一步失控。
没人能接近核心区域,就连让它停转都成了一件天大的难事。作为踏鞴砂最高负责人,丹羽不得不暂时封锁消息,同时派人到稻妻城向天守阁方面求救。可不知为何,驾船出海的人一个都没回来。恐惧蔓延在踏鞴砂人民的心中。
倾奇者知道丹羽需要雷电将军的帮助,却不知这一年雷神已用自己为材料制造出完美的人偶,将管理职责托付给了[永恒的守护者]。
他乘一艘小舟,顶着海上雷暴雨,不顾安危来到天守阁前求见雷电将军。真正的雷电将军早已身处一心净土。倾奇者屡次遭到拒绝,情急之下取出那枚金色羽毛示众,转而请求觐见八重神子。
八重神子忙于辅佐永恒的守护者,甫一听说此事便匆忙赶来,也只来得及与急火攻心的倾奇者见上一面。
她承诺马上带人处理此事,失去所有耐心的倾奇者却置若罔闻,带着幕府放弃了踏鞴砂的绝望之情返回来处。
申请出动,调遣人手,乘船渡海。
援兵赶到踏鞴砂时,当地并不是一片惨状,相反,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机械师埃舍尔说,最高负责人丹羽自知失职携家人畏罪潜逃,倾奇者代替丹羽进入核心区,关闭了大炉。
八重神子得知倾奇者与潜逃的丹羽本是好友,猜到他心情沉重,不愿在此时打扰他,只差人将那枚羽毛交还过去。
再后来,倾奇者从踏鞴砂消失不见。
人们回忆过去,总也忘不了御舆长正锻刀大成那日,倾奇者与众人一同献上的欢庆之舞。
他起舞时飞扬轻盈,如一根随风飘落的鸟羽,谁又能想到,其人也如羽毛一般飞往了不知名的地方。
离开踏鞴砂后,倾奇者在稻妻海边某处的小屋里遇到了一名孩童。
年幼的男孩体弱多病,独自居住在漏风的旧屋里。
倾奇者从破旧的木门缝隙中看到他那张总是沾着尘土的脸,胸口莫名一阵绞痛,似乎某些古老的感受再次被唤醒过来。
为此,他留在木屋里照顾那个生病的孩子,为他找来瓜果与饮用水,替他擦去脸上的脏污。
一连数日,孩子的父母都没回来。
倾奇者后来才知道,那对夫妻也是踏鞴砂的工人。这家人本可以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夫妻俩却在工作中沾染了怪病,时常咳血。
不再归来,意味着他们或许已在某处悄无声息地死去。
孩子的名字并不重要。
他有另一个身份:倾奇者的朋友,以及家人。
他们交换彼此的出生信息,约定要在那间破旧小屋里一起生活下去。
作为友情的见证,倾奇者也带他到借景之馆看自己曾居住过的房间。火红的枫叶,破旧的窗棂…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他想他应该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却不曾料到孩童病逝也只需要一夜。
而一夜时间,只够倾奇者出门找些食物,取些别人不要的家具而已。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变故,在那时的他心里,也从没想到人故去原来是一瞬就能完成的事。
“一瞬”能留给他的还有疼痛。
震惊之余,他感到无比愤怒。
他又是孤单一人,那不就是再次被遗弃了吗?
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地上那具幼小的躯体蜷缩着,如同大团花瓣聚在一起,被血染红了一角。
鲜红的血像极了枫叶…也像极了烈火。
那天夜里,海边燃起了熊熊火光。
倾奇者烧掉木屋,带上从小屋里找来的旧草帽,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他四处游荡,不知该哪里去。
沿途他遇见更多人,却不再将他们之中任何一个视作同伴。
离开稻妻之后,他舍弃【倾奇者】这一名号,再度恢复到无名无姓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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