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道又一道从井底喷涌而出的强劲水柱对孟凌身体连续不断的冲击,持续的痉挛所带来的痛楚甚至让孟凌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恍惚间,孟凌感觉自己正坐在一艘小木船上。
小船在水中随着浪花飘飘荡荡的漂向彼岸。
岸上,一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夫妇正站在满是花骨朵的花丛中,朝着自己缓缓挥动着手臂。
两人脸上堆着慈祥的笑容,口中不断说着什么,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随着小船距离两人越来越近,孟凌终于看清了两人的口型。
“大宝子,我是你太奶……”
“大宝子,我是你太爷……”
此时,花丛中所有的花骨朵也缓缓绽放,只不过,这些花并不是彼岸花,而是菊花。
一切都太诡异了。
在恐惧和理智的双重作用下,孟凌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景象。
孟凌不断告诫自己要恢复意识,强迫自己睁开眼。
当孟凌双眼睁开的瞬间,发现自己即将被水柱推出井口。
为了不让自己再次昏死过去,孟凌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低吼。
声音在狭长的井壁间反复回荡后再传出井口,已经变得如滚滚闷雷一般冗长且低沉。
站在土坡周围的老兵等人听到这声音,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快听,是龙吟,恐怕是那恶龙就要出来了!”
随着老兵的一声惊呼,周围士兵们下意识将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眼睛死死盯着井口,生怕眨一下眼的功夫,老兵口中所说的恶龙便已从井中窜出。
站在土坡周围的士兵们还满怀期待与忐忑心情等待着恶龙的出现,却不想,出现的却是孟凌披散着头发的脑袋。
所有人无不一惊,双脚不由得向后退了又退。
因为疼痛,孟凌此刻的表情极其恐怖,五官已经扭曲到如同鬼神上身一般恐怖。
只有许靖拨开人群,几步迈上土坡,来到孟凌面前。
许靖本想拔剑将孟凌劈成两半,可当看到孟凌双手放在胸前紧握成拳,双腿盘起,悬坐在空荡荡的井口之上时,许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
此刻的许靖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因为许靖实在无法理解孟凌是怎么从井中上来的。
就在许靖震惊之时,技能“地泉裂劲”的最后一道水柱刚好落下,孟凌身子一歪,无力的跌坐在井边的土坡上,身子斜靠着井沿。
许靖连忙来到井边,双手扒着井沿,探出身子向井中看去。
只见原本满到溢出的井水正迅速退去,只一眨眼的工夫,井中已变得黑漆漆空荡荡的。
难道这井中真的有龙?是龙把他托上来的?
许靖甩了甩头,不断在心中重复着不可能。
许靖稳了稳心神,将腰间佩剑抽出,指着瘫坐在井边的孟凌质问:“说,你到底用了什么妖邪之术?!”
许靖本以为孟凌会声情并茂的吹嘘一番自己的法术,再对自己威逼利诱一番,让自己拜服在对方所谓强大的法术之下。
却不想,孟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用微弱的声音回答:“我什么都没做。”
“胡说八道,这井壁湿滑异常,你若没用妖术,如何上得来?!”
实在没有力气的孟凌微微睁开一只眼,瞥了一眼许靖,然后淡淡的说:“我还真不知怎么上来的,要不,你也跳下去试一试,也许就知道怎么上来的了。”
听到孟凌如此藐视和不屑的回答,愤怒的许靖握紧了佩剑的剑柄。
可当许靖打算砍死孟凌的时候,却在心里打起了鼓。
难不成是那恶龙将他托上来的?不可能,龙是何等桀骜的生物,怎么会允许一个凡人骑在自己头顶,不把他吃了已经是莫大的恩泽,除非他是……真龙天子?!
