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之外 第二齣 巨虫时代（一）

恒星历3200年，大氧化二十四年。

橙色的椭球体缓缓移向东南天。暖光之下，曾经繁华的城市已化为废墟，到处都是残破的水泥石块。裂痕和黑色的斑块布满了所有的建筑残骸。两天前，这里还残存着几座零落的高楼，只剩下混凝土框架结构，静静地在空气中崩解破碎。一场大地震来袭，仅存的钢筋水泥巨人，在剧烈摇晃中倒下。

游骑兵上尉银霜在废城中已经行走两个多小时。脚下的大地，灰色沙土混杂着焦黑的碎屑，地震时产生的几道裂隙向四周延伸。地面的温度越来越高。深色防护服贪婪地吸收着大气中的光辐射，致使防护服内的温度比气温高出十几度。银霜体内的水分快速地从皮肤上的毛孔渗出，渗入衣服的纤维中，让本不透气的制服增加了粘湿感。

远方的青梅山映在银霜的眼瞳中。山上郁郁葱葱，与脚下这片废土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绿色，生命的象征，但也隐藏着些许恐怖的东西。十几年来，游骑兵们在废城巡逻了几十个周期，目睹绿色的植被一点点覆盖灰黑色的山岭。不久，烈焰吞没绿色。等到游骑兵下一次来到地面，发现不知何时，山又恢复了青绿色。烈焰每一次吞食掉山上的植被，新的植被会以更快的速度覆盖山野，存在的时间也比上一次更长，而烈焰吞噬的植被也会比上一次减少。银霜清晰地记得，上一次的山火是两年前雷击引起的，大火只燃烧了几十分钟就熄灭了。火不是被大雨浇灭的，是植被进化出耐火的特质。

几个小时前，地下城森林站通讯部接受到的异常电磁信号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军政部计划派出几人进行调查，无奈大部分人员去几十公里远的蚯蚓站救助幸存者，站内人手不足。于是银霜独自前往，探查异常信号来源地。地震发生时，森林站的震感十分强烈，许多设施遭遇不同程度的损坏。不过，发电站、氧气中和站、净水车间安然无恙，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蚯蚓站位于震源上方，与森林站失联，灾情不明。

银霜距离青梅山愈来愈进，地面零星分布着低矮的蕨类植物。银霜手臂上的便携式检测仪显示出一组数据：空气湿度40％，气温38℃，地表温度45℃，大气氧含量62.3％，辐射强度“无危”……这个季节，简直不适合呆在地面上。防护服的温控系统在高温天气下就是个摆设，只会让人又闷又热。脱掉防护服倒是会舒服一点。只是，毫无防护地长时间置身于高浓度的氧环境下，身体也会难以承受。

银霜摘下了头盔，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然后迅速戴上头盔。氧原子传遍身体每一个角落，身上的各种不适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头盔在震动。银霜按下通话按钮，无线耳机传来静电杂音的“嗞嗞”声，银霜转动着头盔侧面的小旋钮，杂音消失了。银霜听到清晰地呼叫声。

无线电：“神龙区森林站白狐，呼叫银霜，呼叫银霜。收到请回复。完毕。”

银霜：“森林站银霜，回复白狐，已收到讯息。完毕。”

白狐：“你小子去地面做什么？我回到站内警卫部，找你闲聊，没见到你的踪影。有人说你去上面了。”银霜回头朝避难所方向看去，又望向青梅山，拉紧松开的背包带，用力敲着头盔。

无线电对面的白狐大声喊道：“你小子在搞什么鬼，吓我一跳，耳朵要被你搞聋了。”银霜不理会白狐，蹲下身子，用小铲挖起一株蕨草幼苗，放入小玻璃瓶中，手臂向后伸，拉开背包，将瓶子塞进背包内。无线电对面的声音似乎有些急躁：“呼叫银霜，呼叫银霜，请回话请回话。呼叫银霜，呼叫银霜，请回话，请回话！”对面的白狐沉默了。十几秒后，无线电对面传来声音：“没动静，死了？”

银霜停下脚步，敲起头盔，这次的力度更大一些，银霜的脑袋也感觉到一丝痛感。无线电对面的人骂骂咧咧。

“银霜呼叫森林站白狐，禁止借助无线通讯设备闲聊。收到请回复。完毕。”

白狐：“去他的破规矩。通讯设备不就是用来沟通的，闲聊也是沟通。这条法规我怎么没听过，你不想和我聊天，故意编造的吧。”

青梅山越来越近，地面的植被越来越密，越来越高。路面逐渐向着山顶方向倾斜。银霜略有些疲惫，轻微地喘着气，索性坐到地上，和白狐闲聊，顺便休息片刻。

“我腾挪不出太多精力与你闲谈。我要去青梅山，我得绷紧神经，集中注意力，稍稍分心，就会成为虫子的午餐。”银霜取下腰间的水袋，晃动几下，水袋是空的。

白狐：“军政部官员的脑子是和木头置换了吗？森林是高危区。十年前，二十几个游骑兵第一次去青梅山森林，伤亡大半。军政部派遣你一个人去，分明是让你去送死。一定是那个混账白脸少校的提议。那小子，不过是靠着他老爹的关系，成为少校。我每次见到他，心情及其不爽快。”

银霜舔着干裂的嘴唇，说道：“是我自己在会议上提出来的。和那小子没有干系。那时，他也不在会议现场。大部分游骑兵都去蚯蚓站救援，只有我的中队留在森林站，还要协助机修工维修在地震中损坏的设施。军政部本想等你们中队的人回来。我考虑大地震发生不久，偶尔还有小规模余震，青梅山那边肯定会发生滑坡，森林里的物种逃的逃躲得躲，不会像平日那么频繁活动。何况信号来源地似乎不在青梅山深处。这种情况下，我一个人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风险。再者，我们的武器已经过改良，完全可以应对一般的危险。如果等你们回来，山中地质环境稳定下来，那些虫子全都要钻出来。再去青梅山，就有些困难了。”

白狐：“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不过，你也有其他的理由吧。为了向某一个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你现在已经是地下世界的焦点人物。短短几年，你从一个底层泥沼工人变身为军官，这也引得很多人的嫉妒，包括那个小白脸。你也不要太拼了，把自己搞垮，甚至送上性命，之前的一切努力就白白浪费掉了。”

银霜沉默一阵，想起一些事情，问道：“差一点就忘记这件事。你们中队为什么提前回来，蚯蚓站那边灾情并不严重？”

白狐：“蚯蚓站，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