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但妖门邪道 第八章 受妖之托

许荀并未说出那种“你是妖我是人我为何要帮你”的冷漠之语，这显然不是当下应有的态度。

面对敌强我弱的局势，言辞中带有挑衅和敌意只会火上浇油。

之前与鼠妖女子所坚持的“人妖两立”的立场，在此刻已被他暂时搁置一旁。

识时务者为俊杰。

许荀迅速将樵夫和他的女儿护在身后，同时保持着冷静与坚定，向那树干上的诡异嘴巴问道：

“前辈，请您明示。”

那嘴巴在树干上张合着，声音低沉而恐怖，仿佛来自远古的狂风，呼啸而过。

“许久之前，一只小老鼠逃离了老朽的领地，而你身上带有它的气息，想必是你将它诛灭了吧。”

许荀一听便知这树妖所指的是鼠妖女子李环姝，心中顿时一紧，暗自揣测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难道这树妖要为李环姝报仇雪恨？

许荀语气中带着一丝艰涩，缓缓说道：

“前辈，那鼠妖并未遭我诛杀，而是被我请上山去作客。若您与这鼠妖有过往，或许日后还有重逢的机会。”

树妖似乎轻轻摇了摇头，带动着树枝上的叶片簌簌作响，整个林子随之响起一片嘈杂之声。

“小道士，你误会了。那只小老鼠的生死，老朽早已不在意。若你真的杀了它，老朽反而要感谢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心头之患。只是，老朽的烦心事不止这一桩。

“多年前，从我这儿逃走的，除了这只小老鼠，还有几只小虫子。其中两只跑得极远，老朽已无从追寻。倒有一只，不幸就藏匿在这附近，甚至还在此称王称霸。你若能为老朽除去这一祸患，将它斩杀并带回，老朽必有重谢。”

许荀表情一动，随即问道：“前辈所指，可是那名为‘吴道子’的妖怪？”

“吴道子？”

树妖的声音沉闷，仿佛是在敲击木头一般。

紧接着，树妖放声大笑，其声震天，连许荀都感到气血翻涌，更不用说樵夫和他的女儿了。

两人被这巨大的声压震得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许荀急忙回头查看，见他们只是昏迷过去，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稍微安心。

他心中对那树妖的不满之情也稍微消散了一些，毕竟妖怪本就不在乎人类的生死，更何况是一个道行深厚的老妖怪呢。

站起身，许荀发问：“前辈何故发笑？”

树妖的笑声渐渐平息，随后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悠远的缅怀。

“很多年前……”树妖开始了它的叙述。

许荀已经对树妖这种开场白习以为常，心中不禁好奇，这树妖究竟活了多久，又在这山林间度过了多少岁月。

树妖继续道，语气中充满了对过往的追忆。

“曾经有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小道士，他深深崇拜着画圣吴道子，并倾尽全力得到了吴道子的一幅随意之作。那画作上，赫然画着三条蜈蚣，分别呈现出黑、黄、花三种颜色。随着小道士修为的日益精进，他却突然离世。他的后人在整理遗物时，将这幅画放入了他的墓中。

“岁月流转，谁曾想到，这幅画中的蜈蚣竟然修炼成精。但由于画布的束缚，它们无法逃离画作的限制，只能与画一同行动。终于有一天，它们找到了一个机会，成功从画中逃脱。然而，由于画布的纠缠，它们并未能远离此地，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活动。

“现在，小道士你提及那自称‘吴道子’的妖怪，我怎能不感到好笑？它们不过是三条蜈蚣精，因画圣之名而自命不凡罢了。”

听完树妖的叙述，许荀恍然大悟。他明白了这妖怪的真实身份，原来是三条蜈蚣精被困在了画圣吴道子的画布之中，难怪它们的外表看起来如此奇特，宛如一个巨大的布袋子。

想到画圣吴道子随手一画，历经岁月洗礼，竟能孕育出精怪，许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震撼。

紧接着，他回想起树妖所提及的那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小道士，以及树妖口吻中的那份怀念与缅怀。

这令许荀敏锐地意识到，这树妖可能与人类有着深厚的渊源，且与道教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

于是，他恭敬地拱手施礼，问道：“前辈，您所镇之墓的主人是否为我武夷洞天的先辈？”

树妖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开口：“忘了，都忘了。”

许荀无法判断树妖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提及，但深知不可强求，于是不再追问，心中对这位树妖老人和道教先辈产生了更多的敬意与好奇。

就在此刻，树妖那树干上的巨大嘴巴突然张开，从中喷出一件物品，疾速飞向许荀，他虽试图闪避，但那物件却自行停滞，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中。

许荀凝神细看，不禁眼前一亮，那竟是一根符笔。

树妖的声音随风飘荡，传入许荀耳中：“小道士，你以拱手礼相待，甚是有趣。这支符笔，是那家伙早年所用之物，虽非世间珍宝，但对如今的你而言，已足够使用。老朽观你身上有符意流转，却不知你师承何门何派，暂且将就着用吧。若你能将那自称为‘吴道子’的小虫子带回，老朽另有厚报。”