想到这,许靖惊恐的瞪大双眼,瞳孔如同地震一般不住的抖动。
“不可能!”许靖突然怒喝一声,将心一横,将佩剑猛地砍向孟凌。
为张角送葬的所有人见到这一幕,瞬时群情激奋,所有人像发了疯一般想要向前阻止许靖。
人群如巨浪一般向前涌去,阻挡人群的士兵们被人群推得连连后退。
但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只能用喊叫声试图让许靖收手。
但许靖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孟凌眼见闪着寒光的剑锋劈向自己,本想闪躲,可身体稍一用力,刚刚痉挛所带来的疼痛感再一次袭遍全身,身体仿佛触电一般不受控制的僵直住。
就在孟凌以为自己即将结束这短暂的穿越之旅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许靖的身后,并从许靖的侧后方猛地推了一下许靖的肩膀。
许靖被推了一个趔趄,长剑也贴着孟凌的身体,重重地砍在了地上。
许靖刚刚站稳,便转身看向身后,打算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但当许靖看清身后之人,许靖高高举起的剑却慢慢放了下来,只是板着脸,没好气的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回答许靖的,却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呜呜啊啊”的囫囵声音。
孟凌抬起眼皮,只见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人正一脸急切地看着许靖,双手拼命在身前比划着,速度之快,仿佛是忍者在结手印一般,口中还不断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
而许靖根本没心思看这女人比划了什么,因为许靖此刻的目光正停在孟凌的身上。
在许靖看来,任何人看到利刃砍向自己,都会下意识躲闪,反应慢些的可能用手臂去挡,就算是被吓傻的人,也会屎尿失禁的发出尖叫。
而刚才的孟凌却只瞟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再没有任何闪避之类的动作。
虽然许靖早已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寻常,但许靖在此时此刻受到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女人比划一阵后,见许靖毫无反应,女人拉过许靖的手,将一封信塞进许靖手里。
许靖这才回过神。
在张角记忆的帮助下,孟凌很快便知道了女人的身份信息。
女人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小时候因为意外失去了舌头,所以不能说话。
因为许靖的母亲喜欢清净,便将她招做照顾许靖母亲的佣人。
因为做事格外细心,深得许靖母亲的喜欢,便将其认作义女。
从此,这女子便成了许靖的义妹。
……
许靖打开书信,看到上面笔迹的瞬间,鼻子传来一阵酸楚,眼眶也已经泛红。
因为这上面的字迹,许靖实在太熟悉了。
看着信上的内容,许靖渐渐红了眼眶。
当许靖看完书信,已泪流满面的许靖崩溃的跪在地上,仰天哀嚎一声:“娘~儿不孝哇!”
接着,失声痛哭起来,手中书信随即脱落。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纷纷小声议论起书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许靖的义妹蹲下身,不断轻拍着许靖的后背,另一只手在许靖面前比划着,尝试着给予一些安慰。
孟凌挪了挪身体,将地上的书信捡起,轻声读起其中内容。
吾儿文休:
这是娘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但娘却希望你看不到这封信。
是娘告诉哑丫头,只要你不为难张天师的家人和徒弟,就不要把这封信给你看,所以,娘希望你别怪她。
说起来,娘总是做一些和你期望所相反的事情,也总让你做一些你并不喜欢的事情,做为我的孩子,你一定很委屈吧。
娘在这里向你道歉。
要不是你小的时候,娘总是把你关在家里,强迫你读书写字,不让你出去和周围的孩子一起玩,导致你没什么朋友,也不至于让你从小就被你堂弟许劭欺负,你一定很埋怨娘吧。
娘本以为你做了官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娘的身体却不争气,在病榻上一躺就是两年多,不但没能帮你造福一方百姓,还成为了你的累赘。
娘知道你是为了给娘治病才没办法做一个好官。
娘老了,不中用了,本想用一死来结束对你的拖累。
可几次到了最后关头,娘却总是放不下你,娘还想再多看看你,还想抱抱未来那可爱的孙子。
直到来遒县巡查的都邮发现了你用赈灾粮食换取给娘治病的药材,娘才知道,娘的想法是多么自私。
若不是恰好张天师来遒县给灾民治病,知道了这件事,利用和都邮的关系帮你讲情,娘早已躺在那三寸厚的棺木里,而你恐怕也难免一场牢狱。
张天师用各种草药泡过的符纸搭配肉沫和粟米,免费给遒县百姓治病。
又利用和富商的关系借粮,帮遒县百姓渡过难关。
他不单单是我们家的恩人,更是整个遒县的恩人。
可就在一切都在张天师的帮助下好起来的时候,却传来张天师遇难的消息。
娘看到你看着所剩不多的符纸叹气,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一次,娘不会像上一次那样优柔寡断,所以,那些符纸发霉并不是意外,而是娘故意在符纸上洒了些水,只有这样,才能不让你走上老路。
娘只求你最后听娘一次话,要知恩图报,不可为难张天师的家人和徒弟。
做一任以百姓乐为乐,以百姓忧为忧的好县令。
还有,记得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天气再热也要盖好肚子,不然会着凉。●
算了,娘不唠叨你了,娘会一直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因为,你是娘引以为傲的儿子。
——你不称职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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