许荀未曾想到，自己因出于敬意而行的拱手礼，竟能换得如此珍贵之物，心中不禁欣喜若狂。

在道教中，拱手礼，即双手合抱如太极之形，是对他人表示极高尊敬的礼仪。

许荀深知眼前这位树妖与道教渊源深厚，且似乎在为某位道教先辈守护陵墓，因此他才选择了这种礼节以示敬意。

如今看来，他的选择不仅得到了树妖的认可，更意外地获得了一件宝贵的符笔，实乃意外之喜。

接过那符笔，许荀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怀中，深怕有丝毫的损坏。

他向树妖郑重地道谢，随后略带忐忑地问道：“以前辈的高深修为，定能洞察晚辈的修为尚浅。晚辈斗胆一问，若与那蜈蚣妖相较，胜算又有几何？”

树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直接而毫不掩饰的评判。

“若你在符道上的造诣非凡，达到了‘祭符’之境，或许能与之一战并取胜；又或者，你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能够突飞猛进，接连突破三关，亦有可能胜过它。然而，若你两者皆未能达到，那老朽恐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条小虫子继续猖獗作乱了。”

听完树妖的评判，许荀心中不禁开始细细盘算。

在符箓之道上，许荀只能算是初窥门径，他掌握了基础的符箓知识，能够绘制一些简单的符箓，并学会了如何运用气与天地灵气，让符文显现，进而操纵符箓的力量。

树妖老人提到的“祭符”之境，对于许荀来说，是渴望达到的高度。这个境界要求他掌握更为复杂的符箓绘制技巧，绘制出中级甚至高级符箓，并学会区分符箓的不同分类和特性，以应对各种需求。同时，他还需要学会将符箓刻印在物品之上，赋予其独特的属性。

许荀坚信自己能够触及这个境界，但要在短时间内实现突破，难度确实不小。符箓之道的精进如同水滴石穿，需要无数次的绘制作为基础，再加上天赋的加持，方能有所成就。

而树妖老人提及的通三关，对许荀来说更是挑战重重。他刚突破尾闾关，已感到筋疲力尽，更别提继续突破夹脊关和玉枕关了。面对强大的蜈蚣妖，他是否真的毫无胜算？

但许荀并未完全绝望。他心中藏有一个杀手锏，这是树妖老人所不知的。

然而，这个杀手锏的威力巨大，珍贵非常，许荀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愿轻易动用。

于是，他试探性地向树妖老人问道：“前辈，您法力无边，修为深不可测，为何不亲自出手，以绝后患呢？”

树妖老人平静地回应道：

“我的本体你已然看到，若我稍有动作，这周围的山林必将崩塌，土地也将裂开。那些小虫子正是因为知道我不会轻易冒险，才敢在我的庇护之地肆意妄为。你若真的想让我出手，那么周围的村落恐怕将遭受灭顶之灾。这样的代价，与那些小虫子的所作所为相比，你更愿承受哪一种？”

许荀默然无语，思索片刻后，恭敬地问道：“前辈，能否指点晚辈一二，这蜈蚣妖究竟有何弱点？”

树妖老人似乎有些不悦，觉得这小道士问题过多，便不再多言，一阵狂风骤起，如同下了逐客令一般，将许荀和樵夫父女卷入了风中。

风中，只留下一句话在许荀耳边回荡：

“小道士，你问题何其多。修行之道，非是事事依赖他人。若要诛妖，总得自己去探寻，去付出。我若直接告诉你答案，那这些小虫子岂不成了待宰的羔羊？想要收获，总得有所付出！”

许荀的身体在风中不受控制地向后飘去，直至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背部传来的疼痛与翻腾的气血让他面色微变，但他深知自己已打通了尾闾关，这点冲击尚能承受。他更关心的是那对樵夫父女。

待风声平息，许荀沿着树干滑落至地面，急忙去查看樵夫父女的情况。

他发现树妖老人对他们二人手下留情，他们正安静地躺在柔软的落叶上，呼吸平稳。只有他，被树妖老人施加小小的惩戒。

许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轻轻摇晃着樵夫，男人缓缓苏醒，他首先用手抹去脸上的血迹，随后迅速回忆起之前发生的惊险一幕，并焦急地检查起女儿的状况。

“放心，那位树妖前辈对你们并无恶意。”

许荀在一旁安慰道，尽管女孩脸上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他对这位小姑娘能在树妖口中长时间躲藏而未受伤感到十分惊奇。

这位树妖前辈确实不会伤害人类。

男人仔细检查后，依旧十分焦急。毕竟他不是医师，无法准确判断女儿的具体状况，而许荀的安慰也未能完全消除他脸上的焦虑。

他毅然决然地将女儿背在背上，急匆匆地下了山，显然是去寻找村里的医师。

许荀并未跟随，而是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

怀里新得的符笔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蜈蚣妖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在茶溪村的上空，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

受妖之托，忠妖之事。

若他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此时大可一走了之，毕竟他已得到好处，且树妖老人也明确表示自己扎根于山，一动便会引发地裂，不可能冒着风险来追杀他，讨要符笔。

但许荀不可能这么做。

他既然已决心要斩杀这蜈蚣妖，还这片村落以安宁，就不可能退去。

因为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驱使他必须顺其自然，勇往直前。

只有这样，他的道心才能稳固，道法才能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